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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委屈
“空灵……”心痛地惊呼一声,慕祁枫猛地跪下身来,迅速而又及时地接住她冰冷颤抖的身躯,一个打横将她抱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搂紧在怀里,快速地往外面走去。
“呜呜……我不是小偷……不是……”鼻尖传来一阵熟悉的Drot香水气息,冷冽地沁入慕空灵的心脾,她颤抖着娇躯,脸色苍白地抓紧他胸前的衣襟,眼前是挥之不去的黑色幽灵,“不要吃我……不要……呜呜……”
“空灵,不怕啊,没事了没事了!你不是小偷,你不是!别怕!”脚下的步伐更快了,慕祁枫低头望着她蜷成一团的侧脸和从发间汹涌而出的液体,胸口闷闷的,多希望能替她承担所有的恐惧与害怕,可是最终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这么小心翼翼地哄着她。
“慕祁枫……慕祁枫……”无意识地呢喃着他的名字,她像个漂浮在海上一片树叶上的蚂蚁一样,死死地埋进他的怀里,那么卑微地依靠着他,汲取着他的温暖。
可是,他才是那个对她伤害最大的人,她不应该这么依赖他,不应该的!
“呜呜……慕祁枫……”不知是恐惧的余温还没有褪去,还是她为自己只能软弱地依靠着这个她一心逃避畏惧的男人而感到羞耻,眼泪哗啦哗啦地从眼角溢了出来,灼热灼热地润湿了他的胸口。
“空灵……”沙哑着嗓子低唤出声,慕祁枫身子猛地一僵,被她的绝望和无助湿透了的肌肤像针扎一样刺痛着,“空灵,别怕,有我在,它们不敢欺负你!”
“慕祁枫……慕祁枫……”
她神志不清,一直低唤着他的名字,眼泪却像设置了自动阀门一样,早已崩盘,任意倾泻。
从八年前的那一天开始,世界上便再也没有什么武器比她的眼泪更具杀伤力了,每一次都能深深地刻在他的心上,抽出一道道刮痕来。
此时此刻,她的每一滴眼泪,越发地折磨着他,都让他恨不得立刻飞过去,杀了那对造成她一辈子阴影的,可恶的夫妻。
…………
那时,她五岁,他十二,彼此不相识,隔着两个城市,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里。
八岁以前,慕空灵不叫慕空灵,也不住在这座华丽宫殿般的欧式古堡里,而是一个无父无母,从小寄养在K市S镇一座破败狭小的孤儿院里的孤儿。
和蔼的老院长给了她一个好听的名字,林紫云,是据说他在孤儿院门口捡到她的时候,天空中出现了百年难得一见的紫色祥云。
紫云东来吉祥照,必是贵人下凡来。
老院长一向信奉这些,自然把她当做宝贝一样呵护起来,再加上她本来就生的粉雕玉琢伶俐可人,老院长打从心眼儿里对她疼爱有加,把最好的全部都给了她,从来不舍得让她受到一丝委屈。
林紫云就这样无忧无虑地度过了五个春秋,直到她欢欢喜喜地背着小书包去附近的幼儿园上学时,在一个美丽的黄昏里,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叮咚叮咚……”
悦耳的放学铃声悠扬地在整个小学里回荡,孩子们一个个如脱了缰的野马,撒着欢儿冲出了教室,奔向了操场,叽叽喳喳地飞出了校门。
在这人潮汹涌的小小身影中,有一个小人儿特别显眼。
只见她身穿一袭紫色的连衣裙,乌黑的头发扎成两只羊角辫,随着小小的步子一晃一晃的,分外可爱;小脚乖巧地踩着一双红色的小皮鞋,哒哒地在地面上响了起来;窄窄的肩膀上背着一个粉色的米奇书包,仿佛天生为她打造一般,妥帖地伏在她的背上,醒目的颜色毫无一丝违和感。
两只粉嘟嘟的小手习惯性地握着书包带子,她一边踮着脚尖低头默数着地上板砖的格子,一边微微嘟起粉嫩的红唇,咿咿呀呀的,好像在哼唱着什么欢快的歌曲,亮如星星的眼睛在夕阳下一闪一闪的,不知惊艳了多少路人。
“院长爷爷怎么还没有来啊?”站在校门口长满青苔的石板路上,林紫云伸长脖子望了望那条幽静的小路,大大的眼睛灵动地看着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小孩儿和大人们,乖巧地停在她和院长约好的地方,懂事地不去理会任何人的搭讪。
渐渐地,熙熙攘攘的人群只剩下一两个形单影只的路人,还有她静静守在门口的小小身影。
“太阳下山了……院长爷爷,你现在在哪里呢?”左脚靠打着右脚,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林紫云仰着脑袋看了看已经隐没一半的红色夕阳,糯糯地咕哝着。
“喂,你是谁?怎么还在这里?”突然,两个八岁左右的小男生走到她的面前,好奇地打量了她一眼,其中一个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红艳艳的苹果,友好地递到她面前,大咧咧地说道,“呐,这个给你!时间不早了,你别在这儿站着了,快回家吧!”
