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长发及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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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西口中一件一件的事情吩咐了下去,在座的几个人都神色凝重起来。可敌人在暗处,行宫里的人都在明处,这就让众人有了防不胜防的感觉。

    行宫虽大,宫墙虽高,但这些都是虚的!

    只有住在里面的人明白,如今的行宫在没有护卫护持的情况下,不过是徒有其表罢了。

    不过大家心里虽慌却远没有到了乱的地步。

    他们只看着坐在主位上的岳西那笃定的模样便不由得平静下来:她一个瘦弱的女人都能如此镇定,我们怕什么……

    岳西成了众人的定海神针主心骨,这是不知不觉中形成的潜移默化的事情。

    直至出了听涛殿的大门,苏谨言才对着急匆匆就要去安排事情的高公公说道:“您不觉得娘娘变化太大了么?连行宫外面被人监视这样的事情都能发现……”

    高公公回了身儿,拍了拍他的肩膀,缓缓地说道:“咱家只知道一点:娘娘若是想扔掉咱们这一大家子人自己逍遥快活去是件很简单的事情,她能从棺材里爬出来,并且还肯回来给咱们当这个家,那是咱们的造化!”

    “别的,你自己琢磨吧……”

    高公公说完匆匆朝着厨房走去,这个时辰正是吃晌午饭的时候,大伙儿都在,他正好把行宫外面不太平,山上最近‘猛兽’出没的事情和大家说说。

    走了几步之后,他见身后并没有脚步声,不禁回了头,看见苏谨言还站在听涛殿的门口冥思苦想,高公公摇了摇头:“别想了,就咱们这脑子,两个加在一起也没有娘娘的好使,她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胡思乱想的没用!”

    “是!”

    苏谨言应了一声,赶紧提步跟在了高公公的身后。

    空旷而巨大的听涛殿里只剩了岳西一人。

    从大殿的门口往里望去,她的身影显得异常的瘦小纤细。

    与众人的心事重重不同,岳西却在盘算着别的事情。而对于行宫里所有人的安全问题,她并不太担心。

    岳西非常明白:行宫外的这些人是针对她而来的,只要她还有口气儿在,行宫里的人便是安全的。

    而她自己现在身子虽然虚弱,可凭着她做了几年特工的经验,自保还是不成问题的。

    现在紧要安排的事情就是把这二三十口子人带出去该如何妥善安排才是让她比较头疼的问题。

    尤其是几个身份为太嫔的女人,她们是既不能回原郡,也不能像江岚一样还有个苏谨言伴着,若是把她们带出了行宫,这些曾经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以后连生存都难!

    还有个眼睛几近失明的慧嫔……

    越想脑袋越大,岳西身子向后仰去伸手摘下束发的木簪丢在桌子上,她以手为梳轻轻的在头皮上梳理着。

    最近几个月的调理已经见了些起色,最起码她原来枯黄干涩的头发已经不再掉落,而且还生出了很多新发,前段日子,她嫌整天掉头发,弄得凡是她出现的地方都是她的头发,就让云画把头发剪短了一大半,现在的长度不过是才过了肩,勉强可以挽上。

    “待我长发及腰……”岳西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媳妇’与韩二小姐同样一袭白衣立在一起时的画面,她慢慢地坐直了身子,睁开了眼睛,磨着牙说道:“看老子不打死你这个不守妇道的小白脸儿的!”

    伸手入怀掏出从‘媳妇’手里接过的那张银票,岳西把它摊开放在了桌上。

    银票打着卷儿,并不服帖,用手抚了几次还是两头往内卷着。

    岳西把下巴抵在桌面上,嘟着嘴用力的吹着它……

    银票不过是一张纸,没几下就被岳西吹出去老远,滑向了桌子的中间,岳西趴在桌上,眼睛直直地盯着银票,心里五味杂陈:“面子还是里子重要?老子现在拖家带口的,还有了个儿子,这些人得吃饭,得穿衣……所以,老子在你心中也就值五千两对吗?”

