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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那个榴花会你会去吗？”妙妍眼里冒着光，浔阳每五年一度的榴花会，众星云集，群英璀璨，每个文人都想瞻仰一番，她也不例外。
“呵呵，本来以爹爹的资格是入不了这榴花会的门槛的，多亏了你哥哥啊！”徐永安目光转向儿子，满眼浓浓的骄傲“王大人可是看在瑾儿的面子上才允许爹爹进这榴花会的！”
其实徐永安说的也不全对，王润之固然是看在爱徒的面子上才给了他进这榴花会的资格，不过要是论起他和王家二公子王友录的私交，进这榴花会也是铁板钉钉的事。只不过嘛，还是儿子争气老子跟着沾光这种事说出来更有面子嘛！
“爹爹，我也想去看看，可以吗？”妙妍带着小心翼翼的表情希冀道，昔年榴花会传出的锦绣华章、秀美诗词曾经几度引起浔阳纸贵，这样的盛会，错过了实在可惜！
“你要去？”徐永安颇为惊讶也稍有为难，不过瞧着女儿那闪亮的双眼，盛满了几乎令他动容的期待，立马，拒绝的话全咽进了肚子里“也好，你王家的几位哥哥一直说要见见瑾儿的这个孪生妹妹呢！到时候你就跟在王家哥哥后面，不许乱跑，知道吗？”
“嗯嗯知道！”妙妍欣喜地点着小脑袋，大大的眼睛眯了起来，声音甜甜道“谢谢爹爹！”
“你呀！”徐永安无奈一笑，女儿一直乖巧懂事，从未提过任何要求，这次好不容易开口，他怎么忍心拒绝，无非就是他张个口，再欠王大人一个人情而已。不过瞧着女儿欣喜若狂、乖巧甜美的模样，徐永安只觉得欠别人再多的人情也值得了！
闵州府学王润之王大人共有两个儿子，王记和王实录，四个孙子王悦诗、王悦书、王悦礼和王悦易，就是没有女儿也没有孙女儿，是以王润之的夫人王李氏听说徐永安要在榴花会带女儿来拜访时，不等王润之沉思完毕就眉开眼笑地应了下来，等到徐永安道谢之后离开，王润之终于忍不住发了脾气“你这妇人添什么乱，这等盛会怎么能让一个不足六岁的女娃娃来，冲撞了别人还好说，不过陪个不是的事儿，万一磕了碰了或是趁乱走丢了，我看你怎么交代！”
“老爷！”王李氏眉眼一动，这老头子，她不答应，他还能拒绝嘛？徐永安可不是轻易开口的人儿！“老爷，你瞧着永安、怀瑾这俩父子，沉稳端方，温润有礼，他家的女孩儿又能差到哪里去？左右不过是多派两个丫鬟婆子跟着，又卖了徐永安一个大人情，日后他若入仕，少不得得跟咱们儿孙互相帮衬一二！”
“休要胡说！”王润之轻斥，他是个读书人，近二十年来，虽然也通了世故，到底还是不愿沾染上那些人情算计的东西。王李氏这么说，平白为他添了一层不舒服。不过看惯了这二十年的是是非非，他也明白自己夫人的话说得有理，不然也不会赶在这榴花会上把自己的徒弟推到世人面前。
“以后这样的话莫要再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收了个徒弟是怀着荫蔽儿孙的心思呢！须知人言可畏呢！”
“瞧老爷说的，这几十年来老爷也看在眼里，妾身哪里是那等乱嚼舌根的人儿！”
王润之摸了摸修剪得当的山羊胡，放心地点了点头。
“四妹妹，你可知道这榴花会？”这徐妙歌也不知起了什么心思，今日竟然主动对她示好起来，语气还这么温柔，实在不符平常她那趾高气扬的作风。
“嗯……”浑不在意地应了一声，妙妍翻着教本，脑海里沉思的却是另一件事，一件她放在心里好久的事，父亲的工作，就是在浔阳书院抄书，浔阳书院是大殷第三大书院，收录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将近三百生员，对各科教本的需求量甚大，是以才聘了三个抄书先生，每日奋笔疾书抄写教本，确保人手一份，方便教学。
若是……若是明历十四年出现的雕版印刷现在就出现？
“听说四弟会参加，那你呢？你会去吗？”徐妙歌不依不饶地追问。
“不知道！”妙妍没好气地回应，没看出来她一直不想理她吗？
“四妹妹，你哥哥都去，怎么就你没去呢？”好像无意间说出这番话一般，徐妙歌后知后觉地掩住了樱桃小口“瞧我说的，毕竟，四弟是王大人的嫡传弟子嘛，王大人治学严谨，四妹妹怕是……怕是不好沾光吧”
