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四十四干枯的命运

炽日流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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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银换感到自己的牙齿在上下打颤。

    他是个很胆小的人,他惧怕一切危险的事物,可是这次他明知危险,却也为了柳惊风而来。

    此时此刻,他内心当中的兴奋之情已经淹没了他的恐惧,在昭平圣后的催促之下,他慢慢挪动了自己僵硬的步伐,一步步朝昭平圣后走去。

    “蒋银换!”柳惊风怒道,“别过来!”

    昭平圣后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只说了一句话:“你想让他把东西交给我,还是让他死?”

    柳惊风此刻已是面若死灰,昭平圣后的实力当年是他们亲眼所见,可是今日的昭平圣后竟然要比十年前更强上不止一个境界,这样的境况令他们始料未及,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陷入如此境地之中。

    蒋银换的步子有些颤抖,昭平圣后笑了笑,收起了自己周身气势,步调温婉地迎了上去。

    她的手搭在了蒋银换的肩上。

    蒋银换眼里的惊恐挥之不去,但是昭平圣后却出乎意料的温柔,她现在已经完全收起了方才那副凌然的气势,脸上只剩下长辈面对晚辈的慈爱之意。

    “别害怕。”昭平圣后安慰他道,“你家老太爷给你的东西,也该还给我们皇家了。”

    她轻轻一勾手指,一方乌黑的印信便从蒋银换的领口处钻了出来,落到了她的手里。

    她把玩着手里的印信,略带嘲讽地笑道:“杨子钧,你真是耍的一手好把戏,做了个假的令牌交给那个姓段的小子,让我不得不□□前去追杀他,然后又把真正的令牌熔成了这么一个小玩意,扰乱我的视线……”

    此时杨子钧已经恢复了一些神智,咳了两声,又吐出星星点点的血来:“我这不过是些雕虫小技,到头来还是没有瞒过陛下。”

    “哼。”昭平圣后冷冷瞪了他一眼,“若不是我的神魂被人打灭,恐怕我还想不到这一点。”

    她看了蒋银换一眼,摸了摸他的头,又道:“不过你也算识趣,将这小子带了过来,看在你家列祖列宗的份上,只要我能顺利拿到东西,我今天便不杀你们,还会放你们离开皇都,远走高飞。”

    杨子钧惨然笑道:“多谢陛下。”

    昭平圣后右手一划,柳惊风身上束缚着他的锁链应声而断,她略微昂首,指示道:“你先上去。”

    柳惊风扶着杨子钧,二人对视了一眼,柳惊风无奈地叹了口气,松开杨子钧的手,朝祭坛走去。

    白玉的祭坛伫立在大殿中心,在灯火的映照下犹若登仙之所。

    大殿没有穹顶,漫天星辰的光辉点点而落,与地面上的九百六十一盏明灯交相辉映,流淌在祭坛之上仿佛水光洌滟。

    这是两朝皇室祭天之所。

    同样也掌控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惊天秘密。

    柳惊风在走上第二十七阶台阶之时,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道:“就是这里了。”

    昭平圣后略带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良久之后哼了一声道:“量你也不敢耍什么花样。”

    她说罢,也同样迈步上了祭坛,在第二十七阶台阶之前停下。

    她脚下的台阶平平无奇,玉面平滑而光润。

    她狐疑地看着柳惊风,柳惊风在她目光的注视之下半跪了下来,将左手按在玉阶之上。

    突然,柳惊风的手下亮起了一圈纯白的光。

    那圈光芒慢慢荡漾开来,从他的指间开始蔓延而下。

    刹那间,明光犹若昙花般盛放,数不清的洁白花瓣若少女的柔荑般漫开,迅速在夜色下轻柔地舒缓花枝,然后渐渐隐入地下。

    “陛下请吧。”柳惊风收回了手,似乎是激动难耐地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心情之后方才退后几步,请昭平圣后先行。

