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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辩玑绕过狼藉,直奔着白璃魄,嘴里微歉道“白兄勿要恼责,我这手下平素里踏实谨慎,今日大约被美酒醉了心智,手酥腿软得捏不稳刀,误伤了白兄,还请白兄看在本相的薄面上,原谅云沧的一时之错。”
诸葛辩玑甜言善辩,寥寥数句将这起事故推卸在酒醉的身上。
这世上误事的人都喜欢将责任推卸给酒水,可惜却不反思酒水都喝到哪里去了。
“什么?”那个叫石皮的怪人也不顾主人的意思,主动走到我们这桌,小辫子里的嘴巴隔辫露音道“石皮是个粗人,不会说话,只知道丞相的薄面知道讨要,我家主人从此以后就可以顶着疤痕不要脸了……”
白璃魄嘴角稍抿,石皮立即闭嘴。
“这……”诸葛辩玑很是怪异得望我一眼,许是想看看我有什么反应,说实话我能有什么反应,刀子破了别人的相,又不是斩月的。
我无所谓地看看白璃魄脸颊的刀伤,真是割皮露骨的深度创痕,殷殷血汁自伤口里流个没完没了,看得我嘴角一抽道“白兄不要乱动,虫儿是名大夫,可否由虫儿为你缝合一下?”
说着真要替他疗伤,诸葛辩玑再变卦道“算了,还是请出本相特藏的奇药来为白兄治脸吧!”
说罢,也就那么凑巧,诸葛辩玑从袖口里掏出一方金色黐纹黑底锦盒,盒盖翻开,那片假赤炎火莲的花瓣就乖乖得躺在里面。
他想验花?用在这种地方?用在白璃魄身上?
我不得不重新审视白璃魄,诸葛辩玑当真觉得他是斩月?或是他存在什么巨大的利用价值。
我偷偷朝他脸上的伤口望去,表皮开裂作骇人的沟壑,内里红白肌肉交错外翻,实打实的真皮囊,纵使没可能是贴合人皮面具,而是施展障眼的法咒,也达不到如此真实无瑕,总会存在一星半点破绽。
“这是什么珍奇的草药?看起来仿若花瓣……”白璃魄掏出金织的手绢,终于擦拭流淌的血珠,他一半的衣袖被血色挑染作屡屡红溪,仿若在金山银海里描绘一副血图。
“生肌活肤的奇药!”诸葛辩玑小心翼翼捏住花尖,朝白璃魄的伤口上悉心贴合。
我紧张得站起来,退后几步。假花毕竟是假花,涂抹了我的血汁也未必可以达到预定的功效。
我这次真的是在劫难逃。
朱漆的圆柱内,一截金光忽而闪烁,我脑海飘过主意,偷偷朝后挪几步。
此时诸葛辩玑全神贯注地观察白璃魄脸伤的情况,云沧瘸着腿也跟附在一侧,其余的侍从娇娥亦专心致志。
没有人留心我的举措,我佯装关心白璃魄,背手摸触到刀柄,暗里一拔……嗯……好紧……
拔挪数次,金刀纹丝不动,我咬碎银牙放力再搏,浑身的力量全部加注与手部。
诸葛辩玑突然间高抬贵首,视线立马就要射来觅我。
“丞相,白某好像伤痛减轻许多。”白璃魄以指尖按触脸颊上的花瓣,那花瓣原本妖红如心,贴在白璃魄的伤口间须臾开始褪色,渐渐转作淡粉,仿佛伤口吃走了艳色,煞是诡异。
“那太好了!”诸葛辩玑继续观察白璃魄的伤情。
我的额头因为竭力地提劲而细汗丛生,心脏亦随着提高再提高。
“让开点!”那叫石皮的怪人突然自对面走过,将我蛮横一撞,俯首帖耳地站至白璃魄身后,将我遮蔽得严严实实。
他这粗鲁一撞,恰好助我一臂之力,金刀贯力拔出,我隐着喜色反腕一收,金刀乖乖入袖。
我算是彻底堕落了,自“穿心”丢了后,什么垃圾都得往回捡。
重新找到自己的位置时,白璃魄脸上的花瓣已然纯白无瑕。诸葛辩玑轻手一抠,那白色花瓣仿佛油尽燈枯的老者,瞬间灰飞烟灭。
白璃魄的脸上恢复光洁细腻,方才血淋淋的疤痕完全不见踪迹。
呃……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凉气,诸葛辩玑的眼神最为复杂,偶露一丝悔色。
我没料到自己的血竟有如此神力,难怪鬼谷女当年喝个没完没了。
“真是……”诸葛辩玑微切齿道“真是太好了,眼见白兄的伤口复合,本相就算陪上这世间罕有的赤炎火莲,也算是值得。”
“什么!”白璃魄恍然初醒,极其感恩道“白某何德何能,竟可以让丞相用神物相救,受了丞相这等天恩,白某以后对丞相绝对忠贞不二,致死追随!”
