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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裂的鲜血在空中绽开,仿佛血色莲花层层绽放。
殷红鲜明的花瓣泼洒开来,如雨般溅落在旁人的身上、脸上,血花的源头也随着血雨缓缓滑到了地上。
时间仿佛停顿了一秒。
“李缜!你、你怎敢在此杀人!”有人惊叫起来,难以置信的惊呼响成一团,其中更多的是对宁安王愤怒的声讨与指责,四周凝固的时间仿佛骤然融化,在所有人耳边急速奔流。
宁安王面对指责巍然不动,甚至没有正眼看那些文修们一眼。
一名身着袈裟的僧人自他身后走出,面对众人合掌微笑:“我佛慈悲,贫僧娑罗,想必诸位施主也不愿意将性命留于此处,宁安王心性良善,也并不想用手段来逼迫各位。”他相貌清朗,声音温婉悠长,正是段清宁在白鸟观中遇见的僧人。
娑罗先生的话语轻柔若春风拂面,令人不自觉的心神宁静,可是在他的面前,那一具头部与颈部完全一团模糊的尸体尚且倒在地上,两相对比之下,他的这番话只能让人对他更加感到恐惧。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站在被自己以血腥手法杀死的尸体面前,口吐慈悲之语。
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是,地上的尸体乃是一名凝神巅峰文修,他竟然连娑罗先生的面也没有见到,便惨死在了十数人的包围之中。
“师父!”
尸体边上一名稍显年轻的男人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扑通跪倒在了地上,双目发红瞪着宁安王:“李缜!你滥杀无辜,不得好死!想用武力胁迫书院为你做事,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哦……是吗?”宁安王拉长了调子,用他那双狭长而美好的凤眼在面前的人群中扫过。
每个被他的眼神所触及的文修均自都觉心头一凉,有人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嗤。”宁安王轻笑了起来,带着满满讽刺的意味,“本王也并非性情残暴之人,不想为这世间多曾杀孽,天怜世人,在场的诸位之中,只要是愿意归顺朝廷的有德之士,本王绝不杀他,况且柳惊风乃是逆反小人,若不是他,你们书院怎会被圣后封锁?”
娑罗先生也微微一笑,颔首附和宁安王的话。
人群骚动了起来。
“李缜,你想美!别想离间我们!”那伏在尸首旁的男子吼道,“云篆书院文修铁骨铮铮,怎会对尔等卑躬屈膝!”
他的声音极大,悲愤之态溢于言表。
院落里却很安静,无人回应他的话。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那些眼神中蕴含着无数驳杂不清的情感,在此刻的宁静中尤其诡异。
在那些目光的逼视之下,男子的脸上渐渐露出了几分惊恐。他的嘴角颤了颤,突然觉得四周同僚的五官与相貌格外的陌生,原本十分的气势竟然也不自觉地弱了下去。
“诶……”有人叹息,“宁安王所说,其实也不无道理。”
其他人虽然没有说话,但显然有不少人的脸上流露出了赞同。柳惊风在书院内德高望重不假,但若不是他驱赶杨子钧院长,圣后说不定还无法在短时间内封锁云篆书院,更不要说把他们逼上照临。
“什么?你们……平康兄……子明兄!”男子的声音出现了一丝微弱的颤抖,他环顾着周围姿态冷漠的众人,颓然坐倒在了地上。
他仿佛感觉到自己的心在逐渐凝结成冰,偌大的院落中只剩下他一人的声音回响。
有人把目光投向了宁安王,但就在此时,男子突然站了起来!
“李缜!!我和你拼了!!”
他突如其来的勇气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宁安王也微微一惊,只见男子手中出现了一杆样式普通的毛笔,笔尖已然绘成一道纯金云篆!
原本淡定从容的娑罗先生见此也面色微变,须臾之间,那杆笔尖已至宁安王面前!
毛笔柔软的毫毛亦如尖枪,娑罗先生的手如美玉昙花。
两相交叠之间,笔尖灿金图案若婉转合川迸流而裂,布满了娑罗先生挡在宁安王面前的手。
娑罗先生微笑不变,那男子双眼已鲜红如血,金色的裂纹从娑罗先生的掌心开始不断蔓延伸出,深深流入他的袖口之内。
“呃啊啊啊!!”
男子满面通红,太阳穴的青筋几乎要爆裂开来,可是他笔尖的云篆却绝望地被娑罗先生慢慢握住,在掌心湮灭。
娑罗先生的手轻轻一挥,男子立刻倒飞了出去,轰然躺倒在地上。
他再次挣扎着爬了起来,浑身激烈地抖动:“李缜……你……啊!”