    方才那一瞬间的残华凋零已经让昭平圣后对柳惊风的怀疑扫清大半,她迈开步子踩上第二十八一阶玉阶,平稳而缓慢地朝祭坛顶端走去。

    在她的身后,明黄深红相间的绸缎若流水般铺开,偶尔有夜风吹拂,便将它们轻轻吹起一角,带着些许朦胧的味道蹁跹飞舞,在星光下仿佛仙女的羽织,飘飘忽忽地遮住了昭平圣后的半边身子。

    柳惊风的唇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地笑意,他回首看向杨子钧,正巧与杨子钧四目相对,他微微点了点头,也同样随着圣后的脚步向上走去。

    祭坛的顶端是一片无瑕白玉,其上本应空无一物,可是此时的祭坛顶端竟然无端地浮起了一块凸起的平台。

    平台同样以白玉雕琢而成,静静地躺在祭坛的正中央。

    它的表面镌刻着一道怪异的符文凹槽,在凹槽的正中心,有一个深陷下去的方形洞孔。

    就是这里……昭平圣后的目光之中燃起了说不清的兴奋之意,她立刻取出了那片盛满了鲜血的玉碗,将血液缓缓浇筑进了凹槽之中。

    黑红的血液顺着凹槽的引导一路流进方形的孔洞之中,有星星点点的猩红溅落在四周,白玉台映衬着血液鲜红的色泽,令那鲜红的血液仿佛冬雪中的落梅,红的刺目,艳的窒息。

    当最后一滴鲜血落入凹槽之时,白玉台突然闪过一道金光。

    然后,大地猛烈的震动了起来。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划破了浓稠的夜。

    殿内的人除了蒋银换之外,似乎都早已预料到这声惨叫的源头,谁都没有表现出任何一丝惊愕,只有柳惊风微微摇了摇头。

    紧跟着又是一声惨叫传来。

    第三声、第四声……咆哮声、嘶吼声、爆炸声,大殿之外的混乱已经打破了禁宫中的宁静,不断有惨烈之声传来,那一声声凄绝的叫喊听的蒋银换心惊胆战,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良久之后,柳惊风忍不住道:“陛下……你为了这里面的东西,即使是牺牲整个皇宫里所有人的性命也在所不惜么。”

    “呵……”昭平圣后笑了一声,“朕早就想摆脱这幅束缚朕的鸟笼,何况,能为了朕的大业牺牲,是这些平凡人的荣耀!”

    柳惊风闭上了眼睛。

    皇宫之中有绝杀之阵,世人都道此乃碧落海设下的护国之阵,却不知此阵其实是用来束缚李氏皇朝历代帝王的枷锁,因为一旦有人想打开祭坛请出其中的东西,宫中绝杀之阵就会立即发动,将皇宫之内的所有活物无一例外地斩杀殆尽。

    门外惨叫声接连不断,甚至有鲜血如雨泼洒在大殿门口,被削去头颅、断去四肢的影子不断被月光映照在门窗之上,令人难以想象门外景象之凄惨决绝。

    可是这一切昭平圣后都不在意,她认真地拭去白玉台上多余的血迹,然后取出了那一方从蒋银换身上拿出的印信,缓缓嵌入了凹槽中心的孔洞里。

    地动更加猛烈起来。

    大殿的地板开始发出咯吱的碎裂声,地面自墙角开始不断龟裂崩坏,向中心祭坛蔓延。

    蒋银换惊慌起来,但还不等他发出惊呼声,杨子钧的手就已经抓住了他,原本跟随昭平圣后站在祭坛之上的柳惊风也飞快地冲了下来,站在了二人之间。

    下一刻,整片大地都陷落了下去。

    包括那座高高在上的玉质祭坛。

    从地震的那一刻开始,它的底部就已经产生了崩碎,在大地陷落的一瞬间,它竟然在眨眼之间化为了无数细碎的齑粉!

