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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着!”妙妍一步上前,凭栏而立,声音隐含怒气,眼神锐利惊人“我母乃圣上亲封正六品诰命夫人,尔等何敢放肆!”
那两个婆子接收到那惊人的寒芒,不由心头一寒,竟然定在了原地。
“祖母仅听一面之辞就将我母定下罪,是不是太有失偏颇了!”
“你这贱丫头懂什么?”徐孙氏仿佛被什么东西咬了一般一脚跳起,指着妙妍骂道“果然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老子娘不守妇道,养的闺女也不知廉耻,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这种事是你该参与进来的吗?”
“笑话!我娘亲被诬陷做女儿的还不能说句公道话了!祖母说我不知廉耻,那么敢问祖母,今日闵州权贵云集,祖母却将所谓的家丑扬之于众,祖母可有顾及徐家的礼义廉耻!”
妙妍此话一出,在场众人也觉得不对劲起来,按理来说,谁家出了丑事不是藏着捂着,关起家门私下解决,万没有像徐家老夫人一样,吵吵嚷嚷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一样!
“我知道祖母一直对父亲颇有微辞,对母亲也是百般刁难,但是万没有想到祖母竟会往母亲身上泼脏水,母亲,她也是徐家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媳妇!相夫教子,克己奉公,祖母难道仅仅因为自己不喜便要将母亲置于万劫不复吗!”
妙妍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深究起来这番话可谓忤逆不孝,但其中一片拳拳护母之心,也足够众人包容了!
浔阳乃至闵州,多数人都听闻过徐家三子不受宠,且婆婆不喜欢媳妇,古来有之,这徐孙氏的心思,保不齐……
“我不喜??”徐孙氏指着自己,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妙妍这个她一直没放在眼里的小丫头将了一军,如此牙尖嘴利,倒教她一时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呦!我这侄女还真是伶牙俐齿,厉害得很呐!”徐王氏娇笑一声,徐刘氏跟着掩帕轻笑“都说了人证物证俱在,侄女没听清不成!”
“人证物证俱在?”妙妍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般,仰天一笑,空灵清越。
那一笑,仿若仙音穿云破月而来,那凭栏而立的仙子,衣袂飘飘,鲛丝屏风后的容颜,朱砂一点,风姿绰约,当下不少年轻公子半仰着头颅忘记了自己的动作,呆呆地,仿若失魂了一般。
“咳咳……”徐怀瑾掩口轻咳了一下,众人方如梦初醒,彼此对视一眼,不觉露出尴尬。
徐怀瑾垂下头,眼底惊讶难掩,刚才那一瞬,他竟然荒谬地认为,那鲛丝屏风后的少女,就是自己六年来魂牵梦萦的人儿,她,可是自己这具身体的妹妹啊……
“谁能证明这男子就是那小画舫上面的贼人?不过毫无干系的两个贼人,竟也能扯到一块儿,硬是攀咬我母清白,大殷堂堂正六品诰命,也是你可以肆意诬陷的?谁给你的胆子!”
声音一提,堂下那男子被唬了一跳,趴在地上嚎道“确实是我,确实是我啊,那香包就是证据啊!是知州夫人给我的啊!”
“我能证明那男子出现在小画舫!”清脆的声音响起,一个容貌甜美、丫鬟模样的少女走出来,盈盈朝众人施了一礼。
“莺儿?”妙妍嘴唇动了动,眼神深不见底。
“今日下午我给众位小姐们送完那美容养颜的红枣银耳汤,想着小画舫清净,就去串串……”
“你这丫头架子怪大,不伺候在主子跟前,倒是跑到那没人的地儿躲懒去了!”江雪儿阴阳怪气地讽刺道。
莺儿一噎,眼神躲闪一下继续道“谁成想刚进去就发现一个男子,我看得真真儿的,就是那人!”说着手指指着那男子继续道“他看见有人进来,愣了一下忽然闪了出去,我掀开帘子就见他跳水游走了,喊了婆子来追也没追上。”
“看见了吧,这可是四小姐你最亲近的贴身丫鬟指证,难道还能有假吗?”徐景芳夸张感叹。
妙妍神色冷然“莺儿,我自认对你不薄,你怎能伙同他人陷害于我娘亲?”
