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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的陷落不过发生在一念之间,就连一直追随他们的殷玦也始料未及。
没有任何人能够躲过这一瞬间的灾难,所有人只觉得脚下一空,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朝下方的黑洞坠落而去。
果然出事了。
段清宁的脑海中在电光石火间已经闪过无数种自救的方法,却发现没有任何一种能够在此刻救他于水火。唯一可行的方案似乎便是御剑,然而没有凝神修为的修行者无法乘剑而行,更何况凝神期的叶鹤也没有御剑,这就代表着他现在有可能无法御剑而行,他们似乎陷入了绝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
他的手腕一紧,有人抓住了他。
段清宁抬头看去,只见蒋银换一只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死死握着一把亮银色的长刀,长刀的一头死死嵌入四周的岩壁内,他神情紧张,满头是汗,却是一直坚持没有放手。
段清宁惊讶的同时,对蒋银换怯懦的印象也有所改观。
但即便是蒋银换抓住了他,他们也无法攀上岩壁。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们已经下落的太深,头顶的洞口在他的眼里已经仿佛碗口大小,而且蒋银换这富家公子平日里连出门都懒得自己走路,又能有多少分力量撑住他们两个人的重量?
他手中的长刀已经一分一分地开始从岩壁中脱落,不断地有细碎的石子从上方砸下,段清宁深吸了一口气,对蒋银换说道:“你放手吧。”
蒋银换紧咬着牙关,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支撑他们两人的体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不行!”
他似乎还想要说什么,但他实在是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干脆就那么瞪着段清宁,扭曲的脸上一片憋着劲的通红。
长刀一段段脱离岩壁,它每脱落下滑一点,他们便在半空中一阵摇晃,仿佛秋日里枝头上飘飘欲坠的落叶。
周围的时间仿佛凝固住了,度秒如年,唯有那柄长刀在一点点发出轻微却叩击人心的摩擦声,段清宁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柄刀刃上,甚至完全没有空闲去思考其他人究竟落到了哪里。
“啪。”
石子跌落声清晰可闻,在段清宁耳畔炸响。
他猛然一惊,瞳孔骤然紧收。
那碗口大小的洞口,竟然也开始了塌陷!
他眼睁睁地看着一块块巨大的石头从天而落,遮蔽了天光,也遮蔽了他的双眼。
……
……
山崩了。
无名山中一座不起眼的小山正在崩塌,巨石尘土滚滚而落。
空中的宴芸脚踏桃花,满面皆是惊愕之色。
这座山自从她在三百年前入门以来就伫立在此,就连她的师父,幻梦宗主仙如梦,神国最为年长的圣人,也从未见过这座伫立在凡间的山被任何外力毁坏,甚至连洪水泛滥、地震山崩也未发生过,就连天劫也无法在此山中留下任何一丝破坏的痕迹。
就是这样一座坚韧而神秘的山峦,今日竟然在她的眼前真真切切地发生了崩塌!
宴芸面色微变,手中桃枝朝山峦的方向一指,道:“剑。”
她话音一落,桃枝立刻自尖头处膨胀起来,鼓胀成了一团褐灰色的花苞,在喷发的一刹那,无数粗壮的桃树根须如螺旋般盘旋成一条直线,瞬间绵延千里,直刺那座崩溃的山峦!
张牙舞爪的桃根如同上百枝钢枪般从天而降,山峦之上的天鹰卫们立刻围成一圈,将手中的盾摆成一面散发着红光的厚墙,拥有能穿透一座大山的力量的桃枝,竟然无法突破盾牌的屏障!
宴芸心下一惊,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困!”
她左手指诀同时一变,桃枝顿时向左右两边散开,仿佛围城一般不断地延伸,互相缠结,最后竟然结成了一座木雕牢笼,将天鹰卫牢牢困在当中。
复而她指诀再变,牢笼之上一颗颗花苞生长而出,绽开朵朵桃花,充斥着迷幻的花香带着剧毒,浓烈的毒素一点点腐蚀着天鹰卫们漆黑的铠甲,使他们的铠甲液化滴落,升腾起阵阵可怖的白烟。
然而这并不能给天鹰卫们造成任何阻碍,她的毒能迷惑人心伤人于无形,却只能在他们的身上造成轻微的外伤。
不对,这些黑甲将领的修为在他之下,怎么可能抵挡得住她的惑心之术?宴芸心中疑惑,神识顺着牢笼骤然铺开,在接触到他们的同时赫然发觉,这些黑骑黑甲的将领的躯壳内,竟然拥挤着无数堆叠混乱的魂魄!