    空落落的大殿里只有她一个人,这样的问题自然也没人回答。

    她伸手在后腰上摸出了那柄韩月夕一直藏在身上的匕首,看也不看地就想甩出去,只是她的手都扬起了,却又停止了动作:“两回事儿!我干嘛要和钱过不去?再说了,他说两清就两清了?”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一念之间,岳西豁然开朗,她慢慢地坐直了身子,将银票拿了过来亲了一口又放进怀中:“说钱财如粪土的人都是他娘的神经病!钱财最好了!”

    “儿子!”掌中的匕首又被收回了她习惯拔出的位置,岳西对着大殿外喊道:“叫你云画姑姑过来帮我梳头……”

    “来啦!”听涛殿的大门应声而开,云画和霞染跟在喜来的身后一起走了进来:“主子,我们就在外面候着呢,今儿阿静做了苞米面的菜团子,白菜馅的,给您留了一个,还在锅里温着。”

    “白菜馅的……又是白菜!吃了一冬天的白菜啦,老子现在打嗝都是白菜味儿的……”

    岳西一听云画说的午膳脸就绿了,垂头丧气地趴在桌子上装死,口中嘀嘀咕咕地小声叨叨着。

    “呵呵!”云画和霞染相视一笑,一个去了偏殿拿梳子,一个走到她身边将站没长相坐没坐相的皇后娘娘扶了起来,将她的满头乱发拢向脑后:“主子若是不想吃什么总是会说这句:又要喝药啦,我现在打嗝儿

    喝药啦,我现在打嗝儿都是药汤子味儿的……又吃白菜,我现在打嗝都是白菜味儿的……”

    “那老子换换词:又吃白菜,现在老子放屁都是白菜味儿的……”岳西把喜来拽了过来,伸手摘了他脑袋上带着的虎头帽笑嘻嘻地说道:“比比咱俩的头发谁长的快!”

    小半年的功夫,喜来的头发已经长的有他的小手那么长,如今都乖乖的趴在头皮上,黑黝黝的,富有光泽。

    岳西接过霞染手里的梳子轻轻地把小东西的头发梳顺,口中羡慕地说道:“还是岁数小好哇,你的头发生的不赖,瞅瞅我这几根黄毛……”

    “主子原来的头发也极好,只是后来才枯了。”霞染接了云画手里的头发,小心翼翼的攥在一只手里,估摸着粗细,又从岳西手中拿过了木梳,细心的为她梳理着:“奴婢问过苏御医了,他说主子的身体调理好了,头发也会跟着好!”

    “就是!”云画忙跟着附和道:“主子才过了十八岁呢,哪里就羡慕起喜来岁数小了?头发养个一年半载的就能站起来,等主子的长发过了腰……”

    待我长发及腰……我要把少年娶回来……

    岳西笑模笑样的眯着眼,谁也不知道她脑子在想些什么。

    ……

    在行宫里所有的人都异常小心的盯着宫墙外并不存在的野兽的时候,岳西也在异常冷静的注视着周遭的一切动静。

    出乎意料的是,似乎从她上了一次华盖山之后,那些监视着行宫里的人突然全部的销声匿迹了。

    为此岳西特意悄无声息的又到了行宫周遭转了转,果然没有再发现有人来过的痕迹。倒是被她发现这华盖山上确实是有比较大型的野兽存在,所以行宫四周依旧的不太平,大伙儿出入多加小心还是很必要的。

    几天过后,自觉真的放屁都开始有了白菜味的岳西赶着驴宝气下山了。

    吃了一个冬天的白菜,她吃够了!

    尽管高公公说了,现在正是青黄不接蔬菜贵的吓人的时候,她还是决定下山去看看。而且去的地方不远,就到了山下的云雾镇。

    山上的春天来得晚,总比山下晚了个季节似的,云雾镇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已然换了春装,岳西身上则还穿着那件黑色的棉袍。

    好在她身子纤细行宫里女人们的针线又好,棉袍穿在身上也不显得臃肿,因此倒是并不扎眼。

    岳西坐在驴车上东游西逛的,状似漫无目的,实则早就把身前身后的情况摸了个遍!