    殿内四人就那么笔直的坠落了下去,他们甚至连轻身法术也无法使用,就那么随着崩落的地板坠入了无底深渊。

    不过,这样的坠落仅仅只是一瞬间罢了,深渊看似深不见底,实则很快便到了底。

    踩在平稳的地面上的一瞬间,蒋银换高提的心总算又落回了肚子里。

    但当他抬头看时,脸色顿时变了。因为他看见把他们抛落下的洞口竟然小的只剩下一个光点,这样的场景何其似曾相识!

    “没事。”柳惊风握住了他的肩以示安慰,蒋银换虽然心乱如麻,但还是因为柳惊风的安慰平静了下来。

    他再向前看去,忽然发现眼前豁然开朗,他并没有身在虚无的黑暗当中,而是身处在一片宏伟的宫殿门口,在他的正前方站着背对着他们的昭平圣后,还有一座盛放着一方碧玉的石台。

    那方碧玉的颜色与模样都令他非常熟悉,蒋银换不禁惊呼出声:“又有一个玉玺?!”

    “昭平圣后手里的玉玺是假的。”杨子钧突然开口道,“李氏皇朝根本没有真正拥有过天命皇权,人皇的玉玺一直被前朝帝王和神国深藏在这里,没有前朝皇室的血脉和前朝上将军手里的印信,他们根本得不到真正的玉玺。”

    蒋银换愕然,难以置信道:“什么?”

    杨子钧看了他一眼,又道:“你们蒋家的老祖宗是个聪明人,得了上将军的印信之后便辞官远遁他乡,才没有遭到神国的追究。”

    “哼,什么自古以来最鼎盛的朝代,到头来也不过是受神国钳制的奴隶。”杨子钧冷笑了一声,“这个疯女人想用借用九龙玺的力量挣脱神国这个庞然大物,真是自不量力。”

    杨子钧的话不过淡淡几句,就已经令蒋银换陷入了混乱之中。

    什么九龙玺?神国……神国不入世,怎么可能会在背后控制人间皇朝!杨子钧口中这一切的一切,实在是令他难以置信。

    “看着吧。”杨子钧拍了他一把。

    只见昭平圣后已经来到了石台边缘,九龙玺在石台顶端散发着微弱的幽光。

    此刻她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变得疯狂而热烈,死死盯着那方九龙玺,仿佛能够用目光将它融化,她的口中不断地发出喃喃自语:“我终于……我终于能够逃出去了……这是我的力量……我的……”

    她一步站在了石台上,双手颤抖着伸向九龙玺。

    就在她指尖接触九龙玺所散发出的那层微光的同时,她的指间突然升起了一丝白烟,随着她的双手的不断深入,她那双美丽的手开始发出一股焦糊的臭味,然后她细腻白皙的皮肤逐渐被那层微光腐蚀,接着是十指□□出的肌肉被烧焦,剥落露出里面惨白的手骨。

    蒋银换光用肉眼去看便觉一阵钻心似的疼,昭平圣后却仿佛感受不到疼痛,将双手牢牢抓在了九龙玺上,面上神色愈加疯狂。

    她的一双玉手此时已经完全变成了没有皮肉的白骨,纤细的手骨交叉在一起像是一个简陋的鸟巢,牢牢将九龙玺网在中央。

    “哼。”柳惊风忽然冷冷笑了一声。

    下一刻,昭平圣后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啊——!”她惊叫着想要退后,可是双手却像吸附在九龙玺上一般无法挣脱,她疯狂地挣扎起来,可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发生了什么!蒋银换不明白,当他这个念头刚刚滑过脑海,昭平圣后的脸就突然产生了极大的变化。

    她竟然开始衰老。

    她细若凝脂的皮肤逐渐爬上了老旧的褶皱。

    她好似夜空般深邃的黑发变得斑白。

    她秋水莹莹的双眸骤然变成一汪浑浊的死水,仿佛有死亡在其中沉淀。

    而她的手竟然还是紧紧的抓着那方九龙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