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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安平公夫人见了礼,卫瑜和杜珂坐在了东陵依依身边。
沁华公主对安平公夫人依旧亲昵,形态间带着娇憨。安平公夫人虽待她也亲切和气,但总觉得隔着层什么,捅不破。反而是对着卫瑜,笑意到了眼角,没有刻意说什么却自有默契在。
说了不久,安平公夫人便笑着道:“你们自己出去转转吧,别走了太远,我也去串串门。”看向卫瑜,“阿瑜,你母亲可在?”
“我出来时她还在。”卫瑜点点头。
“如此,我今日便去你母亲那里唠唠嗑。昨日稷宁公夫人已被我缠了一整日,估计不想再为我开门了。”
见她说的诙谐,几位姑娘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依依,这小家伙你就带走吧。”安平公夫人将小儿子推了过去,好似怪碍事的。
“放心吧婶母,那我们先出去了。”东陵依依使劲揉了揉小团子的脑袋,拉着他随着卫瑜等人出了营帐。
今日的天气很好,阳光暖融融的照的人有些困倦,再加上卫瑜昨晚没怎么睡好,忍不住掩着打个和呵欠。
“瑜表姐昨晚没休息好吗?”沁华公主出声道。
“无事,这天一暖和,人就开始犯懒了。”
沁华公主没再多言。自从上次余平侯府事件后,她们之间的关系就很微妙,好似缓和了一些,见面有礼温和却又仅仅是点到为止。每每远远看着她与其他好友们说笑,沁华公主就会对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深感厌弃,并且怀念着卫瑜在宫中的日子。但当见她不自知地吸引到别人的目光,犹如温暖的发光体般耀眼,沁华又忍不住地嫉妒,想要破坏掉这一切…
有时候,她都快被自己这种矛盾的心情折磨的要疯掉,却又控制不住,周而复始无可奈何…
卫瑜轻叹口气,她也不知该如何与这位公主表妹相处了。虽然在岳瞳的事上她帮了自己,但昭乐寺后山差点让自己失掉名节,也是她设计的,哪怕最终被刺客打乱了计划未能成功,也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又想到她对东陵殊的痴心一片,卫瑜更是头疼。如今自己是不可能与她坦白和东陵殊两情相悦之事的,但若待事后突然让她知晓,两人的关系想必也是缓和不了的了。
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吧。总归各有各自的缘法,强求不得。
因带着小团子,几人没有骑马,随意散着步走出了驻区。中间又在路上遇到了沈家姐妹和宇哥儿,便汇到了一起。
“不如我们去垂钓吧?”沈画书提议道,“昨日听大哥说这附近有个彭湖,里面的鱼儿一定又肥又大。”
此提议得到了杜珂的支持:“好啊,若能钓来鱼,也算有了收获,免得我二哥总在我面前炫耀!”
卫瑜听着心里一动,莫不是昨晚东陵殊带她去的地方?面上不露,点点头道:“那我们派人回去取工具,等一等一起过去。”
沈画书派了身边婢女跑了回去,卫瑜也让银杏跟去帮忙。沈华懿喜垂钓,外出总归带着全套的渔具,正好去借个现成。
很快婢女拿了东西回来,鱼竿、鱼饵、网兜之类的一应俱全,几人兴致被挑了起来,兴致勃勃地跟着沈画书往湖边走。
大约半个时辰后,一行人终于看到了水面。疾走几步来到了近前,卫瑜这才看清楚,这里不同于昨晚的景色安谧,也没有花丛的遮掩,岸边是一片平原。绿草青青,湖水碧蓝,四周围绕着陡峭高山,好似将其圈住了一般。
小团子和宇哥儿欢快地追逐在岸边,没有了长辈拘束,就好像普通人家的小孩一般大叫大跳,无忧无虑。
东陵依依时不时嚷一句:“慢着点儿!”却遭到无视,没好气地别过头抱怨道:“好啊,两个小鬼头硬装听不见,我可不操那份心了,由着他们去吧!”
“这里僻静,也没外人,就放他们自由吧。”卫瑜一边帮沈家姐妹整理渔具,一边笑着道。
“噢!噢!阿姐最好了,阿姐最好了!”小团子拍着手跑来,绕着卫瑜她们转,宇哥儿也学着他的样子,跟在后面喊。
“别给我灌*汤,今天我说的不算,你们都得听你依堂姐的话!”
小团子脚下不停,又绕到了东陵依依身边,转着圈拍手道:“依堂姐也最好了!依堂姐也最好了!”宇哥儿是他的忠实追随者,也不管知不知道东陵依依是谁就跟着喊:“依堂姐最好了!依堂姐最好了!”