这话说得，妙妍不得不将注意力转到徐妙歌身上，这么小的年龄，这挑拨离间的功力真是非同一般啊！
妙妍转了转眼珠，猛地凑近了徐妙歌，用无比肯定的语气道“你想去！”
“怎么可能？！”徐妙歌猛地后退了一步，脸上闪过被别人点破心事的不自然，余光瞥见妙妍肯定略带嘲弄的眼神，一抹懊恼的羞红飞快闪过脸颊“哼！榴花会有什么了不起，我才不稀罕呢！也就你们巴巴地盼着！”说着狠狠瞪了妙妍一眼，坐到了座位上，略微凌乱的裙角透出了些许落荒而逃的意味。
总算清净了！
妙妍轻舒一口气。
明历十四年，洛城一位名叫毕鲁的匠人发明了雕版印刷，三年后此法得到了瑞宗的大力推崇，并在其后的六年间流传至全国各地，甚至还被往来的商旅带到了漠塞、青藏、滇南、扶桑等部落国，不仅极大地改善了书籍无法成批量传播的状况，更为各部落国文化的传播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毕鲁也以布衣之身荣封大殷“供奉”【供奉，为大殷王朝做出突出贡献而获封，多为参与时政改革的文臣或战功彪炳史册的武将】一职。
若是父亲成为了“供奉”……说实话，妙妍心里存着这个念头真的不是一天两天了。
“四小姐？”陆七娘敲了敲书桌“四小姐？”
“啊？”妙妍回过神，看见陆七娘一手拿书，一手背在身后眼神不满地看着她。
“先生……”
“四小姐重复一下我刚才的内容吧？”
刚才的内容？妙妍张口结舌。
看着妙妍被先生质问地哑口无言，徐妙歌暗中得意地一笑，旁边的徐妙婉，倒是颇有些担忧，她记得这个四妹妹在上学房的第一天不仅没有嘲笑她不会识字背书，甚至下学后还让丫鬟避过母亲送来了两份字帖，这份礼物让她很是感激，所以这会儿，她自然不希望妙妍被先生为难。
“坐下！还请四小姐好好听课！”
“是，先生。”
妙妍将纷乱的思绪迅速转移到书本之上，毕竟，这个陆七娘教书还是蛮有水平的。
“四妹妹，今儿个没事吧？”下学后，徐妙婉来到跟前轻声询问，倒让妙妍颇有些受宠若惊，她跟徐妙婉，前世今生也没有过多少交集。
“无碍，先生又没有训斥我，多谢二姐姐关心了！”
“哼！看到没有，人家根本就没事，压根儿用不着你关心”徐妙歌酸溜溜地开口，眼神凌厉瞪向徐妙婉“还不走，难道你想跟她一起？”
徐妙婉迟疑地看了看妙妍，又看了看徐妙歌，最终还是歉意地看了妙妍一眼，收了文房四宝来到徐妙歌身边。
徐妙歌朝着妙妍挑衅一笑，一甩衣袖转身离去，精心修饰过的裙裾飞扬起一抹动人的弧度。
“呸！什么东西！”雀儿朝着徐妙歌的背影唾了一口，一转身瞧见妙妍瞬间冷下来的脸色，不由讪了讪“小姐……我……”
“回去跟着墨夏好好学学规矩！”妙妍秉着脸色斥道。
“小姐，我……”
“这么明目张胆，还怕别人听不到似的，下次给我避着点儿人儿”说着眉尾一挑，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小！姐！”雀儿不满地拉长了尾音，原来小姐刚才故意冷脸是逗她玩呢！
“哈哈……”妙妍终于忍不住大笑，看雀儿破功绝对是一件无比开心的事。
“小姐，你别笑了！”雀儿正色“小姐！”
“怎么了雀儿？”妙妍停下微笑道，微风吹来，发丝环绕眼帘，身条出尘如仙，看得雀儿微微一怔。
“小姐，奴婢自从来到府上也打听了不少消息，按理说，你才是咱们徐府正经嫡出的孙小姐，如何让二小姐凌驾到了头上”说着似是想到什么似的急忙摆手解释“小姐，奴婢可不是想挑起你和二小姐的争端，奴婢只是气不过，凭什么二小姐这么嚣张！”
凭什么？！凭的就是徐孙氏的纵容、徐王氏的宠溺，还有徐妙歌自己那一张如同抹了蜜的巧嘴，妙妍眼神冷了冷。如今大小姐妙娴已出嫁，二小姐妙婉是庶出，三小姐妙歌是养女，府里身份最尊贵的女孩儿就是她了！可是有谁注意到了！阖府上下全仰赖徐孙氏鼻息苟活，她被人忽视到这种程度，还不是拜徐孙氏所赐！
“你还小，现在还不懂”听到妙妍的声音，雀儿下意识地想反驳“小姐你比我还小两岁呢！”
待看到妙妍苍茫渺远的眼神，里面似乎真的承载了她所不懂的东西，雀儿嘴巴张了张，终究还是闭上了。如果她的人生经历够丰富、生活阅历够深广，她就会明白，自家小姐的眼神里，她所看不懂的，是一种叫做“沧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