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残(二)

燃香微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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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世未了的事宜都要留到今生来完结,我遇到过很多背负着使命出生的人,很多受到前世羁绊牵连的人,面前的残疾小鸟也加入了浩浩荡荡的队伍,弱小病怏的身躯却要负载令人生畏的重量。身为一只禽类,它这一生只展翅翱翔过一次,那一次,正是它死的时候。

    鸟儿真的好小,只有我小半个手掌大,两条小细腿儿还被啄得断成几截儿,浑身软软绒毛本来就没长好,这下更是一点儿都不剩,一个带血的小肉球卧在那里,好久才动一动。我要是再晚一点出现,它就被啄死了。

    双手轻轻捧起微颤的小毛毛球,我心生怜悯,小鸟儿柔润的眼珠含着泪水汪汪看着我,好像在央我救它一命。我回头狠狠瞪了罪魁祸首几只大白鹅和公鸡,吓唬它们今晚就挑一只煮了吃。

    小鸟儿畏寒,我叫盲婆婆找出几条布缕包它起来,又喂了点小米粥,它渐渐有了力气,还特别喜欢粘我,我给它起名“小残”,因它双腿已断治疗不好,终生都残疾站不起来的。

    真龙对小残倒没怎么欺压,毕竟是一只弱小的鸟儿,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我带它在龙宫四下转悠。小残虽小,对真龙丝毫不惧怕。龙宫里的花每每盛开,小残就欢喜得“叽叽喳喳”整天整天叫唤,吵的真龙“轰隆”一声腾云驾雾从正殿冲出到后花园,我吓得屏息凝神,小残却不声不响卧在我怀里露出两只小眼睛跟真龙硬对硬,说来奇怪,每每此时,真龙总是怒瞪我们俩半响,然后一言不发溜走。

    真龙居然这么好欺负!

    我还是第一次发现。

    而后来我才知道,真龙迟迟不发怒的原因不是它胸襟宽广,而是小残外形太小,躲到我怀里根本看不见。

    敢情真龙瞪的一直是我。

    小残的到来让我身边多了一个伴儿,自有宝界的大黑貔和小貅闻声也经常钻出井来探望,一时间沉闷已久的龙宫热闹起来。

    再一次入夏的时候,小残已经被我喂得圆滚滚了,我有点发愁,整天吃这么好却不运动,长期下去对健康不是个好事儿。我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完龙血,装模作样挥着剑比划几下,看的真龙满意了自己缠到梁上睡觉这个是继栖息阁楼顶破角之后它的新癖好尾巴长长耷拉下来,跟蛇一个模样。

    我欢快地带着小残来到后花园,放它在草地上:“就算你不能走,总能飞吧。”说着拉拉它的翅膀。

    小残“咕噜”一声,翻白眼瞅我。显然是不喜欢我的提议。

    我不气馁:“锻炼身体是有好处的。真龙一天到晚逼着我练剑呢。”说罢支着脑袋:“上次遇到弑龙派算我第一次迎战啦,心里害怕是正常的,它用不着这么逼我练剑,弄得好像随时都会再跟敌人斗一场似的。”

    小残看都不看我,那表情分明是在说:“我又拿不动剑,要练你自己练去。”

    “你这体重已经超标了,要是不锻炼就不给你饭吃。”我挪开它的喂食小碗儿,瞪着眼睛威胁。

    小残“啾”叫了一声,甚是凄凉,瞬间叫我觉得自己是个虐待孩子的后妈。我很无奈地拉着它翅膀:“你翅膀这么弱小,根本飞不起来啊。难道你想跟那群鸡鸭鹅一样一辈子呆在地上不飞吗?像你们这种鸟儿,不就应该展翅飞翔在高空吗,有点志向好吗?你看看我,我发誓一定要离开龙宫去找郜凡哥哥。”

    小残沉默,抬头仰望带有紫色痕迹的天空时,我看到了它眼中闪烁着微亮的光芒。

    恰逢此时,天空中有几只燕雀飞过。

    它们飞翔高度不及雄鹰,却着实自在。

    那一刻,不知道小残的心有没有触动。

    等了许久小残动都没动,我有点生气,看着圆滚滚肉球一样的身躯,捉弄别人的想法坏坏地冒出:“不能跑不想飞,转个圈儿总行吧。”说着随手一拨弄,小残就毛球一样在草坪上滚出好远。

    我捂住嘴叫出声来,心中后悔连连什么时候我也跟真龙一样粗暴了?真是罪过罪过。

    这次事件的结果,小残接连十天没理我。

    淅已经不刻意隐瞒曾经是小偷的不光彩身份,在龙宫后院大行其道,时不时给我和婆婆添乱。炖好的汤一转身就被喝掉啦,种好的花花草草隔一夜就被拔去玩啦,都是他的杰作。

    今天淅又偷了我一只老母鸡去烤着吃,在我的质问下居然大言不惭说没有,他嘴角明明都是油水,烤鸡的篝火还没灭,旁边一堆鸡骨头!他这是第几次偷吃我养的鸡鸭鹅了?算了,我不与他计较。

    可是,眼看着小残这两日跟淅很亲密,整天窝在他怀里,我有些心痛地看着不争气的小残一手抱着你一手拿着鸡翅的是谁啊?鸡好歹也是你的同类啊!

    小残自然听不到我心中的哀叹,它还在生我滚它圈圈的气,扭过头去不理不睬。

    淅递过来一个柳枝编好的小小篮子,挂在我脖子上。这小篮子真是精致,小残装进去正好露出一个小脑袋。我在心中感叹淅心灵手巧,以前怎么带上小残出门是很让我头疼的问题,它不会飞,不能走,只能放手心里捧着,还得小心不能一使劲儿压扁了,现在放到这个小篮子里再挂到脖子上,既可以用作装饰,还可以随时把小残带在身边,真的是一举两得。

    他看着我眉开眼笑的样子,轻轻把小残放到里面,拍拍它的小脑袋,撇嘴:“我真怕你把它压死。”

    只顾着讨好小残开心的我很快把这句话忘记了。

    淅抽出怀中的信件抖了抖:“伽流大人得婚期终于确定下来了,便是十天以后。澈传来书信说一切都好。宁府和袁府终于要正式结成亲家,彼此之间脸面还是要给足的。宁大人上书请求给冲江另一岸的真茹人拨粮救济的那一天,袁大人恰好称病没去上朝,奏折是准了,两位大人也没吵起来,可这些只不过是掩盖裂隙的小计谋。伽流大人倒是恭恭敬敬称他一声丈人,我就是不看好这场买卖。自古以来和亲总是化解矛盾的首选,可失败的和亲比比皆是……”

    淅少见得罗里吧嗦一堆,我没听进去几个字儿。真正让我担心的并不是掩盖在婚姻幌子下的政治利益,也不再是他将要迎娶自己不爱的女人,而是降落在伽流头上的血鳞人诅咒。伽流已到诅咒变异的年岁,他不可能没有察觉。

    或许,他只是不说。

    正如他一直所做的那样,独力承担袭来的狂风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