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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西搂着自己心爱的人,却不敢相信,她不敢算日子,不敢想以后,只恐想了就没有勇气面对现实。
“我真的都快坚持不住了。”她咬着程琦的衣服,“你说错了,我们不是三年,是四年没见了。你再不回来,我真的要坚持不下去了。我坑蒙拐骗,自私,冷血无情,一天天都变的不像我自己了……”眼泪流出来,落在爱人的衣襟上。
程琦的脸紧紧贴着她的额头,“我知道,我都知道。”
顾西的心揪在一起,为了他,她变得卑鄙无耻,她变得自私自利,却还不觉得后悔,她咬着牙说,“只要能再见到你,让我以后下十八层地狱,我也不后悔。”
程琦一把推开她,捂着她的嘴说,“怎么还敢胡说。”
顾西的泪留在脸上,混着土,全成了滑稽的黑印子。只有那双眼睛,明亮若昔。
他的拇指帮她擦掉,一下一下,又凑过去,吻那双眼。
顾西的眼泪涌出来,模糊了她的视线,“我明明知道他对我好,可是我就当看不见,我怕自己看见了,听见了,就忘了等你回来……”
她哭着,“内疚没有用,我不内疚,我也还不了他。我本来就是个坏人,我资质平庸,家境也差,你不想我和他一起,我都明白。我和他也一遍遍说过,可他偏偏要对我好……”她扑进程琦怀里,又哭起来,“我怎么这么差劲。我们抢了他的生活……”
“没有。没有。”程琦推开她一点点,扶着她肩膀,躬身迁就,看着她的眼睛说,“没有,没有,原来咱们都想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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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一直下,小程琦坐在桌前,手攥成拳,忍着想追出去的冲动。
外面下着雨,她不知道怎么样?
可要追,又实在心里过不去。
一次次说狠话,却一次次做不到。
旁边端坐着那木雕,他坐着的时候,就和他一般高。他和那木头,荒谬地同一方向看着外面的雨幕。
远处有笑声传来,令他分外孤单。
空气里,也好像还有她的气息。
曾经她,和别人狭路相逢,她甘愿被掐死,把别人的人生还给人家。
但是为了那个人,她却把这东西送来,在她心里,显然那人比她的命都重要。什么道德,什么三观,那些为了爱人,背叛全世界的勇气,其实是种疯魔的病。
而他,也疯魔了。
她那样伤他,他竟然还只想着,她到底叫到出租车了没有……是不是安全。
自己,真是没救了。
她能那么爱以后的自己。
如果,自己心里真的也相信,那就是自己,为什么不能随她的心意?
他笑了,原来在他和她的心里,从来都还是怀疑的。
如果他相信以后会成真,为什么不能配合她。
他站了起来,拿起桌上的木雕,上楼去了。
推开门,这间,是他准备以后结婚时和顾西住的。
家具没进。
开了壁灯。
他把那木雕端端正正放在地毯上,光线柔柔沉沉的映在四周。他走到衣帽间的位置,朝着里面看了一眼,这地方当时他特别设计,给顾西挂衣服的。
她总是那么忙,躲着他。他想有一天,她能日夜都在他的视线之内,让自己可以看到她。
他转身,合上门。
如果爱到极致是成全,那么她要的,自己为什么不能给她?