诸葛辩玑闻言极其满意道“这天下商家财富,一半归独孤斩月,一半归白璃魄,今日能得璃魄真心相随,本相死亦无憾哪!”
我表面绷着感动,心里简直被此二人得天独厚的作功给逼吐。
宴后散伙,独自回了阁苑,苑内灯火浑黑,寂寥寥得凄冷。
我抬看一眼当空月华,连同这黯淡的烛光,冥冥之中有一种暗暗的杀机潜藏其间。
我条件反射拢好衣襟,将下巴埋入云纱,此夜微凉,月光朦胧下的环境更凉。
无风的昏明,竹叶突然刷刷作响,响尾蛇一般招摇狂舞,我的心随之一揪,渐沉腹内。
该来的家伙总算来了。
我回首笑道“就知道你是假装腿部受伤,果然如姐所料。”
诸葛辩玑又不是傻瓜,怎么可能亲自打断得力助手的大腿。
云沧冷在竹叶后,洪阔的声音穿过片片叶缝,震得翠叶沙沙。
“偏你猜得出来又如何,今夜我来收你的尸,有谁会联想到是我这个腿瘸的人。”
“哈哈哈!”我笑道“收尸?你以为能吓唬得了姑奶奶?那片赤炎火莲货真价实,你的主子从此就会特别珍惜姑奶奶的命,你不会连这么低级的智商都没有吧?”
云沧语速不变道“你小小年纪出口歹毒,昆沧性子暴躁很容易被激怒,可是我不同,我有弟弟的仇恨加身,如何也不会被你轻易刺激的。”
我双掌合拍道“好极了,诸葛辩玑大赏你弟弟一千皮鞭,你果然是气不过的,只是如果事情有更好解决的方法,云沧还会对虫儿下死手吗?”
“此话怎讲?”
“昆沧不过是皮外伤,如果我肯给你搞到一片赤炎火莲的花瓣,他就算是残废,吃了也会立刻活蹦乱跳的。”我故意诱惑他道。
“你……难道整朵火莲一直在你身上?”云沧揣度道。
“错!是在你主子身上……”反正是编瞎话,就看听得人信不信了。
“你胡说,主人从头到尾说,你只给了他一片花瓣……”云沧的语调稍弱,似乎我的离间计有些作用,想他诸葛辩玑是谁,有秘密瞒着奴才也是寻常之事。
我继续落井下石道“你好好想想,如果诸葛辩玑只有一片花瓣,为什么今日舍得给白璃魄医脸?”
“还有那白璃魄,一个男人家脸上破个口子有什么大不了,诸葛辩玑出手伤你后,还恬着脸给他治脸,而且从始至终都不肯舍一口给昆沧,这又说明什么呢?”
话说三分,点到既止。
我想着云沧应该被我唬个懵里懵懂,结果他很快反应道“先不说那花的事情,我且问你,白璃魄送我的刀是不是你给顺走了?”