    在确定没有被人跟踪之后,她放心大胆地赶着驴宝气出现在了县衙的门口。

    叶勉程听到衙差的禀报,说是有朋友来访,忙从后堂迎了出来,见了门口站着的岳西,他一点没有感觉意外,只是拱手行了礼便将她引入了县衙的后堂。

    到了后堂,分宾主落了座,又有临时充作仆人的衙差进来奉了茶,岳西端起了茶杯而叶勉程则挥了挥手把衙差打发了出去:“这是老爷我的好友,用不着你们伺候,出去吧……”

    衙差们正不愿意做师爷的活儿呢,听见县令大人发了话,便赶紧对岳西陪着笑退了下去。

    “呵呵!”后堂里就剩了岳西和知县大人两个人,叶勉程很不好意思的对着她笑了笑,然后起身走到门口关了房门。

    孤男寡女的,岳西并不怕与知县大人独处,倒是叶勉程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一手拿着茶盏的盖子在茶盏上轻轻的摩擦着,岳西的眼睛却在知县大人的身上扫来扫去的,半晌之后她才开了口:“你这是落难了吗?”

    叶勉程作为慈县的父母官,此刻的形象实在不太好!

    先不说他身上的官袍如何的皱皱巴巴,单说他憔悴的面容以及歪戴着的管帽,也不禁使人产生了疑问:知县大人咋就和没娘的孩子似的?弄得这么邋遢……

    “一言难尽啊,加加一本难念的经!”知县大人长叹了口气,继而发了感慨:“下官没有落难,是下官的师爷家里落了难,因此下官的日子也不好过啦啊。”

    “……”这番话说的颇有些没头没尾,岳西听了一遍之后,觉着自己没明白知县大人到底要说什么,因此便不好搭茬。

    叶勉程感慨了一句之后起了身,走到岳西面前非常规矩地给她行了一个礼:“还望娘娘恕罪!下官食言了!”

    只是他许是出来的匆忙,帽子并未戴好,只一弯腰的工夫,头上的乌沙便滚落到了岳西的脚前!

    “嗯?你食言了?”岳西越听越糊涂,弯腰捡起县令大人的帽子看了看才起身又给他扣在了头上:“说说,你是如何说话不算话了?”

    “谢娘娘!”叶勉程不是通过正经途径做的官,因此他这个官也是做得相当的不正经,并不知道官场上的一些失仪之类的事情发生轻则会成为笑谈,重则会丢了官职甚至掉了脑袋!

    官帽掉在地上又被皇后娘娘给戴在头上,叶勉程并不知道自己已然犯了一次罪。

    他将帽子戴好之后才坐在椅子上,岳西一看乌沙上的两个帽翅,还是歪戴着的!

    “那次娘娘您救了下官的性命,下官曾说过要备了薄礼去拜谢您的,只是……”叶勉程抬眼偷看了岳西一眼,赶紧又错开了目光:“只是我家师爷家里后来捎来了信,说是家里过年的时候失了火,把个家都烧没了!”

    “师爷很着急

    师爷很着急,下官也跟着着急,师爷急着急着就生了病,下官没法子啊,怕把他急死了,那就没人伺候我啦!于是就将下官存的一些私房银子给了他,让师爷先回原郡去了!”

    “那你是做了好事行了善了,如何算是食言?”一番话让岳西听了个云山雾罩,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师爷死了县令大人就没人伺候了,可对方话里的重点她还是听明白了:师爷家里的房子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县令大人拿了自己的银子救济了师爷一把。

    “给师爷银子是家事,原本就是下官分内的事情,只是……”叶勉程红了脸,两只手不停的搓来搓去,惶恐中他又站了起来对岳西作揖道:“把银子给了师爷下官就没钱啦……所以就一直没有备下薄礼去行宫拜谢娘娘您!”

