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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家瑁在这个危急的时分跳过来,一枪托,打掉了老藏人手中的刀,用撕裂的声音喊着:“不许动!”
老藏人一怔的工夫,蔡家瑁蹿过来,将老藏人摔倒在地下,解开老藏人的扎楚巴的宽带子,捆上了他。
蔡家瑁将涧槽放端正了。扶起王二田,听了听他胸口的跳动和鼻子的微弱呼吸……他怔了怔,背起了重伤的昏迷不醒的王二田,推了老藏人一把,恨恨地叫着:
“走!”
老藏人仇恨地盯着蔡家瑁,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给我走!”蔡家瑁用力推着他。
蔡家瑁背着王二田,押着老藏人从山上走下来。
涧槽合拢了,水流下来了。
这时,战士们已经在喝着桶里的水。
李冬生刚刚从政委那里回来。他恼怒王二田竟然当面撒谎。他四下里寻找着王二田。当他走到这水口来的时候,他看见战士们围着水桶,大口地喝着清凉的水。他连忙过去,看看水桶里的水,严厉地问:
“哪里来的水?”
“山上流下来的。”
李冬生从战士们手中接过水壶来,灌满了好几壶,说:
“给军部首长送去!”
他又灌了几壶水,说:
“请何医生来,再带几个人,喂伤病员!”
等到他自己用碗盛了一碗水的时候,他才看见水里有一缕缕的殷红的凝结不散的血丝。他怔了。连忙抬起头来,问着:
“谁上山去了?”
蔡家瑁背着王二田,押着老藏人,走下山来了。
李冬生看见蔡家瑁脸上的泪痕,看见他背上背着的湿漉漉的王二田,他什么都明白了。王二田为什么要阻拦他,为什么要骗他,而他又为什么找不见王二田,又为什么水里头有血……李冬生只觉得浑身发胀,水碗从他手中掉到地下,撞到山石上,发出干裂的锵锵声音来。
王二田被放倒在担架上,何珠立即跑过来,解开他的军上衣。王二田——这个普通的工农红军战士,在这时候,他是什么感觉也没有了。他没有觉得痛苦,只是觉得为更多的同志做了一件普通的事而喜悦。他仰面朝天,被平放在那里。他的血还没有全凝固,还在一点点地流着。
李冬生仇恨地盯着老藏人。老藏人站在那里,他痛得苍老的脸在抖动,花白的胡子在抖动。只是,他那一对仇视的、不屈的眼睛却一眨也不眨地迎着李冬生的眼光。
老藏人的心里明白,他打死了不止一个汉人,而他自己又被汉人抓住了。不说别的,就是活佛来了,自己也活不了。他并不怕死,而且,他深信,不仅仅是自己不怕死,就连自己的家族、子孙也会永世和汉人为仇作对,为自己的死来报仇。不用血来还血,算不得藏族人的英雄好汉!
李冬生从老人脸上的神色看出了他内心的想法。李冬生再也没有方法来控制自己的感情了。王二田骗了自己,不是别的,而是用他的性命来替自己完成任务,却被这个家伙打成那个样子。他仇恨实在难消啊!他从蔡家瑁肩头上抓过步枪来,端平了,对准了老藏人,就要打死这个杀了好几个红军同志的罪人……
“李冬生同志,你肩上的担子比我重啊……”躺在老百姓家里的,瘦瘦的指导员张孟华的话闪出来。
“……渡过金沙江之后,是兄弟民族地区,他们不了解红军的政策,他们几千年来被大汉族主义者欺压……”团政委陈星兆曾经清楚地传达过任弼时同志的报告……
这一切,使李冬生冷静下来了。他想着:“我们是付出了血的代价,可是,面前站的人却不是敌人。”他想着想着,枪从他手上垂下来,他索性将枪背到肩头上了。
“解开他!”李冬生发火地喊着。
老藏人瞪着的满含仇恨的眼睛里,闪出了新奇的东西,他不能理解那个戴红五星帽花的帽子的汉人——看样子还是个官长——为什么又背上了向自己瞄准的枪。为什么又要解开自己。
“解开他!”李冬生又朝察家瑁喊着。
“连长,他杀了王二田……他杀了咱们的同志……他……”蔡家瑁忿忿地站在那里不动。
“他不是红军的敌人。明白么?”李冬生痛苦地挤出了这句话。
“不是敌人?”蔡家瑁恨恨地瞧着老藏人。
“不是!他们受了多少年反动派和汉人官僚的气……他们不会了解红军的政策……他们,是好人。”李冬生困难地说着。他了解政策。但是,当他的战友倒在山石上,牺牲在血泊里的情况下,而他面对着的是曾经亲手杀死过不止一个红军战士的藏人面前,说出这几句话,决不是那么简单,那么轻松,那么轻而易举。他恼怒自己的修养不够,也恼怒自己不能控制感情,而且,直到这会儿,仍然是心烦气壮,他愤愤地朝蔡家瑁说:“民族政策,民族政策,你不懂?我做过传达。”
蔡家瑁不言不语,低下头来。
“解开,给他解开!”李冬生说着,没有等蔡家瑁行动,自己便走到老藏人身后,解开了绑着他的腰带。
老藏人站在那里,腿有点发软了,眼前有些发黑。他的英雄气概和必死决心都没有达到原来他所预料的结果,他感到一阵迷惘,不由更感到伤口疼、身子弱了。
“何医生!”李冬生喊着,“何医生!”