莺儿略有心虚地低下头,对不起了四小姐,虽然我也想跟着你,做你的大丫鬟,可是,可是我一直都是大夫人的人啊。
“小姐怎能说奴婢是陷害,不止奴婢看到这贼人了,还有几个婆子也看到了啊!”
“怎么样,你的丫鬟都出来指证了,你还有何话可说?”徐刘氏小人得志,幸灾乐祸道。
“看到这贼人又怎样,指不定是惯犯,偷了画舫又偷了徐府,赶巧了!”妙妍冷声。
“呦,呦,侄女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带进来!”徐王氏双手一拍,竟是那一身青布衣裳的小画舫的船娘被一个婆子推了进来。
“说说你在画舫上看到了什么?”
那船娘看起来也是一个老实人,唯唯诺诺地吞吐道“小妇人申时左右见一个身穿浅紫色凤尾罗裙的人进了小画舫的舫室,不一会儿里面传来,里面传来……声音,小妇人不敢进去,等了一会儿才发现原来那女子又换了一身石榴红的高腰襦裙出来……”
浅紫色凤尾罗裙?石榴红高腰襦裙?可不就是徐杨氏?
四楼女眷中一阵嗡嗡作响,众人看向徐杨氏的目光,再次充满了怀疑。
“看你满面沧桑,一身粗糙,想来定是常年居于水上,怎么,竟也识得什么是‘凤尾罗裙’、‘石榴红’?”妙妍嗤笑。
船娘悄悄吸了一口气“小妇人幼时,外祖家是开成衣铺的,自然识得……”
“你确定那女子就是我娘?你可看清楚了?”
鲛丝屏风又薄又透基本等同于无,妙妍错开身子,让那船娘好生打量徐杨氏。
“砚秋,把她带上来,让她仔细地看清楚!”妙妍吩咐道。
“不用了不用了,小妇人常年在湖上,眼神儿比水鸟还厉害,就是她,衣服都没变呢!”
徐景芳眼神得意,开口讽刺“呦,三弟妹出去换衣大家有目共睹,小画舫之事也有了人证,怎么,人证物证俱在还要抵赖啊!”
“就是,真是不知羞耻,这样的场合居然做出这等下作事!”
“是啊是啊,还留什么劳什子的香包定情,真是丢尽了我们女人的脸!”
……
几个与徐景芳交好的夫人相继出声附和。
妙妍眼神犀利,指着那船娘“你在说谎!”
掷地有声!
“没……”
“你就是在撒谎!”妙妍依旧气势十足,手指一转,指着莺儿道“还有你!”
“四小姐,奴婢……”
“你确实在说谎!”
沉着的女声传来。
罗颜氏来到栏杆前,瞪着那船娘“你确实在说谎,因为知州夫人根本没去小画舫换衣服!”
根本没去小画舫?
怎么可能?
徐孙氏徐景芳以及徐王氏、徐刘氏等人纷纷傻了眼。
“对!我根本没去小画舫!”恢复些许元气的徐杨氏由蕙娘搀扶着来到栏杆前,脸色虽惨白,却透出一股难得的坚韧。
“换衣服前我恰好遇上妍儿以及罗家小姐等,看我衣服污了,妍儿道不必如此麻烦,遂遣了我身边的碧霄去小画舫将备用衣服拿了来,在大画舫的待客室换的!我根本没出过画舫,这点罗家小姐及小姐身边的妈妈丫鬟们都可以作证!”
“至于所谓的香包,不知道母亲那里的香包哪来的,反正我的还在!”
