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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阳真人翩然而动,十指时而如鲜花绽放,姿态迤逦,时而如电闪雷击,大开大阖。剑气一旦触及指影,顷刻烟消云散。到后来,明阳真人的十指生出清莹灵气,缭绕流转,渐渐覆盖住了殿石。
被隔断了与殿石的联系,剑潮疲软地散开,四分五裂。
“好!”天刑森然道,“我开始有点兴奋了。”双掌一搓,剑气消散无形。
“还望天刑长老不吝赐教。”明阳真人好整以暇地道,指间弥漫的清气化作崇山峻岭,向天刑当头压下。
天刑冷冷地看着明阳真人,身躯不动如山,迅被上空黑压压地山影覆盖。巨山砸下时带起地狂风令人窒息,碎石“哗啦啦”从山顶滚落。即使我站得远,衣衫也被刮得向后疾扬。
江辰心头骇然,明阳真人显然也深谙虚实皆生相的妙术,甚至造诣比天刑更高。后者只能局限于剑气变化,明阳真人却可以幻化出山峰这样地实物。
天刑兀自伫立,不做任何抵抗。“轰”,山峰猛然砸中他,四分五裂,石块崩碎,“砰砰砰”在地上弹跳、翻滚,扬起蒙蒙尘埃,淹没了天刑的身影。明『8,阳真人探手一招,碎石残屑化作氤氲清气,重新飞回指间。
烟尘散去,天刑岿然不动的身躯犹如地狱杀神,幽幽浮现出来。“替我搔痒么?”他面无表情地道,衣衫褴褛,身上却不见半点伤痕。
江辰暗叫邪门,就算天刑是铜头铁骨,也该被砸破了。允天双目暴起明亮的光彩,问道:“天刑长老修炼的是何种奇功?”
“奇功?”天刑扯掉破烂不堪的上衣,露出精赤强健的肌肉。无数道大大小小的疤痕密布全身,和脸上的皱纹一样多。
“妖主口中的奇功,不过是无数次的战斗、受伤换来的。”天刑缓缓举起手,一道锋锐的剑气在半空闪过,猛然劈向自己的胸膛。
剑气斩在肌肉上,犹如泥牛入海,连一点印痕都没有。众人瞠目结舌,江辰失声道:“这还是人吗?”天刑的肉体比昆吾石还要坚硬,这不是什么法术,也不是法术可以造就的。这是与生俱来的天赋,再经历了亿万次的残酷杀伐,承受了不知多少次的流血、创伤洗礼,才进化后的强悍肉体。
这是真正的千锤百炼!
“来吧,拔出你的剑。”天刑出嘶哑的笑声,“很多年了,没有人能让我再受伤。说起来,我真是很怀念从前受伤的滋味。”
“来吧,拔你的剑!”“拔你的剑!”
天刑疯狂的喝声响彻大殿,目光中射出灼热的渴望。这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战斗狂人,浑身散出毁灭自己,也毁灭他人的杀气。江辰宁可对上梵摩,也不愿意和这样的人作战。
在他看来,最可怕的并非天刑打不死、弄不伤的变态肉躯,而是他丰富的战斗经验。从这一战开始,天刑就牢牢占据主动,不断打压明阳真人的信心,包括他显露肉体的强悍在内,无一不饱含攻心之策。
眼下,明阳真人更被天刑的言语逼进了死胡同。出刀,等于被天刑牵着鼻子在走;不出刀,没有丝毫胜算。无论怎么选择,明阳真人都落入下风。
“视之而不见,听之而不闻。”许久,殿内响起明阳真人清朗的吟声。他神色悠然,清澈的目光仿佛穿透宫殿,望向某一处遥远的所在。
“尔其动也,风雨如晦,雷电共作。尔其静也,体象皎镜,是开碧落。”明阳真人仿佛一个漫步山间的文人骚客,徐徐迈步。霎时,大殿内掀起狂风暴雨,无数山峦拔地而起,层峦叠嶂,淹没了江辰的视线。
骤雨打湿了我的头,呼啸的狂风在四周横冲直撞。是真是幻,是虚是实,已经分不清了。江辰心中蓦地生出一丝感悟,神识八象术既然脱胎于天象,那么也应该能生出虚实天象,令对手身临其境。