何珠急急地走过来了,看着李冬生,她脸上一阵阵发白。
“王二田怎么样?”李冬生瞪着眼,急迫地问。
“只有一会工夫了。”何珠低下头来,眼里的泪珠从两腮流下来。
李冬生抓紧了步枪的枪背带,弄得枪支在肩上砸来砸去,他毫无感觉。他的另外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腰间皮带,连皮带和手都在发着抖。他看了看低着头的何珠,低声地说:“何医生!”
“嗯?”何珠微微抬起头来。
李冬生朝着老藏人站的地方指了指,急促地说:“给他治伤!”
“给他?”何珠指了指老藏人。
“对,给他!”李冬生急速地扭过身子,快步朝王二田躺着的担架旁边走去。又在担架旁边急速地俯下身来。
何珠忙擦干了流下来的眼泪,解开一个刚刚用过的小皮箱,推开了医疗器械,叫蔡家瑁将老藏人扶倒在担架上,她轻轻地熟练地解开了老藏人上身的楚巴,小心地拔下刀子,立即用棉花按住了伤口,一边迅速地动作,一边喊着:“镊子……酒精……棉花……”
她像对待一切自己的伤员同志一样地对待着这个负了伤的老藏人。
老藏人咬紧了牙,尽力不使自己叫喊出来。他用困惑的、顺从的眼光呆呆地看着何珠,安静地由何珠裹着伤口。
这时,前边的山上涌出了无数藏民。他们都是身背刀枪,但是,他们却都在扬着双手,高声地呼喊着。
枪声早已寂静了。代替枪声的是一种尖亮的号角声音。
数匹骏马上坐着满脸喜色的红军骑兵,他们兴奋地扬着手,朝路两旁边的红军连连地喊着:“讲和啦!贺军长、任政委和活佛在一起呢!”
山上的藏民也在欢呼着。
许许多多藏民和走在前头的红军队伍汇合了。
藏族人今天才找到了他们的真正朋友和兄弟。这些汉人不是普通的汉人,是**领导下的红军,是藏族人民最忠诚、最可靠的朋友和亲人。
山上的藏民欢呼着。
山中的红军队伍欢呼着。
山下的金沙江奔腾咆哮着。
涧槽哗哗地通畅无阻地流着水。这清凉的泉水不是普通的水,是在鲜血中沐浴过的、友谊的水啊!
红军炊事员们兴奋地接着水……
水,一碗一碗地从人们手里传来……
伤病员喝着水……
何珠喂着娃娃。娃娃在母亲怀里,安逸地、小口地喝着水……
水哗哗地、愉快地流着。
这不是普通的水,是渗透过红军战士身上鲜血的水,是鲜血凝成友谊的水。将来,涧槽旁边,会有为友谊的结成而牺牲的烈士纪念碑。年青一代的藏族娃娃们,会赶着牛羊,抖着鞭梢,唱着动人的、怀念着红军叔叔伯伯们的歌曲,唱着建设美丽的各族人民的祖国的动人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