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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如死般沉寂。乍暖还寒时,将军府放眼望去一片灰白惨淡。慕忠诚跪在棺前,欲哭无泪,总是止不住的叹气。他已写了奏折,告假服丧三月。
萧氏......萧菁菁......
慕忠诚的泪低落在地,每每呼吸胸口便隐隐作痛。他挚爱是樊璎,可至爱他的却是这萧氏。嫁与他二十余载,虽有时无理刁蛮,可却尽其所能的理好这个家。他这么多年,不曾真心带她,带她故去却说不出的愧疚。
总觉得今夜比往时都要漫长与寂寥。那么多年,也许他除了樊璎,或许在某一时刻,也曾为她怦然心动过。只是这短暂的怜爱,不曾维持到她香消玉殒之时......
“大将军当真如此伤感?”白绫后,一个盘着牡丹头,浓妆艳抹的妇人缓缓走出。
慕忠诚冷笑一声,这声音他还不知道是谁吗?
“我今日没兴致跟你谈天说地。”他的声音虚得很。
妇人行至棺边,手抚过乌黑的棺,她面上带着笑意,温柔的看着棺木里躺着的灰白死尸,“还是没熬过去啊......”
“你何意!”
她点了三炷香,插到香炉中,双手合十,表情如此之温柔,就好像看着自己的心爱之物。
妇人道:“你曾说你挚爱的是我家主子,此生不变。可萧氏年轻时,却发誓要在你心中生根发芽,要占一亩三分地。可是她好像到死,你都未正眼看过她,是你过于冷血了?还是她就是个傻子?”
慕忠诚静静的听着她的话,丝毫不想辩驳。
“你如今流的泪......是想告诉我,你已经忘了我家主子吗?还是只是可怜她?”妇人看向棺中的萧氏,当年清秀可人的她,到了今天不过冰冷惨白。
她的话,如何回答呢?前者他未忘,后者却又不单单的可怜,不管他回答前者还是后者,都是对已故之人大不敬罢了。
“樊华是你的骨肉,你倒是舍得把他推出去。”
“这些消息,你倒是灵通。”慕忠诚苦笑,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就是如此了。
妇人端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莞尔一笑,“彼此彼此,将军不也是安插了很多眼线吗?那些个姑娘在我手下很是卖力呀。”
“......”
“倘若你当初不将少主子藏起来,不让慕红绫培育他,不让他出梨花谷......最爱你的萧氏,想来今时今日还能站在你面前活蹦乱跳的罢?”
“樊华......不会这么做的。”
妇人一阵冷笑,“哟,将军这时候就想着不是他做的?那你将他赶出慕家,是何用意?”
“这不是我想的......”
慕忠诚扶着地缓缓站起,眉头紧皱的看着棺内。
“这些都无用再争辩了,不管再怎么争,都改变不了事实,他将会使大凉倾覆,你衷心的大凉!他挚爱的江山!都将会被这个孩子给毁掉的,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妇人如同疯了般大笑,只是笑着笑着却泪水纵横。
她走向黑暗之中,笑声愈发的飘渺。
曼蝶呀曼蝶,馥国的倾覆,使你迷失了心智吗?当年那个追随着樊璎的丫头,如今已满心的仇恨了吗?
“啪——”一本折子被摔到雕龙金漆的案桌上,跪在殿内的臣子不由的抖了三抖。
“你们......”李宏死死的盯着下面的臣子,一个个这时候都脓包起来了,怎么写折子的时候如此奋不顾身!
“慕大将军乃两朝元老,他昨日才丧妻告假,你们......”他拍拍桌面上一大摞的折子,“请事折就如此这般了?你们是对朕不满,还是对将军不满!”他又重重的拍着桌子。
李贤的香案就摆在李宏龙桌的侧面,这是李宏特允的,名曰贤王辅政。当初满朝文武皆是反对之音,可如今却被李贤打压得严实得很,除了在背后嚼舌根,在他前边屁都不敢放一个。
他桌面也有一沓很高的奏折,他喝了口水,润润喉,随便翻开一本,冷然道:“啧啧啧,本王来念念罢?为了顾全大家伙的颜面,本王也就不指名道姓了,不过听完这些个慷慨激昂的请事折,大伙心知肚明吧......
