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陈靖黎白 / 著投票加入书签

武林中文网 www.50zw.so,最快更新红军不怕远征难最新章节!

    过江以来,气温变化得太奇怪了。过江的第二天就过了一个雪山,但是下了山又热得那么厉害。不过,除了张孟华的身体被伤病折磨得很弱,特别敏感而外,谁也没有觉到这一点。因为,大家都是兴高采烈,精神旺盛。大家都深深相信,也许明天,也许后天,就能追上队伍。拿何强来说吧,他总是想着,编造着赶上了部队的那种说不出来的愉快的情景:同志们热烈的欢迎,给同志讲讲掉队的故事,自己这回学了一套独立办事的能力。就连平常他所不愿见的姐夫团政委陈星兆也好像特别亲切了。正像一个人长久住在父母兄弟齐全的家庭里,日子过得很平静。兄弟之间为些小事还难免有些小的摩擦。但是,一旦离开了家庭,这种怀念、依恋,家庭里种种使人难忘的情景、好处,每个家族的可亲可爱,都会一一涌入思潮中。何强在红军队伍里获得了新的生命,跟着打仗、做宣传鼓动工作、打土豪、做政治工作、学文化……不知不觉地水平提高了。可是,一直跟着队伍,有上级、有同志、有关怀、有温暖,平常还感觉不出这是什么样的幸福。一旦离开部队,处在这种困难复杂的情况下,对部队的热爱、怀念、依恋,就更增加了不知多少倍。想起红军,想起每一个熟悉的同志和战友,心里头就油然而生出一种甜丝丝的热火的感情。何强想着姐姐的身体,也许姐姐在突围时生了娃娃,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姐姐能坚持行军么?想着渡江的时候那长久的激烈枪声,红军有没有损失啊?李冬生是不是后卫连?找到队伍之后,是回政治部去呢?还是跟着三连一起直到会合中央呢?他低着头,一边走一边想。

    小牛的眼光从天上的白云看到树上的小鸟,又从树上的小鸟看到远方的群山。他盯住了一个一个的山顶,嘴里咕哝着,想将所有的山顶都数出来。一遍、两遍、三遍、五遍,老是数不对。他心烦了,不由回头看了看何强。何强正在低头陷人沉思。小牛奇怪了,悄悄地捅了捅何强,又悄悄问:

    “队长,你想什么事呀?”

    何强抬起头来,看着小牛,笑了笑。他的思路还是没有断。看看小牛,心里想:这小鬼送到宣传队当宣传员不赖。就是太小一点,嘿,太小又怕什么?自己当红军的时候也不比小牛大呀!对,现在就应当把他交给孙英带着。哦,对了,还有孙英,这些天来,一直是只干事情,不大说话,自然这没什么奇怪,孙英这个人就是这路子脾气。不过,她为什么一和自己说话就有点绷着脸呢?可是和王大田、阮继平他们说话就笑嘻嘻呢?我什么时候惹着了她呢?

    “队长,你怎么了?”小牛等了半天,没有得到何强的回答,很有点奇怪了。

    何强怔了一下,抬起头来,看了看小牛,看了看孙英,孙英也正低着头走路呢。小牛一叫,孙英正好抬起头来看何强,何强连忙转过两眼看看前边的群山,笑着朝小牛说:

    “啊,我看前面的山真漂亮!”

    “是啊!我数了半天,老也数不对!”小牛兴奋了,队长低头想事,也许就是数有多少山呢。他拉住了何强,笑着说:“队长,你数数看。”

    “一个、两个……”何强真的数了几回,山顶像飘动的白云一样真没法数清,他放弃了这个任务,看着张孟华,问着:“那天晚上,李冬生同志带着人找过我们?”

    “可不是么。”

    “啊呀,我们看见一队人,天黑了也看不清,我们就躲在林子里了。”何强惋惜地说:“要不,现在就跟上大队走了。”他想了想,天真地问:“指导员,你说,咱们今天还是明天就赶上队伍了?”

    “这我怎么知道?”张孟华笑着说:“你呀,在镇子里刚碰见你的时候,还是个青年干事,满是个大人。怎么这几天变成孩子样子了?”

    “因为现在有了你啊!”何强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怎么能这样想,如果没有我呢?”张孟华说完了,何强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小何,入团几年了?”张孟华看着何强的天真劲问。

    “两年了!”

    “入党呢?”