“碧落道阵!”黄鹂轻呼道。面对攻与不攻的两难选择,明阳真人非常聪明地采取了“围”地战略。以道阵围困天刑。逼迫对方应手。
道阵变幻不定,时而山光水色,清莹明皎;时而雷电大作,天崩地裂。不知过了多久,一点亮光从道阵中心暴起。涨成耀眼的光弧。“天道刑罚——灭迷之剑”!天刑的厉喝震耳欲聋,道阵被白亮的光芒席卷,化作残片飞溅。
天刑破阵走出,双手合握着一柄收缩不定的光芒之剑。与此同时,“呛”,耳畔传来一点黛眉剑地清吟。
明阳真人从容走向天刑,手中不见剑,剑声却连绵不绝,绕梁不断。
“试问长老。明阳出剑否?”明阳真人含笑问道。
江辰不禁拍掌叫绝。此时只闻剑声,不见剑光,剑在出与未出之间。这是明阳真人尽展天才的战略。先以道阵围困,等对方强行破阵。锋芒回落的一刹那,给予最强有力的反击。
面对出与未出之间的剑,天刑同样陷入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两难。江辰忽然对明阳真人有了几分了解,他是一个擅长以静制动,防守反击的人。当对手占尽上风时,他不会强行抗争,而是“绕着走”,随后便是石破天惊的反扑。
“高手对决。斗智斗力啊。”江辰喃喃自语,这是心理、气势、法术、智谋的全面战斗,要极力营造出微妙地优势,打压敌方。随时变幻战略。与其说归墟大成高手是法术对决。不如说是道地对决。
想了想,江辰问道:“老舒。刚才什么灭迷之剑倒是很厉害,居然可以破除道阵。你会不会?我觉得灭迷之魔剑听起来更威风。”江辰对道阵一窍不通,将来如果和明阳真人翻脸,必须先做准备。
望舒闷声道:“你少来花言巧语,能练成天道刑罚之术的人都是心理变态。你乐意,大爷还不愿奉陪呢。”
“怎么说?”
“天刑宫的道认为,无情无义、无欲无求的天地才是永恒地主宰。人、妖要寻求突破,与天地同在,就必须根除心中的迷念、贪念、骄念、惰念、怒念、食念、妒念。只有这七种念灭绝,才算迈入天道。”
江辰听得直翻白眼,灭绝七念的人还能算是人吗?他的神识内潜伏着七情六欲魔胎,岂不是永远没有得道的可能?
“明阳掌门好心智。”受挫后,天刑眼中的战意更浓烈了。他握剑的双手慢慢举过头顶,剑光越来越来亮,奔腾的剑气潮水般向外一波波扩散。此时,江辰不得不运功,抗拒锐利的剑气。
“天道刑罚——灭贪之剑!”光剑倏然从天刑手中消失,下一刻,明阳真人脚下地地面冲出眩目的剑芒。
剑光犹如一泓碧水,清涟闪过,截住了剑芒。凌厉汹涌的剑光像被抽调了筋骨,软绵绵地垂落。
“天道刑罚——灭食之剑!”随着天刑的厉喝,剑光像毒蛇般猛然抬头,窜起,化作一匹数百丈地长虹缠绕向明阳真人。
不等明阳真人出刀,天刑手中又激射出两道剑光:“天道刑罚——灭怒之剑!灭妒之剑!”两道剑光前后夹击,在半空飞旋转,形成眼花缭乱地光轮。
归墟剑在空中曼妙划过,先断长虹,再劈光轮。看似两剑,却一气呵成,干净利落,已达返璞归真的妙境。
光轮被剑光劈飞,爆出灿烂地光雨。每一个光点在空中疾转,光芒暴涨,变成千百个巨大的剑轮,重新冲向明阳真人。
碧色的剑光再闪,刀芒在空中颤动,每颤一下,就改变一次轨迹,将剑轮尽数斩断。
“抽刀断水水更流。”天刑森然道,断裂的剑轮一变二,二变四,无穷无尽地衍生。
一时间,满殿被呼啸的光轮淹没。这么打下去,明阳真人不被杀死,也要被活活累死。
明阳真人突然抽身,后退,抛剑。
危急关头,他竟然连剑也不要了!
“好!”观涯台上的梵摩忽然赞道,“不愧是灵音派的掌门人!”