他推开窗,朝着远处望了望,觉得自己这人生,真是荒谬,爱她一场,竟然都没人知道。
坐下,对上那丑兮兮的木雕。
脑海里却是那日清晨,他仓惶跌下床,拽掉床单,她一个灵敏的翻身起来,机警地对上他,那双眼,又大又亮,黑漆漆的,真美。她也是怕的吧,一日日和自己一样担心,随时担心睁开眼,身边就是一个“陌生人”。
他笑了,“我也可以那么爱你。”他说。
成全你,我也心甘情愿。
他看去那木雕,舍身取义般。却没有用。
再看,却渐渐觉得周围景物淡去,像被吸了进去。他的心里又惊又怕。
时光的甬道,水波般的展开,波澜壮阔。
炫目的颜色,此生见过的,没见过的,一一出现。
各种镜像铺天盖地而来:
他看到自己安排顾西的生活,带着势在必得之势,纵然知道催眠后也许有危险,但她忘不掉过去,他别无选择,他要她。
他找来了别的催眠师,顾西忘了从前,回到平城,开始过一种,被他精心设计好的生活。
对工作爆发出空前的热情。
而他,在睡了一觉之后,却真的彻底忘记了这件事。好像生活里从来没有出现过以前的混乱。他毕业,正处在创业的高峰。
他精准而有条不紊的,把顾西给他的基金交给了程进管理。
带着程进程思回到了美国。
23岁,他成立了另一个基金,把这些年收集的艺术品,以及当代艺术品,开始用金融化手段管理。
25岁,他再次回国,方毕纯博物馆盖好了,盖在顾西给他的那块地上,他不记得怎么得来的地,只觉得顺理成章就是他的,方毕纯磨着他写字,邀他去帝景城,他却抗拒,他不记得帝景城,不记得平城,只觉得那地方,想到就心烦。
26岁,过年家里,戴邵东的妈妈开口,求他给戴邵东投资,戴邵东要去平城开发地产,搞地产为什么不去银行借钱?他心里鄙视这些人爱占便宜,不过那么一点点钱,他眉头都没皱,就给了。他觉得自己的性格变了,小时候很爱财的,怎么这次给钱这么大方。
也没多想。
27岁,他却回到了平城,在他第一次见顾西之后,9年后,他第二次到她的家乡。
她死了,他甚至都不知道。
他也不是自愿去的,刚回国就被绑架了。对方是盯了他多久?部署了多久?
被埋在土里的时候,他呼吸困难,感受到巨大的黄土堆,压在自己胸腔,那种挤压感,绝对没有生还的迹象。
死亡的过程中,奇迹般,他想起了顾西,想到自己曾经深爱过这样一个人,和她纠葛数年,却莫名其妙把她忘了,她就像一个曾经很喜欢的玩具,自己每天抱着,心爱不已,然后突然有一天,自己就忘了。任由她在角落中落灰。
空茫茫的世界里,他感觉不到痛苦。
这是传说中死后的感觉,平静,无波。
自己曾经那么爱的人,怎么会一日日,变得满目全非。有一天,连自己都忘了,自己曾经那样爱过她……
失去意识不知多久,光散去。
他看到自己被从土里挖出来,一个陌生的女孩救了他,那是变成顾惜的顾西,他的爱人。
他眼看着自己安排人找救自己的人,沉稳地接收消息,带着期待,带着窃喜,而后偷偷地观察,她的行事,带着令他着魔的力量,好像千千万万年,他等的就是这一个。一回头,竟然是这样简单的方式,她就到了自己身边……
他看到自己驾轻就熟的追她,好像追这种女孩,和她相处都是本能。自己压制她,处处可以蛇打七寸……他眼看着自己幸福,然后幸福甜蜜轰然倒塌,变成痛苦的折磨。她最后死亡,自己自杀。痛彻心扉!
宿命般的轮回。
小气是自己人生痛苦的根源。
顾西爱他,一生中最爱他的人,她明白他的气量狭小,无法容人。所以她死活不接受自己的爱……成了一个无法勘破的折磨。
一幕幕,清晰地过去。
他终于清楚。
这次要不是自己甘愿为她牺牲,还会进入那个荒诞的轮回。
性格决定命运,原来转机在自己!
“最荒诞的是,如果不是这样,我永远无法得到全部的真相。无法找到自己完整的人生……”他低头,看着怀里的顾西说。
她的脸上,还是一条条的黑印子。
这个女孩,跟着自己吃了那么多苦。
顾西说,“什么意思?你不是看到他,然后打了一架吗?”
程琦被她呆呆的眼神逗笑,眼中却涌上泪,他吻着她,“原来年轻时候的我,也曾经这样爱过你,为了你,也是做什么都愿意的。”
顾西整个人都懵了。
程琦紧紧搂着她,靠在她耳边说,“一个自己曾经那么爱的人,为什么一天天过去,有一天就忽然忘记了,自己曾经是那么的爱她。你说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这样等我?”