    原来是这么个食言……

    岳西笑了,伸手扶起了估计得有半个月没有沐浴的县令大人来,盯着他仔细看了看,觉着这家伙挺可爱!

    “不碍的,原本我就说过不用你谢我,不是还求了你些事情吗?”岳西又退回原来的椅子边坐好,并示意县令大人也坐下说话:“今日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那个啊,早就办好了!”见娘娘没有一点笑话自己的意思,叶勉程马上少了窘迫,他直起身子走到靠着墙边立着的书架旁,踮起脚尖将最高处的一册书籍拿了下来,先吹了吹上面的浮土之后才将里面夹着的一页盖着官印的东西交给她:“您看看。”

    接过叶勉程递过的东西岳西看得非常仔细,那是一张户牒,是盖着慈县县衙官印的真真正正的户牒!

    而户牒上的人名也写的清清楚楚:姓岳名西。

    “娘娘您放心,这户牒所有的出处下官俱都做的妥帖,除非有人知道娘娘您不是这个岳西,否则任谁也查不出破绽!”叶勉程小声解释道。

    “多谢!”岳西抬了头,很诚恳地对知县大人道了谢:“我一直都是岳西。”

    “唉……”叶勉程又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看了岳西一眼没有说话。

    这样的眼神落到岳西的眼中,让她心中一动,岳西试探地问道:“叶大人,帝都里是否有官文传下来?”

    “官文天天都有,不过关于娘娘您的却是没有。”叶勉程沉声道:“帝都与慈县不过是一天的路程,来回两日已足够。帝都里若是有些市井传言就算是慢些十天半个月的也能传到此处。”

    两人之间谈话,虽然岳西没有直接问:哎,你知道老子已经被皇帝陛下说死掉了吗?

    但叶勉程心知肚明她要问什么,因此便直接说了:公文并没有直接提到您的事情,但是帝都到慈县就这么短的距离,帝都里人人都知道的事情自然也会传到这里。

    “这样啊。”岳西低头又看了眼手里的户牒,而后起身对着他躬身行礼:“多谢!”

    岳西是诚心实意的道谢!

    她明白,在明知道自己已经被说成了个死人之后,叶勉程还肯帮着自己做了这张户牒,可见对方已然明白他是担了多少的风险。

    县令大人果然是个知恩图报的,岳西在心里重新给叶勉程下了定义。

    “您快别这么说!”叶勉程赶紧起身回礼:“我啊,没家没业的,不怕什么,这辈子唯独就欠了我家师爷的情,如今我把自己身边傍身的银子都给了他,您看,这都几个月了,若说他这一去一回的也早就该回来了,到现在别说人,就是连封书信也没有!”

    “所以师爷要是再跑了,下官就真成了无牵无挂的。我都这样儿了,我还怕什么?”

    叶勉程一番话讲的唉声叹气,听得岳西都和他一起发了愁,只是说了半天也没从他话语中听出半分悔意来。

    “这样儿也挺好,下官对谁都算是仁至义尽,唯独对娘娘您食言啦,现在您也说了不怪我,那我就是死了也没什么遗憾!”

    “没那么严重。”岳西将户牒小心的叠了贴身收好,心里早就想好了,若是用了这户牒会给他找麻烦,那她楞可不用!

    “头上的伤好了?”想起上次把他从地上拉起来的时候对方满头满脸都是血的惨状,岳西轻声问道。

    “好……好了。”出人意料的,方才还侃侃而谈的知县大人再张嘴时竟成了结巴,似乎这件事说起来别荷包里没了银子还丢人!

    “嗯?”岳西越看越觉得奇怪,总觉得对方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心里随即起了调笑的心思,她追问道:“上次我就想问问你呢,好好的怎么就躺到官道上去了?”

    “这个……”叶勉程坐在椅子上,双腿紧闭,两只指甲老长的手掌不停的搓来搓去,最后他一抬头如同是下了非常大的决心似的对着岳西说道:“娘娘,下官信得过您才和您说实话,您要紧不要对外人讲!”