徐杨氏话音一落,罗颜氏就拿出一个桃红色、面上绣桃花的香包出来,笑道“宴席开始前,我见小女把玩着这个香包,便问她哪里得来的,询问一番才知道原来她是在陪着知州夫人换衣时见这个香包绣工精巧,向夫人借来观摩学习的,谁成想竟让有心人钻了空子,拿这个做文章!知州夫人呀,真是对不住,给你惹了麻烦呢。”
徐杨氏接过那香包,朝罗颜氏施了一礼,悄声道“多谢罗家姐姐仗义执言!贞娘感激不尽。”
“瞧你说的!应该的。”罗颜氏拍拍徐杨氏的手安慰着。
“众位,刚才祖母也说了,小女子送给父母的香包是一对儿,何谓一对儿,小女子现在就给大家展示一下。”说着妙妍从徐杨氏手中接过香包,蒙上面纱,在砚秋的随从下来到三楼!
身量未足的少女,花月一般的容貌隐藏在面纱下,明珠半掩,朦朦胧胧,朱砂妖娆,惊艳非常,却偏偏,那通身的端庄、高华,怎么也让人生不出半分亵渎。
“父亲,可否解下香包?”走到徐永安跟前,妙妍轻轻扎了眨眼。
若说刚开始徐永安愤怒非常,这会儿,他已经完全镇定下来了,无法否认,一个男人碰到这种事很难保持理智,也很难没有一丝丝的怀疑。可就在妻子撞柱的一瞬间,他突然开始为自己心底的迟疑而愧疚,也为没有开口维护妻子而羞惭,也就在那一瞬,看到大女儿眼里别人无法辨别的期待和嘲讽,以及向来聪敏过人的二女儿眸光透露的不屑和杀机,他恍然明白,原来今日这一切女儿们早有预料。
不是不清楚这场宴会的重要性,也不是不了解正发生的这件事会有多坏的影响,可是,出乎意料,他竟然一言不发、迟迟未语,内心隐隐期待着,女儿们,究竟会以怎样雷霆万钧、排山倒海的手段来处理眼前的一切?
“拿去。”徐永安解下香包,含笑递过去。
见父亲露出笑容,妙妍心底终于松口气,其实她还是担心的,生怕父亲会对母亲起什么芥蒂,还好,还好啊……
“诸位也知道,六年来小女子的父母远在青州,未能尽孝膝前,小女子常自感愧疚,所以特地为归来的父母绣了一些小物件,以聊表寸心,其中就包括这一对儿香包,这对香包的唯一不同之处,就是布料的颜色,其他如款式、花纹、绣样等,完全一样,还有一个大家看不到的共通处就是……”
妙妍止住话语,在众人好奇的眼光中倒出香包里的香料,将香包内里翻了出来。
内里洁白的缎面看不出什么稀奇,唯有近处的人,瞧了几眼啧啧称奇。
妙妍轻笑,将两个香包拿在手中像众人展示道“相信近处的人一定可以瞧见这香包内里用浅色丝线绣的图案。”
“是啊是啊,真的有图案啊!”
“好像是一串珍珠手链啊!”
“没错没错,是珍珠手链!”
妙妍边走边展示,笑着解释道“是珍珠手链没错,手链上共有十六颗珍珠,而每颗珍珠上,还都绣着一个小小的平安符,珍珠与平安符,暗含了小女子父母的名字。”
当下,在场众人都不是对香包、图案好奇了,而是开始赞叹着面前这位少女精巧的绣工以及绝妙的心思了!
“如此繁杂的图案、精致的纹理,徐家小姐绣工非凡啊!”
“珍珠上再绣平安符,以嵌含父母的名字,单冲这份巧妙的心思也是无人能及呢!”
……
“见过两位公子!”妙妍停了下来,朝着身前两人款款施了一礼“小女子斗胆,请两位公子帮忙鉴证一下,这两只香包,可是一对儿?”
“小姐有礼,乐意之至!”那两名公子还了礼,接过香包。
这两人一个一身红衣,略显浮夸,显然是那徐怀瑾的至交好友王悦书,还有一个蓝色锦袍,生得白净斯文、翩翩有礼,正是罗夕瑶的胞兄、主事府的嫡长子罗枫。
这二人,一个出身府学,是士绅的领袖,一个官家背景,地位向来尊崇,这对儿香包有此二人作证,谁敢说假!
“没错,恰如徐小姐所言,这两枚香包,正是一对儿!”
观摩半晌,罗枫与王悦书,异口同声给出了相同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