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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旷清冷的浴室,因为多了两个人,突然变得生动起来。
一进浴室,温言感觉到凌先生脚步一滞,整个人往后晃了晃,但很快借着身后的门稳住了,温言看着他突然双眼紧闭,像是在调整呼吸。
“凌先生,先放我下来好不好?”
“为什么?我抱得不舒服?”
“不是,是你累了。”
“我不累!”他说完,继续抱着她往里走。
“……”温言看着他整个人瘦了一圈,神情却丝毫不显困顿,忍不住心里感叹,这个男人,搁在古代,一定是宁愿断腕,上断头台,也不愿服软的硬汉。
他最终还是把她抱到了花洒底下,才把她放下来。
他一手撑着墙壁,一手帮她脱衣服。
温言看着他,突然想起在会场里,他在台上唱歌的时候,她的那种心情,忍不住按住他的手,“凌先生,为什么你突然消失那么久,知不知我今天很想你?”
他收回撑着墙壁的手,拨开她的手,一边解扣子一边笑了笑,“我现在不是站在你面前?”
“你故意装傻!全珲说了,除非你自己主动让出时间,如果主人格的意志足够强大,是不可能一直被次人格压住,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他的手顿住了,眼睛避开了她的视线,“他陪着你,你不是很开心?”
“谁说我开心了?凌先生,你这么死拽着我的过去不放,到底是什么意思?世界上形形□□的人那么多,你为什么偏偏变出一个叶枫来?这样能解决什么问题?”
“温小姐,我看你不是真的想洗澡,是不想跟我做什么,既然这样,谁先洗?”他倏地抽回了双手,把她刚刚打开的话题强行封住。
这一个月,每次谈到这个话题,他就这样翻脸不认人。
温言气得胃疼,看着他这么疲惫的神情,强行忍住心里的怒气,压低声音,“你先洗,洗完了先睡会儿,我去做点吃的。”
“嗯。”他简单应了一个字,转身背对着她,随手打开浴缸的水龙头。
温言走到门口,忍不住回头,“凌先生,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今天想的人就是你。你把你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藏起来,却变相地把我的过去一遍又一遍地挖出来,你让我怎么做?”
“……”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只有水龙头里的水哗哗流出来的声音。
面对这样一个固执的男人,温言很无奈,有时候她恨不得拿把斧子,一把劈开他的心,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铁还是什么,怎么能这么冷硬?
温言走出浴室,下楼,走入厨房,想看看有什么东西可做的。
这个月,凌先生基本上都住在她桃源路的公寓,这里都是让钟点工阿姨在打理。今天阿姨请假,她只能自己动手了。
冰箱里的食材很多,她煮了白米饭,炒了两个菜,做了个紫菜蛋汤。
虽然比不上凌先生堪称艺术的厨技,她简单的家常菜还是能做,勉强也能入口。并且,她做一顿饭一般半个小时就够了。
等她把饭菜摆上桌,看了看墙上的钟,四点半,她下来的时候四点,真是比闹钟还准!
温言刚要去楼上叫凌先生下来吃饭,手机铃声响起,是文小美。不用问,也知道是新的项目泡汤了。
“小美,佳楠灯饰那边怎么说,他们愿意推迟项目执行时间吗?”
“温老师,我费了很大的口舌,他们都不愿意。还说我们不守信用,说好今天上午十点现场培训,结果让他们白等。他们还说,要不是看在……”电话那头顿了一下。
“看在什么?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在工作上,温言是个急性子,受不了欲言又止这种事情。
“他们说,如果不是看在le公司是他们的大客户,他们不会选择跟我们这种小顾问公司合作。”
温言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心里一惊,难道这个月突然多了那么多业务,都是凌先生暗中指使的?