    “嗯。”岳西面无表情地端起已经冷了的茶盏,低头假装饮了一口,眼睛却瞟向了大门口。

    “下官那次其实是被个不识抬举的小子所伤的。”

    话一开了头,余下的便好说了,叶勉程在女人身上吃了亏,从此便改了性,喜欢上了男人。

    虽然有了师爷叶秋,但男人本色不改,再加上师爷每每在欢好之事上推三阻四让他不能如意,于是闲出屁来的知县大人便另辟蹊径做起了拦路抢劫的盗匪!

    只不过他这位盗匪从来都是只劫色不劫财。

    劫财。

    什么时候来了兴致,这位大人便换了普通百姓的便服,走出县衙,走进离县衙有段路程的密林去打野食。

    专拣过路独行的看着顺眼的男子劫持,手法相当简便兼有效果!

    他先是瞄好了目标,而后便在道边装着伤了腿,引得被他相中的男子过来,而后他在拿起早就备下的带有迷药的帕子在来人面前一挥,待得那人昏迷后,他再将这倒霉蛋儿加蠢蛋拖入道边的密林胡天胡地一番……

    如此,待那人醒后,除了觉得屁股疼以外并无其他损失,而屁股疼这样的事显然是丢人的事,于是那些吃了县令大人亏的人基本上都保持了沉默,白白地与他做了一回露水夫妻。

    然,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那日当知县大人再次故伎重演的时候,他帕子挥了,那人却没倒!乃至知县大人与之拉拉扯扯中被人家抡起在道边摸起的一块石头就砸在他的头上……

    “没想到你居然是这么一个……”岳西听完后脑子里简直乱了套,她竟一时找不到个合适的词语去形容知县大人了:“老子都不知道怎么夸你了!”

    “惭愧啊!惭愧!”知县大人两只手紧握着不敢看她;“只这一次我就长了记性,再不敢了……”

    为了劫色搭上性命,确实不值,再说那次之后师爷陪在身边嘘寒问暖的尽心伺候着他,叶勉程也真觉得对不住叶秋了!

    ‘咣当’一声!后堂的大门被从门外撞开,风尘仆仆地闯将一个人来,来人无视屋里岳西的存在,径直走到知县大人的面前,抬手狠狠地抽了他一记耳光:“姓叶的,那次你是如何对我说的?不是路见不平劝架被人误伤吗?亏我孝子贤孙一样的伺候你,你对的起我么?!”

    “叶秋!”叶勉程挨了一个嘴巴并不捂脸,而是一把将来人搂在了怀里:“哎呦我的佛祖哎,你可回来啦!我都想死你了……”

    岳西六识过人,是经过了多年训练的结果,她早就知道门外来了人,原本以为来人鬼鬼祟祟地站在门外偷听是为了她,正在她琢磨着要如何出手的时候,人家自己撞了进来……

    岳西没想到自己八卦扒的竟扒到了这么一出大戏,坐在那里看热闹的她反倒尴尬起来。

    “是啊,我是有多么贱啊!巴巴的几千里路紧赶慢赶的往回跑!知道你把身边的银子都给了我,我连封信都舍不得寄,惦记着你有伤,回家只看了看就往回跑!连我娘都以为我在外面有了相好的……”

    “可你是怎么对我的?”

    “把我骗了还不算,你还三天两头的往外跑,我就觉得奇怪,为何你的袍子上总是有土呢,原来你竟是……”

    师爷越说越气,身材瘦削的他说一句抽叶勉程一个嘴巴,噼里啪啦的一阵脆响之后,岳西条件反射的甩甩手,觉着自己的手疼……

    而挨了打的知县大人也疯了似是,双臂紧紧的抱住对方的腰肢,舍出头脸去任对方没轻没重的打着,半天功夫竟是一个字也没有说。

    “可以了!”在看到知县大人鼻子开始往出冒血的时候,岳西起身一把攥着了叶秋抬起的一只手臂:“杀人不过头点地,师爷,你若觉得不解气,不如拿刀给他一下子吧!”