顾西的手搭在他背上,懵头懵脑地说:“动情容易,长情也容易,专情却难。这世上诱惑太多了。我是个笨人,资质平凡……我不要那么多。”
门动了,dr.fan和助手站在门边,说,“程先生——”
顾西躲在程琦怀里,这一刻,她体会了久违的,四年前的,有人为自己挡风遮雨的感觉。
怎么和别人说,怎么解释,全都不用她操心了。
程琦拥着她走过去,和dr.fan说,“那木头我交代过不要给她的。”
dr.fan愣愣地,“你不想顾小姐经历道德考验。但是她……那天手都快要挖烂了。”
顾西一听,连忙伸出手,“没烂,没有。”
“我说‘快要’。”dr.fan看着程琦,竟然见怪不怪的语气说,“记忆融合了?”
顾西诧异地看着他,“你知道?”
dr.fan说,“那边人告诉过我,你的情况不一样。他这种多数是记忆会融合。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
顾西说,“那你怎么那天不告诉我。”
dr.fan说,“你见过哪一个医生会给病人打保票?就算有百分之一失败的可能,我们也要做最坏的打算。谁知道那根木雕是不是真的有用。何况你的这事情,百分之一的可能都没。”
顾西有点幽怨地说,“怪不得我今天又挖,你也不拦我。”她抬手挠挠头,头发好痒,里面都是土。
从研究所出来,顾西搂着程琦一秒都不舍得放手,“我心里还有疑问,为什么会这样,你知道吗?”
程琦说,“你瘦了。”
顾西摸了摸脸,然后说,“你不知道,现在都流行要瘦一点。我这四年可时髦了。”
“你这四年怎么过的,我很清楚。”程琦捏了捏她的脸。
顾西放下手,有点尴尬,“你这样说,显得我特别傻。我欺负那个小孩的记忆,你也都知道。”
程琦搂紧她,往车上去,“你要是不坚持,和他好了,我还怎么可能回来。”
顾西说,“其实我想过的,也许我和他好了,生了孩子,以后就不一样了。”
程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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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纱已经泛黄,挂在那边,像古董片里用来吓人的道具。
手碰上腰上的珠串,好像昨天还这样摸过,一晃,却是物是人非。
顾西关了吹风机,头发甩到后面说,“回头我带你去见见那个高人,我刚刚想,问他他一定知道。”
程琦转身楼上她。
顾西搂着他的脖子说,“你心里有没有觉得特别委屈,被我欺负的感觉有没有?”
“没。”他一把抱起顾西,“那死小子心里每次见你就想这一件事。”
顾西被扔在被褥里,她说,“你四年没抱我了。力气大了好多。”
程琦俯身,捡去她脸上的头发,“以后咱们每天都在一处,把丢掉的时间都找回来。”
“上厕所也在一处吗?”顾西笑着问。
程琦低头吻她,“这个也可以考虑。”
他吻下来。
顾西躬身迎合。
他温柔地吻到她耳侧,“这四年,晚上有没有想我?”
“想。”顾西闭着眼说,“有时候我见他的时候,真想说,你抱抱我吧。那种感觉很难受,在街上看到一棵树的时候,有时候都想去抱着哭一场。心里太寂寞了。”
感觉有股温热顺着浴袍流到自己脖子里。
她睁开眼,侧头说,“生理上的正常感觉而已,我这个年龄,有这种感觉是正常的。”
程琦的心,和刀子刮一般。
“我们认识了八年,时间就这么没了。你和我一起,除了吃苦,真是没有过一天的好日子。”
顾西吻他的下巴,“你怎么知道,我觉得每天都是好日子呢。你说爱我的时候,你爱我的时候,我都能感到永恒的幸福。”
程琦笑起来,“你这两年学东西又多又杂,还研究哲学是吗?”
顾西把手伸进他的浴袍里,“漫漫长夜,我总不能一直数豆子呀。”
程琦说,“我告诉你个秘密……”他靠在顾西耳边,“新婚夜那个早晨,我被你吓的从床上掉下去。然后你一个翻身坐起来,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
顾西推开他,“这个我不听,不然没办法继续了。”
他一把抓住顾西的手,硬压着她说,“这个一定得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