“我……”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两声,林紫云羞涩地咬了咬唇,犹豫地看了看小男孩手中的苹果一眼,见他们笑呵呵地看着自己,似乎并没有恶意,另一个男孩这时也神奇地从书包里掏出一个苹果来,亮晶晶地递到她跟前,“给你,我们还有哦!”说完还得意地拍了拍鼓鼓的书包。
“谢……谢谢……”确认了他们没有说谎,林紫云慢慢地伸出了双手,怯怯地接过两人递过来的圆滚滚的果子,眼睛笑成了两弯尖尖的月牙儿,一口咬在了右手的苹果上,甜丝丝地嚼碎了果肉。
“小丫头,你的爸爸妈妈呢?怎么不来接你啊?”看着她欢快地吃着苹果,小男孩儿开心地笑了,遂热情地问道,“你家在哪里,要不让我爸妈送你回去吧?”
“我没有……”
“兔崽子,站住,别跑……”
“不好了,他们追过来了,快跑!”
“小丫头,我们有事先走了,你快点回家哦……”
“哎,你们……”
呆呆地看着两人跟装着小袋鼠的袋鼠妈妈一样,反背着书包快速地往右侧跑去,林紫云举着咬了两口的苹果,小脸儿满是担忧地望了望从身后追来的两个大人,大眼盈盈的,那么纯良无辜。
“可恶的小兔崽子,又让他们跑了!你们再来偷我的苹果,看不打断你们的狗腿!”
“死孩子,什么父母养出来的,这么缺德!!”
四十岁左右的一男一女追了过去,却只是扑了个空, 遂火冒三丈地冲那消失的两个小背影骂骂咧咧着,尖耳猴腮的模样,一看就是市侩刻薄的人。
可惜,林紫云并不知道,反而一脸迷茫地看着气呼呼往回走的二人,可爱地问道,“叔叔阿姨,你们为什么追他们呀?”
“你是谁?”软软的声音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男人一脸狐疑地打量着林紫云,目光最终定格在她手中的苹果上,眼神立刻由疑惑变成愤怒,仿佛终于抓到了罪魁祸首一般,凶巴巴地夺过她手里的果子,大声地呵斥道,“好啊,是你教唆他们偷苹果的吧?小小年纪不学好,真是白长这么大了!”
004她的眼泪
“死丫头,原来是你!!”女人闻言,瞬间变身母夜叉,恶狠狠地揪着她的书包带子,凶神恶煞地咆哮道,“你父母是谁?我倒想看看,谁家的孩子这么没教养!”
“我……我没有……”被二人彻底吓懵了,林紫云怯怯地看着他们,大大的眼睛蓄满泪水,盈盈地全是委屈。
她热泪盈眶糯糯反驳的模样是那么的楚楚可怜,只要不是铁石心肠的人,绝对会心疼她呵护她,再不济,也是说两句就放过了。
可惜的是,她太不走运,碰到了一对吝啬刻薄,对皮孩子积怨已久的恶毒夫妻。
“什么没有,就是你!懒得跟你说废话!!死丫头,跟我走!”男人一心只想找个替罪羔羊,好变态地发泄一下他长久以来积攒的,对觊觎他们家苹果的那些孩子的怨恨,所以丝毫听不进她委屈的辩解,认定了她就是偷果孩子的同伙,遂骂骂咧咧地猛戳着她的脑袋,对于这样一个弱小孩子的嘤嘤哭泣完全恍若未闻,粗鲁地连人带书包一把揪着她肩膀上的衣襟,提溜着就往校门口的另一个方向拖去。
“哇哇……我不是……我没偷……哇哇……”被拖拽的疼痛和对未来无知的恐惧让一向内敛,连哭泣都是闷声不响的她彻底放声大哭起来,小小的身子无力地反抗着男人的魔爪……至于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短短十分钟的路程,沿途洒满了她撕心裂肺的泪水,她那么渴望有个人出来拯救她,但是,人潮散去的学校附近,却没有一个人听到她心碎的呼喊,剩下的,只有她散落在地上的,那只红红的孤独的皮鞋。
…………
“滚进去反省一下!”粗暴地将她丢进了小黑屋,男人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条铁链,将整个门牢牢锁住,密不透风。
“叔叔……我不是……我没偷……”顾不得去抚摸已经摔到红肿的屁股,她凭着那微弱的感觉,跪趴着在黑暗中扑向那扇木门,小手死命地拍打着,清脆的声音沙哑的如同八十岁的老妪,绝望地乞求着,“哇哇……不要关我……我怕黑……哇哇……”
“哼,怕黑才好!”孩子的讨饶声让男人有一种变态的快感,他用力踢了木门两脚,剧烈的动静将里面的她震倒在地上。
“啊……”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凸起一块又红又肿的淤青,她哑着嗓子痛呼出声,小手慌乱地探了上去,碰到的那丝钝痛让已经哭成泪人儿的她,眼泪如洪水一般肆虐着。