    岳西左手伸出,将一柄匕首的递到了叶秋的面前。

    “……”

    “……”

    状似疯癫的二人同时安静下来,眼睛统一地落在岳西的手上……

    半晌之后,师爷委顿在地抽抽噎噎地说道:“不过了……我不和你过了……你不是人……”

    而叶勉程终于松了口气,随着师爷一起坐在地上,他顾不上自己鼻子已经血流成河,而是忙不迭地从怀里摸出一条帕子来在师爷的面上擦拭着:“我不是人……我不是人……可咱还得过啊……”

    “你……”师爷张了张嘴,只说了一个字之后便缓缓的瘫软到了县令大人的怀中。

    “呦!”叶勉程吃了一惊,他先是用力的摇了摇师爷,见对方没有一点反应之后才把目光转向手中的帕子,而后便愣住了:“你走了之后我没衣服换洗,所以又穿了这件旧袍子,没想到这帕子还在,你说,若是没了你,谁会管着我……”

    岳西一言不发的出了县衙的后堂。

    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知县大人家的这些破事更难断!

    终于看明白也听明白了岳西脚底抹油,溜了。出了门还不忘将房门替二位关严!

    “这叶勉程真不是个东西!”在镇子上又转了一圈,采买了一些必要的东西之后,岳西赶着驴车打道回行宫。

    来来回回地走了几次,驴宝气已然认了道,现在不用岳西驱使,它便自觉地顺着盘山道往上爬,走得不紧不慢。

    岳西低着头,任驴子自己走着,而她则从怀里把才得到的那份户牒掏了出来,又美美地看了一遍之后才轻声说道:“叶勉程虽然对师爷做了不是人该做的事,对我还真不赖!”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人的好坏真难用三言两语说得清。

    而更让岳西感慨的是,来了这个世界这么久,她终于有了个活人的身份!

    “呵呵!”收了户牒,她养身躺在了驴车上,身子摆成了一个‘大’字,仰视着头顶上不断透过茂密的树枝显露的蓝天白云以及暖暖的阳光,她勾唇一笑:“想让老子死翘翘啊?

    死翘翘啊?哪有那么容易……”

    头顶的色彩光怪陆离,被才生出了嫩芽的树枝分割开来,让她看着并不刺眼。岳西透过枝杈的缝隙紧盯着太阳,眼睛一瞬不瞬。

    把银子给了师爷下官就没钱啦……忽然想起县令大人含羞带怯说的这句话,岳西真想跟上一句:老子也没银子啦……

    身上揣着媳妇给的五千两银票,岳西还是觉得没钱,那五千两银子她是放弃了自尊接了的,因此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是不会花的。

    然而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挣钱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岳西瞪着眼睛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到一个来钱快的法子。

    就在她觉得想得脑袋又开始变大了的时候,她的视线里出现里一张笑成了花似的娃娃脸:“爹爹,您可回来啦!我都想死你您啦……”

    “喜来?”岳西以为自己是白日做了梦,茫然的往四周看了看,才知道驴宝气已然把她拉回了行宫门口的平台上。

    “您是不是累啦?”见岳西没有起身,喜来也爬上了驴车,挤在她的身边躺了下来,伸出胳膊来搂住了岳西的脖子娇声娇气地说道:“爹爹呀,我喜欢听您叫我儿子。行宫里的人都叫我喜来,只有爹爹叫我儿子!”

    岳西扭了头,与掉了一颗牙齿的小东西对视了一眼,她把他的头揽过来在额头上亲了一口:“儿子!”

    “嗳!”喜来应的眉开眼笑。

    “儿子!”岳西每叫一声便在喜来的脑门上亲一口,乃至于小东西‘咯咯’地笑出声儿!

    “臭东西!”叫了几声之后她忽然改了口,而喜来猝不及防地依旧脆生生地应了:“嗳!”