吧啦吧啦什么慕忠诚徒有镇国将军之名,射杀结发妻,其私生子慕樊华与妾侍之女乱其伦理,慕家虽立下汗马功劳,可军中若有此将,对军中将士不能起表率作用,然后什么吧啦吧啦一堆的,本王就看不下了。
你们这些人!这三寸不烂之舌,我与陛下难道不知?他结发妻萧氏盗军机要塞图企图逃出城外,慕将军只不过是被逼无奈,他虽是萧氏之夫,可他毕竟也是大凉的镇国大将军。”
李贤话一说完,下边一群人开始嘀嘀咕咕,李贤眼睛一扫又重归寂静,他又补上一句,“本王听说慕樊华与慕馨已经与慕家断绝关系了,现在已经不是慕家人了,所以此事也不关慕将军的。”
他这话,新官且能相信他英明神武,慧眼辨是非,可这老臣......还不知道他与慕家向来不合?且闻昨日他就坐在城门楼上与慕家小子跟看戏似的,怕这其中也有点厉害关系吧?许多人猜测着。
“你们有心思放在这,不如想想怎么解决边塞城池!狐胡近日是愈发的胆大了,听闻烧杀掳掠我大凉数座城池,你们可有良策?”李宏冷不丁的问着那群老迂腐。
台下一片唏嘘,这皇帝上朝完全是由着性子来的,今日怎会提这种刁难人的问题。且边塞要事,都是慕家与贤王共同商绝,往日绝对不论不到他们来指指点点。
一个跪在后方的小官壮起胆子出来谏言:“往日都是慕将军与卓赫县主管理边塞,如今他们皆告假服丧,是否要另寻人选?”
李贤挑眉,这不是凌丞相的党羽之一吗?凌相就喜欢带着满朝的散官做这些落井下石的事情。趁着慕忠诚与慕红绫不在朝,就想着在军中扩大势力,虽然自己与慕家不合,不过这回倒是要帮一帮。
“凌相觉得孰最适合?”李宏问到前方的凌升。
“臣以为......卓赫县主虽一直在处理边塞琐事,可未曾有过一官半职,且她又是女儿身,现在也告假服丧去了。臣想若是卓赫归来,还望陛下莫要加官进爵才是,要是让浣月与狐胡听了去,定笑我大凉男人都死绝了。”
李贤一阵冷笑,反驳,“凌相啊,都什么朝代了,还这般重男轻女?听闻浣月的二公主纳兰堇,善骑射,精剑术,自纳兰连山登基以来,她便坐上了皇城禁军副统领一职。”
“朕也有所耳闻,浣月有三位公主,但才艺数二公主最为出众。”
“倘若真的不用卓赫,那凌丞相以为我大凉还有谁合适担此一职?”李贤心里一阵阴笑。
这凌升若是想要让自己的党羽壮大,必然要将这么几个人捧上高位方能缓解朝堂的受制局面,可他手下能有几个能干的?最能干的也不过是他的儿子凌寒,不过这似乎有唯亲之嫌。
“臣以为,定远将军之子,甚为合适。定远将军世家乃武将出身,其子耳濡目染,这方面也颇有见解。”
李贤心里一阵冷笑,都是屁话。那小子什么做派自己再清楚不过了,定远将军的俸禄都被这败家子用在吃喝嫖赌上了,自己开的铺子倒是赚个衣钵满盆。
“那......”李宏刚要允了凌升,李贤却拦下。
他道:“陛下,本王以为就凭此就让他代理边境琐事,甚为不妥。本王也有一合适人选,不如陛下面见二人再下定夺吧?”
“贤王想要举荐何人?”
“刚被慕家扫地出门的慕樊华。”
“好,那让人安排个时间,朕来亲自挑选。”李宏给身边的太监使了个眼色。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众臣窃窃私语,却始终无人敢站出来驳李贤,李贤的手段素来就没人敢于尝试的。最终还是让李贤的奸计得逞了,慕樊华与定远将军之子韦曜将会名正言顺的面见圣上,无人能改。
退了朝,李宏到偏殿让宫人褪下朝服,“相如,替我安排韦曜和慕樊华来宫中面见。”
“是。”一名带刀的侍卫端着茶水站在一侧,“陛下似乎对慕樊华很感兴趣。”
“嗯,慕家的小子都很有才。萧贵姬在哪?”
“正在绮华殿与淑妃娘娘一齐。”
“摆驾绮华殿。”李宏长袖一甩,宫人们皆朝着两边退下。
“呃......”
昏暗的房内,烟气缭绕,中间透着丝丝的药味,一个女子艰难的从床上坐起,看着憔悴又消瘦。
“姑姑!”慕樊辰发觉榻上的女子醒来,赶忙去扶起,“你终于醒了,你已睡了两天一夜。”
“两天?!”慕红绫觉得很诧异,自己惜时如命,如今却睡了两天......
慕樊辰看着她很是焦虑,补上一句,“已让人写了请事折让姑姑你告假在家休养,皇上也已准了。”
“我与你爹二人均不在朝,想来凌升与李贤定是要翻了天,可有何动向?”
“昨日早朝,许多大臣都参了一本,他们道姑姑你是女子,而没有官职,所以凌升与李贤已另决人选,不日将面见圣上,由陛下来抉择常驻京内使臣。”
慕樊辰给慕红绫倒了杯水,又将门窗打开透透气,见她无碍便也安心了。
“凌升与李贤荐举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