东陵依依被闹的哭笑不得,揉了揉脑袋叹道:“你们都离我远点儿,我需要静一静…”
这句话好像特赦令一般,两个小孩子“嗷嗷”地跑远了。
“看看…看看这小没良心的,全是在敷衍我!”东陵依依对卫瑜道,作势要去抓他们,把他们吓的跑的更欢。
卫瑜晃了晃手中的鱼线,笑着道:“别管他们了,来一起装接吧!这个孔太小了,我怎么也穿不过去…”
“我来试试。”
“她呀,从小不爱动脑子也不爱动手,棋艺跟女红总被先生唠叨!也亏得别的摆在明面上的几项技艺还都挺拿的出手,不然这盛京明珠之称还不知落入谁家呢!”杜珂在一旁挂着网兜也不忘补刀,几人笑作了一团。
东陵依依手脚麻利,几下就串好了鱼线,交给沈画书调整了下角度,便可以使用了。因只有三副竿,她们分成了两两一组,卫瑜与杜珂一副,东陵依依与沁华公主一副,沈家姐妹一副。
婢女将拿来的木凳摆好,姑娘们甩开竿静静地坐着等待。
除却沈家姐妹和带着现代记忆的卫瑜,其他人都是第一次垂钓,新鲜地瞪大眼睛盯着湖面,生怕让鱼给溜走。沁华公主有些沉不住气,时不时总想抖动鱼竿去看有没有鱼,东陵依依忍不住提醒道:“公主,您这样会把鱼吓走的。方才沈姑娘不是说了吗,钓鱼要讲究耐心,没有这么快就能上钩的…”
沁华公主皱眉点了点头,才安静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把鱼竿拽起来查看…
东陵依依翻了个白眼,要不是出宫前皇后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多陪着些这位娇惯公主,她也不愿一直被拴在她身边。如今见她不听劝,索性不再管她,跑到卫瑜那边去凑热闹。
卫瑜刚跟杜珂支好竿,就见东陵依依气闷闷地坐在了一边,不由讶然。转头看过去,见沁华公主被一个人留在了那里,看着怪可怜。
“怎么啦?”
“那位公主太难伺候了,我过来消消火。”东陵依依一副这些日子憋坏了的模样。
卫瑜不知该说什么好,便将手中的鱼竿轻轻递给了她:“我举累了,换你来。”
“我刚坐下,你就不让我安生,可真会奴役人!”东陵依依知她是想让自己分散注意力,一边开玩笑嗔道,一边接过了鱼竿。
卫瑜笑的一派轻松,伸了个大大懒腰,就要往杜珂身上倒。
“好舒服啊…困得眼睛都酸了,终于可以歇歇了!”
杜珂一脸“嫌弃”地看着赖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还像小猫般地蹭呀蹭的,用指头戳了戳,又捏了捏她挺翘的小鼻头。见她仍一脸享受的不肯走,便由着她了,还调整了下肩膀位置,让她靠的更舒服一些。
卫瑜嗅了嗅杜珂身上的清香,满足地慰叹一声,还咂了咂嘴。杜珂好笑,瞥了她一眼道:“这是谁呀,我怎么看像是哪家的纨绔子小流氓呢?”
“呦,小娘子一个人呀?”卫瑜睁开双眸,冲她抛了个媚眼,坏笑道,“长的如此俊俏,跟爷简直是天生一对!留在这穷乡僻壤未免可惜,不如跟爷回家了吧?”
“噗…!”东陵依依在一边听的笑岔了气,手抖的几乎握不住竿。
杜珂也是没想到她的嘴这么皮,脸红红的一晃肩膀把她晃开,转身就用手从两边夹她的脸蛋,揉啊揉的,看着她原本清丽无双的眉眼被挤成了一团,嘴唇嘟起来唔唔地求饶。
“小纨绔也想占姑娘我的便宜?看我怎么教训你!知错不?”
“唔唔唔…”
“还敢再犯不?”
“唔唔!”
“给本姑娘笑一个,就放过你这一回!”
看着卫瑜被挤成一团的五官,还在努力地展开笑容,模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优雅尊贵的影子?杜珂实在忍不住地噗嗤笑了出来,放开了她。
卫瑜自己揉了揉脸,放松下肌肉,鼓鼓道:“阿珂你下手好重,都要被你玩儿变形啦!”
杜珂哼哼道:“不要太小瞧自己,你这样的厚脸皮,哪里是能随便就玩儿坏的?”
“呀,我脸皮厚,你不喜欢吗?”
“厚脸皮,谁会喜欢你啦?”