“温老师,你现在人哪?五点钟要去复兴国际演示360度项目的最终提案,晚上还约了客人一起吃饭,还有好几个合同要等你签字……”
“嘣!”楼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温言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冲上二楼,房间里没人,她继续冲进浴室,看到眼前的景象,整个人都惊呆。
地面上已经全是水,几乎能撑起一条大船,浴缸里同样是满满的水,并且还在不断溢出来。躺在里面的人,竟然睡着了!
“温老师,时间快来不及了,你在听吗?”
“全部都推了吧。”温言说完,立刻挂断电话,把手机往旁边柜子上一放。
她拿了一条浴巾,奔向浴缸,关了水龙头,刚把里面的人扶起来,他就醒了。
“怎么是你?我洗完了,你现在要洗?那我起来。”他强撑着瓷墙,想自己爬起来。
温言去扶他,又被他推开,“不用,我能走。”只是接过她手里的浴巾,随意地围裹在腰身上。
温言心里一慌,几乎是下意识地撇开头,不去看他的身体。
她这个动作,自然落在了他眼里,他苦笑了一下,“温小姐对我的身体这么陌生?你放心,今天我们可能什么也做不了……”
他边说边跨出浴缸,等他双脚踏出浴缸,想要继续往前走,脚步一软,整个人没站稳,差点跌倒,幸亏被温言扶住。
他抬头看向她,脸又涨得通红。
温言对他刚才的冷言冷语很气愤,她无意识的一个动作竟然被他这么解读!
她扶着他,抬头看着他,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凌先生,你是打算一直杵在这里,欣赏水漫金山的美景,还是打算继续回到浴缸里躺着做睡美人?有一个更好的选择,我可以扶你去床`上睡,那你应该更舒服。”
她其实想说的是,你服个软会死吗?
他嘴角浮现浅浅的笑意,“温小姐,你的建议都很有创意,我选第三个,做一个识时务者。”说完,伸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温言不再看他,扶着他,一步步挪向卧室。
他身形高大,仅仅只是这么扶着,都让她感觉吃力。她能感觉到他其实已经很虚弱,并且,身体发烫,像是发烧的迹象。
温言好不容易把他扶到床上,安顿他躺下,而他几乎是挨着床,就睡着了。
她摸了摸他的额头,再摸了摸她自己的额头,果然烫得跟烙铁一样。
他怎么会突然生病了呢?
温言急的不行,在房间里四处转了转,都没有找到药。想起他车上有一个百宝箱,她匆忙跑到楼下,去了车库,把他的药箱拿上来,结果,没有找到感冒药。
猛然想起前两天她感冒买的药,又匆匆跑上楼。
等她再次回到楼上,床上的人紧紧地蜷缩着,像个婴孩的睡姿,嘴里开始说胡话,她仔细辨认了一会儿,他一直重复着几个字,“温……言……风……”。
温言把她包里的药拿出来,倒了杯温开水,回到床边,“凌先生,吃点药好不好?”她边说边扶着他起来,他却极力抗拒,一直推开她,躲着她手中的药。
温言想起来了,他和厉锦程一样,对医院抗拒,也抗拒和医院相关的一切,譬如药。
这个感冒药还是她前两天感冒了,自己去买的。
看着他惊恐不安的样子,温言心里也开始恐慌,送他去医院估计也不可能,最后想起了全珲。
慌乱中,她找了半天,才在浴室门口的柜子上找到手机,一边拨电话,一边去浴室拿了两条毛巾,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打了一盆冷水,泡湿,拧成半干,再回到房间。
“全博士,不好意思,又要打扰你。”
“这是什么话?他们两个今天还在换来换去,不休息?现在是谁?”
“凌锋,他好像生病了,发高烧,说胡话,又不肯吃药。”温言想起这些,心里又气又难受。
“你别急,他应该是体力不支,我马上过来,你先帮他物理退烧。”
“嗯,谢谢你。”
“不用,一会儿见。”
温言挂了电话,把湿毛巾贴在他额头上。
“我不是故意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傻……真的不是故意的……为什么要这么傻……”躺在床上的人,像是做了什么噩梦,满脸的惊慌和恐惧,声音里充满了歉疚。
他在流眼泪!