    “与六军团会合时,同恢复团一块入党的。”

    张孟华感叹地说:

    “才是十七岁的娃娃啊。”

    “是十七岁,可不是娃娃。”

    何强抗议地说:“从宣传队调我当了青年干事,就说明我早就是大人了。”

    “你真是乱说。”孙英红着脸,瞪了何强一眼说:“谁敢说宣传队就都是小孩子?”

    “我又没说你是小孩呀!”何强摸了摸额上的头发,分辩着。

    “唔,这不是争论的问题,”张孟华笑着说:“你的那笔字,写得可很不错啊,上过几年学?”

    “哪里上学去?还不是当红军学的。”何强也急于拉过话来,不和孙英引起争论。

    “嗯,不错。”张孟华说:“好青年,好党员。记住,工农红军、**员,走到哪里也不能忘了革命的目的。”他说着,感到胸口一阵阵发堵,有些气短,连忙捂住胸,沉吟了一下,又说:“小鬼,记住啊,不要忘了你身边的同志。有了困难,单凭自己是不够的,一定要和同志们商量着办。”

    何强仅仅感到张孟华这番话说得奇怪,他却并没有理解了这些话的用意。张孟华的伤口不好,病又一天天严重。从凤凰坡出来之后,这些天行军,人家走,他是拖。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这严重的病使自己已经拖不了几天了。他愿意在这几天里,用最后一点力量,把何强他们带到部队去。“说不定我会倒在哪一步上。”张孟华想着,喘着,心说:“不管怎样,我要结结实实地走完每一步。”所以,当他越是病疼难忍的时候,他越拿出一股高兴劲来。

    但是,这一切都没有逃脱了王大田的眼睛。王大田,这个粗中有细的人,早就暗暗替张孟华着急。他不止一次地看见张孟华在夜里休息的时候躺下的样子和别人不同。别人也走得很累,可是躺得很轻,很自然,而张孟华却像一块笨重的木头摔倒一样,沉重地往地上一扑。还有,王大田注意到,张孟华长久地闭不上眼睛,有时,连连咳嗽,从嗓子里发出一种空洞的声音来。有时,为了不搅醒别人的甜睡,他咬住了毛巾,眼瞪得鼓鼓的,脸憋得发紫,又由紫变得发白。

    “指导员,你就使劲地痛痛快快咳出来吧!”有一次,王大田看见张孟华这种难受的样子,实在忍不住了。

    “实告诉你,我连咳嗽的劲儿也没有了。”张孟华瞧着王大田,他早觉察到这个老炊事班长对他的注意,就干脆地对他直说了。他那时,躺在地上,看着天上那些遥远的星辰,慢慢地说:“王大田啊,不要对别人说,尤其别跟他……”张孟华指了指身边不远的何强。月光正偷偷地射在甜睡着的何强那孩子式的脸上,一绺头发斜掠在额角,嘴边上还挂着微微的笑容,也许正在做着找到部队的美梦。

    “告诉了他,他能为我急坏了。”张孟华说完了这句话,带着命令和恳求交织的眼光看了看王大田。王大田默默地、含着眼点点头。张孟华这才闭上了眼,用力地但又是很慢地翻了一下身体。

    王大田遵守诺言,对谁也没说,只有在弄吃的时候,他特别给张孟华做一份比别人可口一点的吃食。

    “这是指导员的!”他向别的同志解释说:“指导员身体不好,照顾了一点,你们有意见吗?”

    他知道大家决不会有意见,不过话要说到。

    王大田说话的时候,声音里微微有些抖,只是在用大声叫来掩饰自己的焦急和不安。这也只有张孟华才能听出来。

    一路上这几天,王大田自动担任了事务长和炊事员的工作。严格地、耐心地为大家找粮食、做饭、分份。因此,大家很少在吃饭问题上发生忧虑,这也是使王大田最为满足的一件事。不过,也有难题,过江以来这四五天内,一共只见着十来户人家,当然都是藏民。幸亏是由于前边的红军大队伍走过去,留下了好的影响,藏民才不躲他们了,而且也能卖给他们一些食物。王大田在藏民面前。拿出了特别的本事,他指手画脚,创造出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手势,而更有趣的是,藏民们居然懂得他的手势,很快就能拿出青稞麦来。但是,王大田更有他特别担心的事。他曾经悄悄地对何强说过:“何干事,过江后,要看见一户人家太难了,藏人和我们言语不通,难倒还不是全难在吃东西上,要是咱们走错了道,可就难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