归墟剑破空飞掠,气机牵引之下,光轮纷纷追随刀光而去。“轰轰轰!”宫殿顶壁破开无数个窟窿,剑轮击穿殿顶,直冲云霄。
归墟剑散作点点碧光,从半空洒落。在明阳真人手中重新凝聚成一轮弯弯的刀光。
天刑爆出一阵狂笑,他嘴唇蠕动,念出奇怪地字节。大殿内出现了诡秘的一幕,一层薄如蝉翼的皮,由头到脚。从天刑身上缓缓蜕落。
此时的天刑,脸上的皱纹少了一些,身上的伤痕也淡了几分。随着他念出的字节不断加快,一层皮从全身蜕去。
直到最后,眼前出现了一个肌肤*,浑身被耀眼剑光笼罩的年轻男子。
“终于不必压抑我的力量了。”天刑享受般地闭上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他头顶上空,悬浮着一轮流动的光环。当江辰凝神注视光环时,像是被拖入了一条逆流倒退的隧道。身心急衰老。强行运转神识。江辰才从光环中挣脱出来。
“时光之咒?”明阳真人悚然动容,允天脸上也露出震惊之色。
“不错,正是可以蓄存精力、返老还童的时光之咒。”天刑慢慢睁开眼睛,双目灼亮得如同两团剑芒。“噗噗”。坚硬的殿石被目光击穿,石屑激溅。
天刑果真是一个咒术大行家!而这种奇特地咒术早已失传,它没有丝毫杀伤力,因为施咒地对象,通常是施咒者本人。
在云界,无论是人或妖,都必须经历得与失的过程,就像吸气和呼气一样。通过法术修行。吸取天地之气,壮大自身。这就是“得”。但只要是生命,就会有无法避免的消耗,一言一行一念一思。哪怕睡觉、修炼也会有消耗。所以人、妖同样会随着时间慢慢衰老,最终难逃一死。只不过比普通人加慢了过程。这就是所谓的“失”。而时光之咒,可以将“失”减弱到最低,去除所有不必要地消耗,从而存储节省下来的精力。
天刑之所以衰老不堪,正是他施展时光之咒的结果。连滋润修复肌肤的精力,也被节省下来,积蓄体内。一旦解开咒术,彻底爆出来的力量几乎是原来的翻倍。
“这一战,才刚刚开始。”天刑目光所至,纵横披靡,殿石纷纷炸开。
“南疆九尾妖狐中的劫夜,是天刑长老所为吧?”允天突然道,“除了阁下,允某想不出当今云界,谁还有如此深湛的咒术。”
天刑傲然点头:“饶过她的性命,已是云浮岛地恩赐了。”
江辰又惊又怒,无法置信。以天刑的实力,竟活了数千年之久!
“堂堂云浮岛第一高手,对付一族需要这么麻烦?”允天语含试探。天刑解咒后的力量,绝对过了梵摩。
梵摩目光中闪过一丝异常:“难道妖主对九尾妖狐一族也有兴趣?”
允天淡淡地道:“得到她们的红丸可增长法力,天刑长老不是这么想地吗?”刻意瞥了江辰一眼。
梵摩轻轻叹息:“施加劫夜刺衣咒只是代天刑罚,自有其中道理,妖主不必妄加猜测。”
允天露出深思之色,江辰心乱如麻。为离笙报仇?一来,江辰没有这个实力;二来,他怎能现在就和云浮岛撕破脸?而离笙只是南疆一个小人物,怎会和云浮岛地天道刑罚牵扯在一起?
茫然抬头,江辰遇上了允天讥诮的目光,仿佛在嘲笑他地退缩。神思恍惚中,他记起那座遥远的木屋,夜雨滂沱,酒醉的少年拍着胸脯,对同样酒醉的女妖大声嚷:“你放心,老子陪你去找他!我们去杀了他!明天,老子就去宰了他!”
从那天起,过了多少个明天呢?江辰惨笑,少年的誓言只不过是一腔热血,然后在无数个明天里,慢慢变冷。
一生还会有多少个明天呢?