    答应过之后,小东西愣住了,他瞪着一双漆黑的眼睛瞅着岳西,小声地说道:“哎呀,我上当啦……”

    “哈哈!快起来吧!”岳西哈哈一笑,伸手揪了揪他的鼻子,并托着他的腰让他坐了起来:“快回去叫几个人来拿东西!”

    “我们早就在一边儿候着呢!”不远处江岚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浓浓的醋意:“看看你们娘儿两个还能怎么好?这一口一个爹爹一个儿子的,干嘛起来啊,就在车上躺着吧!”

    “嘿嘿!”岳西起身利利索索的跳下驴车,侧头瞥见行宫门口站着的一堆人笑了笑,领着喜来就往里面走。

    等走到和江岚擦身而过的时候,她突然在江岚的耳边大叫一声:“儿子!”

    “嗳!”身旁的喜来也扯着脖子喊道。

    气得江岚伸手就给了岳西一巴掌:“你多大了啊?越活越抽抽!比孩子还闹腾!”

    “快走!”岳西也不还手,领着喜来快步上了台阶,而后她才用大伙儿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咦?醋罐子砸了吗?好大的酸气!”

    丢下嘻嘻哈哈的一行人,岳西带着喜来先回了听涛殿,见了大殿门口摆着的两架绣床和摆在椅子上的一笸箩绣线,才知道那几个太嫔娘娘移到了自己门口来做工,难怪出去的那么快!

    见大殿里没人,岳西先把腰里掖着的一个小纸包拿了出来递给喜来:“吃了要漱口,你正在换牙齿,不敢给你多买。”

    “松子糖!”喜来用手捏了捏,没有打开便已经猜到了里面包着的东西。

    岳西每次下山都会买一点小孩子爱吃的东西给喜来,看得高公公都说:“主子这样会惯坏了他的。”

    而岳西却对这样的话颇不以为然,在她看来,小孩子不只要管着,也需要惯着,那样孩子才能像个孩子,快快乐乐的成长,而不是早早地便说了大人的话做了大人的事。

    七八岁的孩子正应该是淘气的时候,之前,喜来已经被行宫里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管束得相当懂事,甚至于懂事的过了头,连说话都是小心谨慎的没了小娃娃的模样,为了防止他这样未老先衰下去,岳西更愿意惯着他!

    她是孤儿,儿时与少年时的经历如同昨日的故事历历在目。她比谁都懂的一个孩子最最渴望的时候什么。

    “爹爹。”油纸包已经被打开,喜来从三四块糖里挑了一块最大的举着往岳西的嘴边送:“爹爹快吃,这里面裹着两颗松仁呢!”

    岳西低头在那块松子糖上亲了亲,而后接过来塞进喜来的嘴里:“成啦,我吃过了,剩下的都是你的……”

    松子糖很大,把喜来的小嘴堵得满满的,他还想说话,只是一张嘴就要流口水出来,因此他只能弯着眼睛对着岳西吸溜吸溜地了。

    “这东西挺贵,行宫里这么多人吃饭都要指着你,以后不要给他买了。”抱着东西放在了大殿门口,江岚走到岳西身边摸着喜来的头发轻声说道。

    “嗯,不买了。”岳西也揉了揉喜来软软的头发笑着说道:“下次爹爹给你买点新鲜的回来,咱们换着样儿吃!”

    “……”喜来张不开嘴,只能眯着眼也对岳西笑,两个人笑的都是那么没心没肺。

    “月夕啊……”江岚拉起了岳西的手,眼睛泛了红:“我……我要怎么谢你啊……”

    岳西收了笑容一扬眉清清楚楚地吐出四个字:“以——身——相——许!”

    “滚你的吧!”江岚破涕为笑,拧了身子对着岳西肩上就是一记粉拳:“你这嘴可真是惹人厌!”

    “谁说的?”岳西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儿子,喜欢我吗?”

    “唔唔!唔唔!”喜

    唔唔!”喜来忙不迭的点头,如同琢磨鸟一般。

    “嗤!”江岚摇摇头,终于觉得自己站在这二人中间就是个多余的!