他真行,居然还惦记着金刀。
我没皮没脸道“没看见……”
“胡说!我亲眼看见那刀刺入漆柱,宴席结束后就不见踪影,思来想去只有被你拿走的可能性最大,现在快交出来!”云沧自竹叶间探手一讨。
“姑奶奶说没拿就没拿!”漫拂长袖,我扭头就走。
“那你可就是逼我了……”竹叶间嗖得一扯,冬风猎猎般自我身侧滑闪一道影光,眨眼挡住我前进的道路。
好快!我拨开被倏风扯乱的发尾,云沧高壮的身躯铜墙铁壁,想要击倒他必得在数招之内。
我一面私下捏出珠釵,一面斡旋道“你比你弟弟爱钱,连那么一丁点金子也舍不得放弃。”
话毕,五指旋即摆作排笔状,顺力一甩,珠釵已然刺向云沧的眼睛。
“你懂什么,混蛋!”云沧侧头一躲的瞬间,我两步并作一脚,直接踹在他被诸葛辩玑惩罚过的膝盖处。
只觉得脚底板似乎刚刚触及皮肉,眼前的人居然迅猛如雷风电雨,瞬间消匿于空气中。
该死!我的腿脚踹空朝前一栽,云沧竟然闪至我身后,给我腰际狠狠送上一脚。
我腰部中袭,如同被巨石砸击,一口活气险些没喘得及。云沧得意忘形哪里肯给我休息的时间,连连朝地面踩踏十脚,脚脚狠毒,意欲将我踏死脚底。
我蹭着他的脚步不断滚躲,从屋门一直沿着石径滚至竹下草坪。
云沧贵在速疾,他分明招招皆可落脚在我身上,却抱持着猫捉老鼠的玩心,故意略慢半拍。
此刻我的腰背痛成一片,再这样下去肯定会被玩死。
眼见他还要再踏一脚,肉体的怒火瞬间烧至心头,大呵一声“看脚!”袖里金刀带着慍慍的火气,横削云沧半抬的脚腕。
“你不是说没有拿吗?”云沧见金影照月,临刀朝后一躲。
“没被捉到的贼能是贼吗?”
我找准机会翻身一起,蹲着朝他的膝盖以下连划数刀,霎时间金光流彩,刀影连作一弯曲折的金色锋芒。
此刀设计极为巧妙,虽是金器却轻如鸿羽,尤其刀柄满缀珍宝,瑰丽异常,可是握在掌心十分趁手,根本不会滑脱。
云沧这个骗子,居然将自己的恶毒之心归结于刀柄的光滑。
念及他酒宴上对我的杀心,心里更是极端气愤,奇筋八脉的真气顿时调度顺畅,我只逼退他半步后,立刻翻身跃入竹林,揽臂一拉柔韧的竹竿,绷劲再松。
数十根翠竹携带着急急的弹力,刷刷刷得朝云沧抽去。
云沧边躲边用手肘抵挡,可惜他不是昆沧,竹竿的纷纷抽劲也叫他吃了些苦头。
这还不算完……我随手甩出腕间残存的水滴长链,送力默念心诀,那长链顿时变作十米珠链,颗颗散射着翠冷的玉光。
我挥动手腕摇拽长链,反复朝云沧的各个肢体抽去,虽然没有耍过鞭子,但被珠链肆意抽打一下,也是刻骨的生痛。
云沧吃我两击珠链,神情变作阴沉沉的可怖模样,他的身形在不断抽打的珠链里突然消匿,连那颗疑是月光光的大光头也不反光了,仿佛从人间瞬时蒸发,鬼魅一般来去无踪。
我暂收水滴长链,屏息再看,四下一片死寂,倏然头顶月光被黑影遮蔽少半。
“糟糕……”根本来不及抬头,一道黑电从天而将,不知是掌还是腿,一招劈在我的右肩,如同搓骨扬灰的撕痛,脑海一片空白。
我应声轰倒,自肺腑涌出一口新血。
好……好……
我含血冷笑道“技不如人,我也无话可说……”
黑影稳妥着陆后,云沧伸手讨债道“金刀拿来……”
金刀……金刀……难不成这金刀里有什么秘密?
我握住金刀,将嘴里的残血倾力吐尽,问道“你要刀……难道是放过我的意思?”
“怎么可能?你只中我云天一脚,我弟弟的九百九十九鞭,还没有讨要回来呢!”
我听他一言,也顾不得肉体的疼痛,忽而呵呵狂笑起来道“你和昆沧在打压虫儿这件事情上,还真是兄弟同心啊,不过有一句话云沧可否听过……”
“我给你的时间可不多了……”云沧不为所动道。
“这就是……我命由我……不由人……!!!”
爆吼一句,我从怀里掏出阳镜青芜,对镜大喊道“师傅,看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