这边热热闹闹地斗着嘴,更显得沁华公主一个人坐在那里冷清。她常常偷偷看过来,又低下头去装作很忙碌地摆弄自己的鱼竿样子,却一直不得要领,除了不停地让婢女帮她换鱼饵外毫无收获。
卫瑜余光看到她,心里忍不住一软,觉得她这样被冷落了着实有些可怜。杜珂和东陵依依也感受到了,她们还不知沁华公主对卫瑜做过的事,更是有些不好意思。
东陵依依将放下鱼竿支吾道:“过来跟你们闹了这么久,我过去了…”
卫瑜站起身,弯唇低叹一声,也是觉得之前自己把自己给禁锢住了。如此僵持着,不仅是对沁华公主的折磨,两人见面,卫瑜自己的心里也别扭着不好过。谁都有想不开的时候,谁也都犯过错,毕竟她在最后时刻还是后悔了,让自己上了她的马车,并且也认过错、得到了惩罚,与其一直这么尴尬的相处,或许应该放宽心神,再相信她一次罢。
她不会忘记沁华做过的事,但这些事,也是时候该过去了。后面的路还很长,以后的事都还是未知,若不肯给彼此一个原谅的机会,就算再僵持五年、十年、五十年…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看你们也沉不住气钓鱼了,不如叫上阿秀,我们去顺着湖边走走吧。”卫瑜道。
“好啊,也该去找找那两个小鬼头了。”东陵依依叫来婢女,将鱼竿递给她继续钓着,自己随着卫瑜站了起来。
“阿秀!一起去走走吗?”卫瑜唤道。
沁华公主一愣,有些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她缓缓回头,看见逆光下,卫瑜冲她笑的如从前般温暖。刚想张口回答,不知怎的,鼻子突然就酸了…只得用力地点了点头,生怕她收回那句话。
沈画书和沈画衣也将鱼竿递给了婢女接着,跟着她们一起顺着河边散步。
小团子带着宇哥儿不知从哪里跑了回来,刚想拉住卫瑜的手,就见自己手黑漆漆的,又不好意思地缩了回去,偷偷地往身上抿着。
卫瑜看在眼里,笑了笑,主动拉起了他的小手。
“阿姐,我手脏…”小团子抽了抽,小声道。
“出来玩儿的,哪能那么讲究?等回去前洗干净就是了。”晃了晃他的小爪子道,“手脏可以很容易地用湖水洗掉,但衣服可就只能脏着穿回去了,以后记着不能乱抹了知道吗?”
“嗯!”小团子点了点头,笑着撒娇道,“阿姐,我想听你唱歌了,其他婢女唱的摇篮曲都没有你好听~”
未等卫瑜开口,宇哥儿在旁边一本正经地板着脸道:“当众歌舞,有失体统。泱儿,你不要再缠着卫瑜姐姐了!”
话一出口,众人皆是一愣。自从文会增设歌舞项后,高门贵女之间对歌舞已有了很大的改观,每次活动参加的人也越来越多,就连女学也效仿开课,反响不错。如今听沈华宇这么评价,沈画书颦眉训斥道:“宇哥儿,这话是谁教你的?”
“夫子教的…他在说到什么女…女学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沈华宇没想到姐姐会突然对她严厉起来,害怕地喏喏道。
昌文侯沈家乃百年书香门第,启蒙甚早,是以沈华宇虽跟小团子差不多大,家中却已为他请了先生。沈画书听后气的不行:“真是什么人都往家中请了,回去我可得向父亲说说,给宇哥儿换个先生!”
卫瑜倒没她反应那么大,笑着劝说道:“文会和女学都是初开不久,不可能人人都认可称赞的,有些不同的声音在,也是正常。”
“那就任他这么教宇哥儿吗?”沈画书依旧难平。
沈华宇极少见姐姐这么气愤,急忙认错道:“宇哥儿不说了,宇哥儿再不说了,大姐姐别生气…”
“宇哥儿乖,你大姐姐没有生你的气。”卫瑜摸摸他的头安慰道,“你大姐姐只是希望,宇哥儿在听取别人的想法同时,能自己从中分辨,找到自己的观点。”
“…自己的观点?”
“是啊,就好比你的先生认为当众歌舞有失体统,那么宇哥儿自己是怎么想的呢?”卫循循善诱。
“我…我不知…”沈华宇拧着手指,想不通。
“那么,如果你卫瑜姐姐现在在这里对着你们唱歌,可算当众?”
“算的吧…?”
“宇哥儿会觉得姐姐有失体统吗?”卫瑜指了指自己。
“不不不……”沈华宇急忙摇头,小脸憋的通红,“卫瑜姐姐怎会是先生口中的那些虚浮之人,卫瑜姐姐做什么都是对的!”