    “当家的,这是个是?”几个人把驴车上的东西都抱了回来堆在听涛殿的门口,大个等到最后再将驴宝气赶回驴棚,再把套在驴身上的辔头等物卸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在车上岳西坐着的垫子下面还压着一个小纸包。

    “不说都忘了……”岳西迈步出了大殿,见云画打了一盆子水过来,她示意将木盆放在地上,而她则蹲下身子挽起袖子洗起手来:“给你的。冬天的时候你不是就说要在山上重点菜吗?我买了几样种子,都各自包了,现在我也分不清……”

    “那敢情好!”大儿咧嘴一笑,回身儿对着站在身后的几个叫花子说道:“哥几个儿,咱们平整块地去吧?”

    “成!种菜我们行……”

    “好说……”

    一直在山上呆着,除了吃就是睡的叫花子们终于有了事做,如同小孩子有了好玩的玩意一般,跟着大个儿就往前院走。

    “种后面吧。”岳西却叫住了他们:“离着水近,也好浇地。”

    行宫里的水源是自山上流下的一条溪水。

    当年建行宫的时候,为了防止有人在溪水的上游投毒,早就把溪水埋在了地下。因此在行宫里也只能见那一年四季都流淌不断的溪水流过,却没人知道这水到底由何处来。

    “那咱们就往上面园子去找块合适的地方去。”大个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还是不成,没有锄头镐头啊!”

    “有。”起身接过云画递来的布巾,岳西用脚踢了踢地上的一个口袋:“都想到了,就是还没有装木头把呢!”

    ……

    几包小小的种子,让几个叫花子忙活了起来。

    一天的功夫,静中圆前面被雪水泡过的土地便被平整出一块来。

    几个人把大个儿存的已然发了的驴粪蛋子铺在下面,又一层一层的铺了土。

    又过了几天,岳西爬上去看了看,见那一片平整出来的土地已经分了陇,地里的颜色看着比平常似乎深了些,原来是种子已经被分门别类的种了,还没有发芽。

    尽管来了古代,岳西知道这里的人大多是靠土地吃饭的,可她还是没有立志要成为一个农民,因此在种子才种下的时候她兴致盎然地上来看过几次之后便再也没有关心过这一片菜地。

    转眼到了四月的月初,又该是到帝都去交绣品的时候。

    岳西还是套了驴车到镇子上接了一起进城的杜三娘往帝都走。

    杜三娘又胖了!

    换了一身崭新春装的她膀大腰圆五大三粗,见了岳西非常的不好意思:“赶车的,你说我怎么老是长肉呐?要是咱俩这身材还还可有多么的好!”

    岳西马上脑补了一下她说的画面:自己扭着个水桶腰,胸上挂着两个晃晃悠悠的大南瓜,一张脸比木盆底子小不了多少,再加上两坨比驴宝气的屁股还要大的屁股……

    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呵呵……呵呵……”

    “你笑什么啊?”杜三娘盘腿坐在车上大佛似的,就是不够宝相庄严:“男人啊,就是要壮些才好,你太瘦啦!”

    瘦就瘦吧,岳西在心里默默地想到:那我也不愿意天天挂着两个南瓜晃悠!

    ……

    到了帝都交了绣活领了工钱,又领了新的绣品,岳西又带着杜三娘到了郑宝才家。

    这次她依旧没有空手来,除了给郑老爹买了一坛子好酒之外,她还零七八碎的买了不少下酒菜。

    ------题外话------

    俺下午四点下班,到家四点二十,儿子在发烧。于是什么也顾不得的带着他去医院输液~

    再回家,已经十点……

    万分的疲倦~

    开机,进潇湘,网速依旧渣到我想掀桌子~

    因为网速慢,导致我只能发字数少的章节,这就是为什么大伙儿看见俺首订也不是万更的原因~

    只有字数少了才不会延迟,才能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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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上架只有三天的文,却收获了如此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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