那些魂魄像是被人强行挤压在了一起,她的神识刚一探入,便被一股混乱而强大的意识弹开。
既然惑心之术无法伤人……
“刃。”宴芸喃喃低语。
编织做牢笼的树根在眨眼间变幻成了一片片锋利的刀刃,千万道白光在刹那间聚合,犹如一轮在山间升起的明月。
“噗噗噗噗噗——”
轻微细小的破碎声不断在宴芸耳畔响起,她的右手紧收,洁白的明月不断地向内收缩、变小,有一点点红痕自月光中流露出来,将这一轮美好纯净的月亮染成了淡淡的红色。
她身后的白桃与雪桃一人抱琴,一人持笛,奏起悠扬的曲调。
那曼妙的琴声与悠长的笛声在夜色中交相辉映,明月的光芒愈来愈亮,其中流淌而出的鲜血愈来愈浓。
紧收的明月几乎凝实到了极点,宴芸道:“枯。”
月光猛然黯淡!
血浆一股股自紧收的枝叶间流淌成河,仍在向内收缩的树枝发出古怪的咯吱声。
“铛!”
白桃的琴弦忽然断了。
血河忽然干涸。
“咣!咣!咣!”
随之而来的是三声巨响。
宴芸的手突然开始不断地颤抖,仿佛她的力量不足以支撑她握住这杆桃枝。
“啪!”
清脆的断裂声传来。
月光黯淡下去露出的密匝纠结的木刃牢笼断了一截。
紧跟着断裂声愈来愈多,愈来愈响。
宴芸发觉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无法掌控源源不断输入桃枝之中的真元流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拼命吸取着她的力量。
不能再这样下去。
宴芸没有任何迟疑,当机立断一指点中了自己腕间的二十八星穴。
她浑身猛然一震,她这一指截断了自己体内的经络,阻止了真元的继续流失,手中的桃枝也同时干枯剥落。
巨大的囚笼轰然崩塌,木屑片片而落。
她的手上只剩下了一柄桃枝。
黑雾骤然爆发!
天鹰卫们鲜血淋漓地骑在马上,冰冷的目光逼视着宴芸。
宴芸竟然被这些凝神期的魔修盯的心中阵阵发冷。
他们身上的伤口在渐渐愈合,他们的披风随着周身的气息摇曳飘飞,他们的外表仿佛一尊尊没有生命的木雕,身体内却拥挤着无数的魂魄,他们似乎坚不可摧,就连宴芸的刃也无法令他们倒下。
突然,他们齐刷刷地策马转身。
宴芸一惊。
天鹰卫们并没有出手反击,他们仿佛看不见宴芸的存在,完全将她当成了一团空气,自顾自地列成了整齐的队伍,同时投入了那座崩塌的山。
直至此时,那座山峦方才彻底崩坏,露出中心一口巨大的黑洞来。
……
……
什么也看不见。
无尽的黑暗笼罩了他。
段清宁睁开了眼睛,又闭上,现在他的眼睛是否能视物并不重要,就算他睁开了双眼,目光所及之处也只能看见浓稠的黑。
这是那块黑洞的底部,这里没有任何光的存在。
他能感觉到背后是冰凉的石壁,手指能触碰到一些略微的潮湿,耳边似乎可以听见不知从何处流淌而来的潺潺水声。令他感到奇怪的是,他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竟然没有受伤,只有掌心有一些细微的擦痕。
那么蒋银换呢?他猛地回过神来,试图寻找另一个呼吸声。
“蒋兄?”他轻声道。
他以为自己的声音已经足够小心,但他的声音突兀地在此间响起时仍然如炸雷般惊碎了黑暗,他立刻闭上了嘴,余音仍如波纹般在他的耳边回荡。
“闭嘴。”有人低声说道。
那声音微微暗哑,如一片轻羽挠在段清宁的心尖,他霍然一惊,惊讶地道:“殷前辈?”
殷玦沉默了一会儿,低低地“恩”了一声。
方才他跟着段清宁他们跳了下来,才发现这座山体的内部有一股奇异的力量,他刚一接稳了段清宁,便发觉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体内所有的真元都在一瞬间被不知名的力量所封锁,一股极大的吸力在眨眼间便把他拉入了黑洞之中。
他睁开了眼睛,他在黑暗中可以视物,能够看见段清宁茫然地坐在不远处,摸索着地面想要过来。
他走过去坐到了段清宁身边,道:“只救了你,其他人不知道在哪儿。”
段清宁侧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微微点了点头。
“这是什么地方?”他奇怪地小声道,似乎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询问殷玦。
“不知道。”殷玦回答了他。
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不安的混沌,似乎有两种迥然相异的气息纠缠在一起,无声地相斗。
他浑身的经络都被这里的力量封锁,没有办法用出半分力量,他隐隐猜测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封印,现在封印的外壳脱落了,却仍然拥有着影响一切进入此处者的力量,令他难以想象布下封印的人是何等的强大。
不过,既然有封印,这里一定隐藏着什么东西,而且必定惊世骇俗,否则那些天鹰卫不会如此大费周章地闯入无名山,而且是在这个关键时刻。
所以殷玦站了起来,朝他唯一能看见的那一条通路说道:“我们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