“宇哥儿说的可是真心话?”卫瑜笑着道。
“是真的!”沈华宇表情认真,大眼睛清澈而真诚。
“姐姐相信宇哥儿,那么宇哥儿可明白,你为何觉得也许别人当众唱歌就如先生所说那般有失体统,而姐姐唱就不会呢?”
沈华宇这回被问到了,小眉头皱着,感觉心里明白,却不知该怎么说出来。
卫瑜笑了笑,没有急着问他的答案,而是一手牵着,一手拉着宇哥儿,向前跑了几步,面向了湖边。看着眼前波光粼粼的彭湖,轻声开口唱起:
“画中的,黎明和黄昏
都已经,是萧艾遍生
星光下,你受难的城,温和如往圣
老花园,沉默地倾听
从废墟,醒来的玫瑰
说岁月,交叠如急雨,神秘如呼吸
游牧星神,铸天堂之门
滑落永恒,映苍白的唇
你赤脚漫步在,故园星光地上
眉宇深藏微光,触及我的彼方…”
卫瑜的嗓音清澈而温柔,在四周高峰的环绕下,更显得悠扬回荡。
“古老的的歌在唱
消失的时代影像
寒冷仓皇…”
闭上眼睛微微的扬起脸,张开双臂迎风而立,任湖风吹拂着面颊,吹散乌发。卫瑜越唱越觉愉悦,唇角止不住的弯起,好似将所有的包袱都抛开,那些污秽与沉闷皆从口中发泄了出去,内心只剩无比的畅快。众人好似听呆了一般,只觉神圣而安宁,那不加任何的修饰的歌声穿透耳朵,直入心扉,让人感动。
“你生长,在窗台烛光
没人问,你来自何方
就像那,青草高地上,风穿越尘窗
时光震颤,远方在泛蓝
浮沉海湾,等谁的垂怜
“月将最美的光,投向陌生的岸
让我的爱人啊,看见天堂雪光”
在一处半山腰突出的崖壁上,几位少年公子静静地策马而立,神情专注而肃穆。他们本是骑马路过,却被隐约的声响所引,不知不觉地来到了这里。平时里皆是听惯各种乐曲之人,确是第一次因为歌声而感到内心得到了净化,好似祭天时颂文中的远古神女真的临世,让人虔诚的想要闭目。
东陵殊的黑眸沉沉地望着远处谷底的女子,忽然很想就这么骑着马冲下去,把她搂入怀中,最直接地感受她此刻的心情,相知相通。
“海岸眷恋红红扇贝,水银滴落花飘飞
海即是无尽的夜,夜是遗失的天堂…”
待余音在峡谷中静消,卫瑜才缓缓地睁开了眼。转回身,眯起眼笑的一脸满足,感叹道:“感觉浑身上下都舒畅了,真的很久没这么快活过啦…”
众人这才跟着回神,杜珂眼中都浸满了泪水,拉着她的手道:“阿瑜,为何听后我的心里到现在都好像在回响着,虽然有的地方没有听懂,却是好生让人感动…”
卫瑜替她拭了泪,笑着道:“这就是歌声的力量啊,自己用心在唱,也将这种感动传递给了别人…”低头看了看小团子和宇哥儿两个小人儿好似还没有回神。
“宇哥儿,可感受到区别了?唱歌是要分场合,也要分对象和心情。”卫瑜柔声道,“有些人唱歌是为了求生,有的人是为了献媚…她们可以随时随地地唱给任何人听,哪怕心里厌恶,表面也不会表现出来,统统这些感情,其实都能够从她们的歌声中传递而出,歌者唱的不自重,自然也得不到别人的尊重。而我方才是因为面对着这高山流水,面对着你们,有感而唱,那是自由的,是毫无杂质的,也是单纯的倾诉。这种感情在别的地方,面对着其他人是不会表露出来的,是以你们才能感受到我的心情,从而被感染、被感动,并不会因为我的当众而歌心生轻屑。”
沈华宇若有所悟,点了点头:“卫瑜姐姐,宇哥儿好像明白些了。先生说的是也不是,主要还是在人。”
卫瑜摸了摸他的头:“宇哥儿自己明白就好了。很多时候我们不能主导他人的想法,但一定要做到自己行事问心无愧,坦荡大方。”
晌午时分,他们一行人散着步回到了驻区,惊讶的发现本该安静没什么人在的时分,却人人面色凝重,处处人来人往。
杜珂眼尖,从路过的几人中发现了杜晟,急忙唤道:“二哥!发生了何事,你们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杜晟来到近前,看了看几人,沉声道:“二皇子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