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心若死灰陈宜中

广宁王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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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淅沥沥的雨洒落在大地上,一队马车孤独的走在长满荒草的路上,除了嘎吱嘎吱的车轮声,便再也没有什么声响了。

    中间的马车里,陈宜中透过车窗望着天上滚滚的乌云,心情如同乌云一般沉重。

    他放下窗帘,在略显昏暗的车内为自己缓缓的沏上一壶茶水,望着自己褶皱的双手,不由的露出一丝苦笑。

    他不由回忆起过去,那时自己多大?二十一,还是二十二?记不得了,是好些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自己不是宰相,还只是太学中一个比较激进的学生,当时掌权的,还是丞相丁大全呢。

    ‘转眼间,我已经是丞相了呢。’陈宜中不由感叹一声。

    这般感叹着,不由得想起还在临安时,见刘声伯的那一面。

    “那么,逃走如何?”病榻之上的刘声伯虚弱的道。

    “逃?”

    陈宜中惊讶的望着刘声伯,想不明白当初的六君子之一,与自己志同道合,因为敢于抨击当朝丞相丁大全罪名而被流放的同学,怎么会出这样的话。

    他是被张世杰与文天祥合力抨击的哑口无言后,才想着找这位老友安慰一下的,对于自己议和的言论,过于中正的文天祥和只是武夫的张世杰,又怎么能理解呢?

    可逃跑,这是一个宰相应该干的事情么?

    如果逃跑,至宋元,至后世,要如何看待他陈宜中,要如何评价他陈宜中?

    曾经的慷慨激昂,曾经的不畏生死,都在这一次,损失殆尽吧。

    他心中感叹,只觉得无力之感越发澎湃的从心底泛起,整个人都老了七八岁呢。

    “你既然不忍心临安抵抗,最后导致生灵涂炭,又不甘心跪地屈服做一个亡国奴,何不一走了之。”病榻上的刘声伯对这位老友最是了解,六君子中,陈宜中最聪明,最有能力,否则也不会最后他当了宰相。

    可是,六人中也只有他犹豫最多,总是瞻前顾后,徘徊在黑白之间,却又不愿在灰色地带存活,可他这一生,何时走出过灰色地带呢?

    “再来一杯茶吧,我的时日不多了。”刘声伯虚弱这声音道:“可惜,可惜,看不到最后会怎样,却只能想到最后回那样。”

    怎样,是以后有各种可能,那样,是按照现在这局势,无非大宋被元朝取代而已,一个怎样,一个那样,道尽了这个为宋朝奋进一生的老人心声。

    从老友那里出来,陈宜中的心久久不能安稳,如果没有文天祥,如果没有张世杰,如果没有这些死硬着要拼命到底的人,自己不会这样艰难把。

    他有时候会这么想,可他又会反思,怨人家又有什么用呢?他们是看不清形势么?他们是不明白这道理么?

    大宋抗元四十年,一丝丝国力都没有了,哪里来的立地死战,唯有避其锋芒意图后续,可他们……为什么呢?

    心中不安,他又去找丞相留梦炎,值此国家危难之际,两个宰相,总要碰碰面,商量一下对策吧。

    他这般想着,见了淡定怡然的留梦炎,心中不由惊喜,只想着丞相已经有了想法。

    “大宋承续周之皇统而得天下,这一是众所周知的。”

    这里的周,指的是后周,后周幼主退位让贤给宋太祖赵匡胤,起来,可以称之为篡逆,但赵匡胤对后周皇家很好,不止留了组训,还颇有照顾。

    水浒传中的柴进,就介绍为大周紫世宗子孙。

    可此时留梦炎跟陈宜中这个,却让陈宜中的老脸抽搐了一下,果然,接下来留梦炎的话就越来越难听了。

    “既然宋可以继承后周,蒙元继承大宋,就也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情啊,何况,还可以免去百姓之苦,这,不正是丞相想看到的么?”留梦炎着,还拿着茶壶自斟自饮,神态怡然,仿佛探讨的是风花雪月,而非国之大事。

    陈宜中整个人都愣在那里了,他有些诧异,却又有些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心中百味陈杂,一时不出话来。

    虽然留梦炎打着的旗号是百姓和平,可这大义却遮不住他骨子里泛出的丑陋,陈宜中大是厌恶,有一种拂袖而去的冲动。

    可是他还是定定的坐在那里,目光有些发愣,呢喃了一句‘可是’。

    “可是大宋养士三百年,从不以言语获罪于人,历朝历代未有如此仁厚者,对么?”留梦炎问道。

    陈宜中连连头,他想的,就是这个意思。

    “正因为他养士三百年,才有这四十年的苟活啊,如今,耗尽了,到头了,所有,结束了。”留梦炎的理所当然,没有半分烟火。

    “可你我身为左右丞相,总要舍生取义、为国尽忠才是己任,怎么可以……”