“对不起,天刑长老。”江辰慢慢走出来,每一步,都如此艰难。然而他不得不走出来,面对锋芒毕露的天刑。
对天刑微微欠身,江辰缓缓地道:“我要求和长老一战。”
“你说什么?”梵摩微微变色。
“我要求和天刑长老一战。”江辰木然重复,“因为长老欠九尾妖狐一族一个公道。”
四周鸦雀无声,许久,允天长笑:“不枉她教了你一场。看在你今天的胆色份上,你我烟丘一役地恩怨一笔勾销!”
“为什么?”望舒在问江辰。“为什么不能忍了?”
“因为那腔血可以变冷,但不能消失。”江辰平静地望着天刑,心中酸涩。兴许我知道,云浮岛不会在这种时候,选择和他决裂。兴许江辰可以心狠手辣。可以越走越远,但他无法在背叛中遗忘。
“江辰你这个惹事的害人精啊!”无颜怪叫一声,从观涯台上跃下,有气无力地道,“作为此人的狐朋狗友,哦不,良师益友,本公子只好表示一下支持,请大家热烈鼓掌。”
他和江辰并肩而立。对天刑笑了笑:“请问。可以二打一吗?”
“胡闹。”梵摩微微蹙眉,默然了一会,道,“关于南疆之事。日后我会给江公子一个解释。此刻,还请各位不要干扰天刑座与明阳掌门的决战。”
江辰犹豫了一下,默然应允。这已经是云浮岛最大的让步了。当然,江辰手中握着一张最厉害地底牌:一旦云浮岛与神界比邻的秘密被揭露,云浮岛将面对无数疯狂涌至的人、妖。即使强如云浮岛,也无法对抗整个云界,那将是彻底的崩溃。
望舒仿佛有一些失望:“这才是你敢于挑战天刑的真正原因吗?”
“是,但也不是。”江辰淡淡地回答。那腔血不能灭;同样,选择出头就要有出头的后招。否则只是无意义的炮灰。没有单一的原因,因为人心本是复杂的。
“看来不用陪你这个重色轻友地家伙送命了。”无颜如释重负,拉着我向后退开,一边挤眉弄眼。“你小子挺风流嘛?”
“去死!”江辰手肘狠狠捅了他一下,心中却深深感激。得友如此。复夫何憾?
场上,明阳真人与天刑地决战重新开始。江辰突然意识到,允天借机说出劫夜刺衣咒之事,分明是一石三鸟之计!当时天刑解开时光之咒,精、气、神无不处于巅峰状态。允天的插话打断了对方的气势,等于暗助了明阳真人一把。另一方面,他故意送给明阳真人一个人情,以明阳真人对战时,在他心中种下阴影。而江辰也没有逃过他的暗算,他为了离笙出头,就会影响他和云浮岛地关系,甚至送命;如果他当缩头乌龟,必然内心不安,从而影响道境进展。
“天道刑罚——灭惰之剑!”天刑双手虚握,嘴唇默念。一柄灿烂如烈日的光剑凭空生出,奔腾的剑气仿佛恣意肆虐的海啸,澎湃作响,剑气一浪高过一浪,不断向上攀升,四壁裂开无数条纹缝。
无颜毫不犹豫地跳上观涯台,黄鹂兀自苦苦支撑。江辰也不好受,呼吸困难,胸口似被压上千斤巨石。唯有允天稳如磐石,剑气遇上他,自动向两侧排开。
剑光亮得像要炸开来,伴随着光芒万丈的剑气,四周溅出色泽鲜艳的光点。天刑居然同时施展了剑术与咒术!
咒术波及处,石壁像豆腐一样软软地塌陷下去。
碧色的剑光在同一刻亮起,明阳真人翩然掠起,与剑光合二为一。
在剑光即将击上归墟剑的刹那,剑光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明阳真人也无影无踪。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雷电轰鸣,剑光从虚空闪出,以雷霆万钧之势,划过轻灵缥缈地轨迹,斩断剑光。这种似轻似重,似泰山似鸿毛的刀法,充满了玄妙的矛盾感,连我这个旁观者也血气浮动,内息萦乱。
剑气的海洋立刻混乱,彼此冲突碰撞。明阳真人从剑光中浮现,归墟剑划出一个圆,剑气纷纷投向圆中。明阳真人反手一刀,带动奔涌地剑气扑向天刑。
天刑不退不避,双足踏成笔直地一条线,冲向明阳真人。暴风骤雨般的剑气打在天刑赤裸地胸膛上,没有一丝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