温言爬到床上,忍不住抱着他,“凌先生,没有人怪你,别想了好不好,快睡觉,睡醒了就没事了。”
许是感觉到她身体的温暖,他条件反射一样,双手紧紧地箍住她的腰身,整个人埋在她的怀里,慢慢安静下来。
温言低头看着他,这个时候的他,褪去了所有的伪装和冷硬,显得很真实,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拒所有人于千里之外的凌先生。
她看着他,忍不住俯身亲吻了一下他的侧脸。
手机响起,她猜想应该是全珲到了,轻轻放开他,帮他拉了拉被子,迅速下楼,去给全珲开门。
温言打开门,看到全珲和另一个生面孔。
“这是我在医院的一个朋友,杨医生。”全珲向她介绍。
温言跟杨医生打了声招呼,把他们迎进来。
“全博士,凌锋肯定不愿意看医生,这样合适吗?”上楼之前,温言拉住全珲,悄悄地提醒了一句。
“他不愿意看医生,不代表他不需要看医生。等他醒了,医生也走了,你管他愿不愿意。”
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对付凌先生这种软硬不吃的人,就应该用这种非民主化的手段。
到了房间,杨医生开始给病人量体温和血压。
“发这么高的烧,为什么不去医院,都四十度了。”杨医生拿着体温计,一脸的惊讶,收好体温计,开始给病人调剂药水,打点滴。
温言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凌先生一生病,她一片忙乱,竟然忘了给他量体温,听到杨医生这么一说,都不好意思回话。
“今天又发生什么事情了?”全珲把她从沉默中唤醒。
温言简单讲了今天新车发布会的经过,当然,把走廊里那段偷来的幸福时光略去了。
“全博士,你说,是不是最后那个记者的提问,把他刺激了,所以不用睡觉,他就直接醒了?”
过去的一个月,每天晚上,叶枫睡着了,第二天醒来,自然就变回了凌锋。一到天黑,凌锋自然就变成了叶枫。一个白天活动,一个晚上活动,已经形成一种规律。
“有可能,不过得问他自己。这不是个好现象,一旦规律打乱了,就更把握不住他们出现的时间了。这一个月,虽然他的两个人格在交替醒来,另一个人格是在沉睡。但事实上,他的身体没有睡觉,严重睡眠不足,身体的机能一直处于高度活跃状态。这样时间长了,肯定撑不住。就算他是铁打的人,折腾这么久,也会崩溃。”
全珲站在床尾,双手抱胸,脸上的表情很严重,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同样很担忧。
温言坐在床沿,扭着身子看向他,“为什么他是叶枫的时候,都不愿意睡觉?不是说也跟正常人一样吗?”
“这说明,凌锋觉得做叶枫的时候更快乐,他躲在一个虚拟的人格里面,逃避他真正的自己,他真正的自己,一定有什么让他非常痛苦的经历。”
温言想起凌先生在浴室里说的那句话,“他陪着你,你不是很开心?”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一直扮演叶枫,是觉得她喜欢和叶枫呆在一起?她快乐,所以他就觉得快乐?
这好像是凌先生一贯的圣人思维方式。
她又想起刚才他说的那些梦话,“我不是故意的……”,他说的应该是叶枫车祸的事情吧。
虽然他嘴上不说,他心里应该一直背负着罪恶和歉疚,偏偏他又是这么强硬性格的人,不知道“对不起”这三个字怎么写,情绪得不到发泄,最终只能被情绪压垮。
温言和全珲聊了许久。
杨医生安顿好一切,开了一些备用的药,叮嘱她,“如果晚上烧不退,必须要吃药。到第二天还不退烧,就只能去医院了。”
温言听到杨医生的话,心里越发沉重,她把全珲和杨医生送走,天已经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