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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远光如此表现,实际上是存了诈一诈的心思。如果这小厮肯自露马脚,就省得他多浪费时间。
只是他一不小心,将多日来的诸多不满都发泄在了小厮身上,于是连“混账”这种话都当堂说了出口。
小厮冷不防被一喝,竟不慌不乱,只俯身磕头,口中道:“小的冤枉弃后重生之风华!小的识字的!那文章小的会背!”
说着,他开始背诵。
那小厮背得很流利,的确与他呈上的文章丝毫不差。可惜王远光早有后招,命寺正准备的卷子上暗藏玄机。
王远光令众进士都上前一观。
进士中不乏博闻强记者,将纸上的文章与小厮所背暗自一对比,便看出蹊跷所在。
纸上文章大体相差无几,但每一句都做了小改动——将其中笔划复杂的字用其他替代。
那小厮自称识字,甚至能分辨笔迹,结果看了这么久,居然没看出来卷子已经不是原来那份。
一时间,进士们都明白了,纷纷对小厮怒目而视。
他诬陷崔容的举动犯了几处大忌:一不该谎称自己识文断字,这在进士的心中着无疑是种侮-辱;二不该背主求荣,身为奴仆竟然不忠不义,简直罪大恶极;三不该借春试舞弊案的名头,众进士因为这小厮的缘故,生生多耽搁了数日,如何能不怨?
到这地步,案情似乎已经可以水落石出,按照惯例,王远光也能当场结案宣判了。
但春试舞弊案是承乾帝亲自下旨审理的,马虎不得;且他身边还站着一位御史中丞,王远光便想令那小厮自己认罪画押,这样程序上便没有什么错处可挑。
谁知那小厮竟然也是个狡猾的,原本已经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见状他立刻一口咬定自己无罪。
小厮对王远光辩道:“小的识字不多,有些是认不出,但题目和笔迹却是不会看错的。”
对这种油盐不进的狂徒,王远光可谓恨之入骨。
虽说他也有一点手段对付这种人,但再折腾下去,仅崔容一人的案子就要耽搁不知道多少日了。
眼见大理寺卿十分为难,他手下一位寺正忽然上前耳语了几句什么。后者摇摇头,又犹豫片刻,最后道:“也罢,就让他来问吧。”
只见王远光向御史中丞说了几句话,御史中丞看向小厮,脸上露出同情的神色,口中却道:“如此也好,就按王大人的意思办吧。”
差役应声将那小厮带了下去,后者不知发生了何事,大概见御史中丞这次没有和王大人唱反调,他脸上终于显出一丝慌乱。
所有人等了大约半个时辰,那小厮被带回来了。
他一副面若死灰,失魂落魄的模样,见了王远光,立刻哀嚎着连滚带爬地跪在堂前,哭着喊着要认罪。
崔容的反应只能用震惊来形容。
方才他站在堂下,听得不甚清楚,不过王大人貌似提到了“他”。这个人是谁还不得而知,但是能让这狡猾的小厮变化如此之巨,显然正是这个人的手段。
大理寺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崔容心里实在好奇极了,暗自决定一定要弄个清楚。
小厮招供,之所以会诬告崔容,是因为他贪图皇榜上说的丰厚赏赐,才一时鬼迷心窍犯下大错,求王大人从轻发落。
闻言王远光和御史中丞都皱起眉头,黑衣骑首领带着面具,看不清神情,想来也是不怎么相信的。
小厮的话乍一听有理,实际上仍旧疑点重重一路向仙最新章节。
要知道那伪造的笔迹曾经瞒过了数位知贡举官,这般超群的技艺出自何人之手?而那人又为何要如此陷害一名新科进士?