这次,他的话还没有说话便戛然而止。
因为有一把剑从他的后心贯穿了他的身体。
“谁……”他艰难地想要转过头去,可是不等他看清出剑之人身份,世界便已经暗了下去。
院落里鸦雀无声。
唯有屋檐上的冰凌掉落在地,发出一些轻微的叮当声。
男子的尸体扑倒在地上,双眼怒睁,死不瞑目。
他身后出剑之人抹去剑上鲜血,对宁安王道:“王爷,小人周子明愿意归顺。”此人正是先前男子口中呼喊的同僚当中的一位。
他说罢之后,又有人站了出来道:“王爷,草民愿意归顺。”
“王爷……”
周子明的话仿佛一剂瘟疫般在人群中传染开来,在越来越多人的带动之下,已再没有人愿意做第三具尸体。
宁安王笑了起来。
他被转过身,将双手背在背后,轻笑道:“啊……那就拜托你了,娑罗先生。”
“贫僧明白。”娑罗先生微微一笑。
院内的羽林军呼啦一下将那群文修围在了当中,娑罗先生缓缓走到众人的中间,道:“王爷已经同意诸位的请求,下面就请诸位随贫僧去吧。”
宁安王闭上了眼睛。
院落依然平静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越来越浓的血腥味擦过他的鼻尖。
一蓬蓬热血遍地开花,就连满地尚且来不及清扫的厚雪也仿佛被这温暖的气息消融,将要开出鲜明的春花。
片刻之后,娑罗先生站在空无一人的羽林军中心,双手合十,向天祈祷:“我佛慈悲。”
四周羽林军面上神情麻木,无人对刚才所发生的可怖事件做出任何反应。
“走吧,这里太脏了,还是应该清理一下,否则姐姐是要怪我的。”宁安王用袖口遮掩住了口鼻,“她虽然对这些酸腐儒生没有兴趣,但是闹出太大的动静,姐姐面子上也不好看。”
“是,王爷。”娑罗先生道。
此刻他手上的伤已经消失无踪,只有一点淡淡的疤痕,仿佛是用新的皮肤缝补起来的一般。
在他答应之后,院内的满地的鲜血忽然升腾起来,化为无数缕血雾,流入了他袈裟下的长衫当中。
然后,血雾转而化为圣洁的白光,在他周身萦绕,令他看上去仿佛佛陀降世,清雅不可方物。
宁安王并没有去看那美妙的一幕,他慢步走出院子,冬日凛冽的空气顿时驱散了那些粘腻而灼热的味道。
门口有一位金甲将军正在等他,一见他出门,便道:“王爷,他们既然愿意归顺,您为何……要对这些人下手?”
宁安王斜睨了他一眼,嗤笑道:“邓行风,你是不是在皇都安逸了太久呆傻了?”
“那些酸腐文修修为最高者也不过化虚后境,他们能从前朝活到现在是因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他们的强大?呵,王文远死后,这里剩下的不过是一群见风使舵的渣滓。”宁安王冷笑,“对本王来说,唯一有用的只有他们的脑子,现在,这些也不需要了。”
他说罢,又低低一笑:“刚才那个敢和本王作对的家伙倒值得本王欣赏,只不过,他的命不太好。”
邓行风跟在宁安王的身后,微有不悦地蹙眉:“娑罗先生的手段的确无人能及,但王爷万万不可全然信任此人。”
宁安王停下脚步,有一点雪花飘落在他的发间:“本王知道,你无需多言,不就是……魔修而已。”
……
……
天色渐渐黯淡了下去,似有若无的血腥味飘散在照临上空。
冬日的白昼总是比黑夜更短一些,暮鼓之声隆隆回荡。
殷玦坐在窗口,他已经察觉到了从云篆书院飘来的摄人死气,动手的人丝毫没有遮掩自己的习惯,似乎是在故意向他示威,告知他自己的行踪。
风带着猛烈的寒意,夹杂着雪花吹过他的身畔落进楼内,虽然知道殷玦并不畏惧严寒,但段清宁还是忍不住走到他的身侧,把手放在他的肩上道:“进来吧,外面……有些冷。”
他说完之后自己也觉得十分可笑,但出乎意料的是,殷玦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抓住他的手臂翻身落到了地上,并没有口吐他想象中的嘲讽。
段清宁忙将窗户阖上,有些许雪花在殷玦的发间化成滴水,顺着他的发梢落在地上。
殷玦此刻心中没有任何嘲笑段清宁的余地,照临风云色变,无处不在昭示着即将有一场堪比千年前魔宫之乱的巨大浩劫在人间掀起,他如果无法在这场劫乱之中掌握主动,就只能沦为他人的一颗棋子。
他与那些野心勃勃生性凶残的魔修不一样,他修魔是因为当初别无选择,并没有逐鹿天下之心,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败于段清宁之手。可是两世的经历也注定了他不可能与正道同流,况且他那些想当然的阴损卑鄙手段在正道眼中也是罪无可恕,见必杀之。
在诸多暗流涌动之下,他若不想方设法力争上游,结局只能又是一次惨败。
他绝对不会重蹈覆辙。
他现在已经嗅到了对方邀战的味道,怎可不战而避?
殷玦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忽然觉得有人拉动自己的头发,他偏头便见段清宁对他微笑了一下,拿着一块布细细的为他搓去发梢的水迹。
对此他已经习惯成自然,放松了一些靠在段清宁肩上,道:“杨子钧说的想必你是不愿意帮他的。”
段清宁的手一顿,明白殷玦所说的是指刺杀圣后一事:“恩。”
“那就不必理会他。”殷玦道,“但是一月初五的皇宫,一定要进一回。”
“为何?”段清宁不解。
“到时候你就算不想去,也会有人来逼你。”殷玦意味深长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