“活该!”听到她痛苦的啜泣声,男人狠狠地啐骂了一句,仿佛这样还不够解气,竟然还森森地贴在门缝上,刻意压低了嗓子,像个从地底下蹦出来的鬼差一样,阴阳怪气地恐吓着,“小偷就该被关在黑屋子里,让数不清的小鬼头进来,剥你的皮,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最后把你变成一堆白骨!嘿嘿嘿……你这个小偷,吃了你……吃了你……嘿嘿嘿……”
丢下这几句造成她一生阴影的恶毒诅咒,男人这才拍拍屁股,得意地看了一眼身后一直阴阴看着的女人,猥琐地抠了抠嘴里的黄牙,色·情地捏了女人的胸脯一把,便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去。
“你是小偷,吃了你……嘿嘿嘿……吃了你……吃了你……”男人的恐吓像魔音一样,不断地在她耳边重复着,杀伤力十足地折磨着她脆弱的神经。
“啊……我不是我不是……哇哇……我不是……”放弃了拍门的动作,她开始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地躲在墙角,小手死死地捂住耳朵,企图拦住那让她恐惧的声音。
“嘿嘿嘿……你是小偷,吃了你……吃了你……嘿嘿嘿……”
逃避并没有换来一丝安生,反而让她从原先只是幻听的程度恶化成幻视听交加,眼前铺天盖地的,是男人形容的,她幼小心灵里所能想到的小鬼头,一个个张着血盆大口,黑乎乎的脑袋,滚雪球一样,叫嚣着向她逼近。
“啊……走开……走开……啊啊……我不是我不是……呜呜……不要吃我……不要吃我……啊啊……院长爷爷……救云儿……哇哇……”
哭声,撕心裂肺,眼泪,水漫金山,身心,遍体鳞伤。
…………
那个黑色的黄昏,五岁的无辜孩子,被非法囚禁了一个晚上,没有一个人来帮助她,没有一个人……
…………
第二天,在长鸣的警笛声中,老院长在黑屋里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不会说话了,声带的破裂剥夺了她半年的说话机会;她也流不了泪,过多的眼泪让她的泪腺受了重伤,漆黑的瞳孔干涸刺痛了整整三个月;最严重的是,从那以后,她怕黑怕暗怕拥挤的空间,幼小的心灵染上了一辈子都甩不掉的阴影——幽闭恐惧症。
…………
慕祁枫知道她的痛,并不是因为老院长嘱咐了领养她的父亲,而是他第一次伤了她时,她颤抖着逃进那个酒窖里,他见到她时的凄惨。
今天的场景同当年一模一样,一样的让他揪心,一样的让他痛到无以复加。
“总裁?”扛着电钻的烈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惊讶地打量着慕祁枫怀里不停抽搐的慕空灵,一向冷淡的脸上出现了几分担忧,遂压低了嗓子提醒道,“小姐受凉了,要赶紧泡澡驱寒,不然以她的体质可能会大病一场!”
“嗯,我知道!该死,怎么这么远!!!”冷冷地应了声,慕祁枫看都不看烈一眼,只是心疼地望了望胸前依旧颤抖不已的人儿,加快了速度往卧室跑去,第一次如此憎恨这一眼见不到头的花园。
“烈。”像是想到什么,奔跑着的慕祁枫突然停了下来,冷不防地丢出一句话来,“十五分钟之内让林堇带着爆米香过来,否则痛打一顿让他卷铺盖滚蛋!”
“是,总裁!”眼里没有一丝波澜,烈恭敬地点了点头,抬眼目送着慕祁枫快速离去的背影,伸手掏出口袋里的电话,一键按了出去,连招呼都不打,言简意赅地说道,“十五分钟,爆米香,否则,滚蛋。”
电话的那头,林堇单手握着方向盘邪肆地在公路上奔腾,耳边掀起的狂风嗷呜作响。
“啊?要不要这么狠?我已经在路上了!车速200码,都要去追阎王爷了!烈,看在咱们共事多年的份上,你宽限几秒钟啊……喂喂喂??”
回应他的,是嘟嘟嘟电话挂机的促音。
“靠,还真是不给面子!”侧目睨了一眼副驾驶座上那袋新鲜出炉的米色膨化食品,林堇一脚将油门踩到底,狂飙在已成一条白线的高速公路上,险险地叹道,“还好我有先见之明,不然就真的惨了!”
仿若自夸地说完这句话,他便不再废话,卯足了劲儿往遥远的郊外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