王远光为官多年,深知事出反常必有妖的道理。
他没有当庭将那小厮判刑,而是转头吩咐一旁的书记官:“将此事暂且记下,交予圣上亲自决断。
书记官奋笔疾书,将事情的经过以及大理寺卿存疑之处一一记下。
御史中丞不禁在心中暗叹,王远光虽然能力有限,但能将这位子把持得如此牢靠,果然不是没有原因的——比如这招以退为进,用得就极妙。
不下任何结论,只将审案的经过和疑点报给承乾帝,有功圣上自然记得,有过,责任似乎也不是那么大。
今日审理总算有了进展,王远光稍稍松了口气,将小厮先押入大理寺的牢房,待日后继续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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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厮伪造证物诬告主人的罪行铁证如山,表面上看崔容算是基本洗脱了罪名,但春试舞弊案不破,他作为涉事进士,声誉必将受到影响。
不过说来也奇怪,那几名进士的口供之中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和他们有过接触且无利益冲突的人,也都认为这几名进士人品正直高洁,绝不是那作奸犯科之辈。
人证物证都无力,案件一时又陷入胶着,除了命黑衣骑继续调查,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
但在公堂之外,这场风波的余温还远未结束。尤其是崔家家仆竟然诬告主人的事,成了长安城官宦勋贵间津津乐道的话题。
不管起因如何,崔家家风不严的名声算是落下了。
一个管马厩的小厮有多少能耐,背后显然是有人撑腰的,明眼人一看就猜到七八分。
联想到先前崔家兄弟学馆的争执、丰裕斋失火、与崔容相关的那些荒唐传言……再加上崔容现下已离府独居,崔府内部的明争暗斗,基本上已经呼之欲出了。
崔世卓暂且不提,就连陈氏也在背地里落下了不好的名声,长安城贵妇们赏花品香的聚会,突然间很少有人邀请她了。
这么一来,陈氏心中不免惶惶。
当初知道崔世卓计划时,她还满心欢喜,以为这样可以一举除去崔容这个碍眼的孽-种,哪怕付出一点代价也是可以的。
可如今事情的发展似乎超出了她的预料,渐渐有些不可控制。
再加上崔怀德这几日都没有回府,陈氏拿不准他的态度,心中越发惊慌失措,问崔世卓该怎么办。
崔世卓正自顾不暇,且他心中恼恨陈氏先前发疯逼得崔容出府,才弄得自己这样被动,因此不愿多加理睬,一时间母子二人倒是陷入前所未有的冷战中。
连带着对崔怀德,许多人也有了不同的看法。
娶妻不贤良,养子不忠厚,在时人看来一样是很大的过错,说明此人在品行上也有问题。
如此看来,崔容的离府之举显然实属无奈之举。况且这么久以来,从未有人自崔容口中听到过什么关于崔府的不利之言,两相比较,高下立现。
虽然大多数人嘴上不说,但内心对崔容的出身不幸颇抱了几分惋惜之情,于是下意识将他同崔府分离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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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崔容搬出府后,崔怀德心中烦闷,一直躲在户部忙公事重生之救世传说。春试舞弊案他只在案发之初略略听人谈起,后面一直没有关注,等崔怀德知道事情发展到什么地步的时候,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崔怀德顾不得同僚意味深长目光,匆匆告假回府。进了院门,他就直奔陈氏那里去了。
陈氏心绪欠佳,正在责骂婢女出气,出言刻薄恶毒,崔怀德听了一会儿,简直要气炸了肺,不敢相信里面那个歇斯底里的泼妇就是她同床共枕几十年的结发妻子,而自己竟然被蒙在鼓里让人愚弄了这么多年,说出去简直无颜再见人。
崔怀德越想越气,也没有再往进走,返身折回书房,提笔匆匆写了一纸休书,历数了陈氏几大过失,将她描述成一个十恶不赦的毒妇。
他本打算将休书抛到陈氏面前叫她悔不当初,但崔怀德一脚跨出书房门,又犹豫了。
陈氏固然可恨,休了也是她自作自受。但这样一来,不仅于自己名声无益,还让别人白白看了笑话——还嫌不够丢人吗?
况且,休妻的事若是传到老夫人耳朵里,老夫人必会追问原因,他这治家不严的罪过就瞒不住了,一家之长还怎么当?
崔怀德思来想去,这口气竟然只能暂且忍了,不由憋出一肚子邪火,对陈氏满心厌恶,甚至看都不想再多看一眼。
不知为何,他心中有些后悔同意崔容搬出去了。
陈氏还不自知,听说崔怀德回府了,便连忙端了一盅甜羹赶到书房,娇声道:“老爷这几日辛苦了,身上可乏?我命人备了甜羹,略吃些吧。”
她是心虚,所以愈加殷勤。但崔怀德刚看了陈氏撒泼的情形,在对上这副端庄柔美的模样,胸中直犯闷。
“不吃,你且出去,我有公事要忙。”崔怀德也不看陈氏,挥了挥手道,语气十分不耐。
陈氏疑心他已知晓了崔容的事,不敢像往常那样造次,便依言退了出去。
崔府内,虽然还勉强保持着表面上的和睦,但内里已经开始四分五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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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试舞弊案的后续的审理虽与崔容没多大直接关系,也不需他出席,但二甲十名的名头太招人眼,案子一日不破,总有人揪着这话题不放手,很是令人厌烦……
况且崔容本来就一心想入大理寺,此时更是恨不得能留在堂上把剩下的听完。
这一请求自然被御史中丞大人拒绝了,崔容还没有官职,又是涉案人员,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于理不合。
好在杨进身为皇子,总能掌握到第一手的信息,崔容便听他转述聊以解馋。
崔容听杨进说那些进士的口供时,注意到一个出现不止一次的词——富春社。
“这是什么地方?”崔容问。
杨进回答:“朝廷暗中查过,只是一群举子组的诗社,并无大碍。”
见崔容沉思不语,杨进便问:“可有不妥?”
崔容摇摇头:“倒也没有证据,只是觉得这富春社有些耳熟,似乎在举子中很有名望。若这几名进士都参加了富春社……”
杨进也明白了:“有道理,我这就去……告诉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