    陈宜中只觉得自己第一次认识此人,固然如今形势不好,大多数人都抱着‘哪怕国亡了,我这家业不能亡’的想法,可作为食君之禄的臣子,不应该这样啊。

    “那丞相就希望见到临安化为焦土,百万民众血肉不存,家家被屠灭,户户有人亡的场面么?丞相的心中便只有这国家,却全无百姓么?”

    这是今天留梦炎的话语中唯一带烟火的了,的是那么的义正言辞,是那么的直刺人心。

    陈宜中无言以对,他就那么呆呆的坐着,如同此时坐在马车中一般。

    “嗨,你们这种人,我早就看透了。”留梦炎不屑的道。

    陈宜中觉得自己真的坐不下去了,匆匆告别,却又不想回家,便又去了老友刘声伯那里。

    刘声伯的身体好了一些,对他的到来很是高兴,拖着病躯出门迎接他,两人到了书房坐下,陈宜中无奈的苦笑摇头。

    “我的勇气与决断,都落在当初的太学了,那个时候,丁大全一都不可怕。”陈宜中轻声道。

    刘声伯颔首认同,当年批判丁大全的时候,他也是上蹿下跳的,想想年轻时候,以学子的身份向当朝宰相开炮,也真称得上胆大妄为了。

    “还能记得那被贬出城的时候,百姓们的欢送,不知道给我多少勇气啊。”陈宜中感叹着曾经的峥嵘岁月。

    “你现在,已经是丞相了。”刘声伯轻声道。

    陈宜中头,是啊,他已经是丞相了,时间过得真快。

    “当年不怕,现在,害怕么?”刘声伯又问道。

    陈宜中想了想,满是褶皱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用力了头,轻声道:“怕了。”

    这怕了,不是怕蒙元,不是怕内斗,他怕,是怕看得到、看不到的未来,朦朦胧胧已经清楚的显示的未来,朦朦胧胧尚有一丝希望的未来。

    那一晚,他见了太后,上请太后南迁,不成后又上请留好家血脉南迁。

    于是,八岁的益王和五岁的广王被太后下令,在江万载的保护下走了,就在赵昰隔着轿子的窗户望着临安宫殿的时候,临安宫殿旁亦有一人远远的望着他们,那个人就是他陈宜中。

    第二天上朝,留梦炎不再了,跟着消失的,还有大部分朝官,有人他们致仕回家了,有人他们藏起来了,却没人那个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答案——他们投降了。

    留梦炎投降了,这个宋理宗淳祐四年的状元,宋恭帝年间的丞相,就这么施施然尔,落落大方的跑到了蒙元的旗下。

    朝堂上很沉默,平日里满天飞的奏则都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都急着给蒙元写奏则呢。

    不几日,谢娘娘召陈宜中,商谈乞降一事,陈宜中沉默了,如同他的好友所,他既不想看着百万百姓被屠戮,又不像屈膝做一个亡国奴,所以,他连夜跑了。

    他不向北跑,他向南跑,跑回老家,他准备隐居致死,再不出仕。

    ‘嗨——’

    马车里的陈宜中无奈的叹息一声,若是当初真的不出仕,可能就没有被益王赶出去的那些事情了,真实丢掉了一张老脸不,还不曾有半作为啊。

    他是万万没想到,只是短短的十几天,八岁孩童益王居然就掌握了南迁队伍的实权,纵然有江万载的纵容,这也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可惜,完了十年啊。’

    陈宜中心中惋惜,若能早些年,可能这偌大宋朝还有希望,可如今等时节,又岂是一个人能独立回天?

    带着不信,再次看一看自己满是褶皱的双手,老人家无奈叹息,自己这样想,何尝不是没有了自己的位置,不能为国效力后的一种自我安慰啊。

    “去占城吧,去占城,养老。”

    陈宜中叹息一声,放下念想,心若死灰一般,默默的举起茶杯,向北方敬上一杯茶,不再想这些有的没的。

    雨依旧淅沥沥的打在马车上,车轮压过刚刚发芽的草,在这条杂草重生的道路上,也就只有这一队人马在前行,显得是那么的孤独与无助。

    没有人知道,马车中,坐着的,是这个国家曾经的宰相,一个心若死灰的老人,他的名字,叫陈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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