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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狱中相见
刑院是大理寺内院最靠北角落的一处小院子,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此处平日里少有人往来。
崔容一踏入刑院,就闻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令人感到有些不舒服屌丝修真记最新章节。他皱了皱眉头,脚下却未停,依照王远光的指点往刑院西侧的一间屋子走去。
这间屋子被一株高大的槐树挡着,即使是正午,屋内也显得十分昏暗。
衣海澜正坐在屋内看一本关于人体穴位的书卷,见崔容来了,他掩卷起身,淡笑着打了个招呼:“崔寺正。”
他官阶还在崔容之上,后者不敢怠慢,连忙行礼,然后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
衣海澜静静听着,脸上毫无波澜,末了他用听不出语气的口吻问崔容:“你说的那人,当真如此难缠?”
“下官已经束手无策,否则也不敢厚颜请少卿帮忙。”崔容说完,又将自己审问的经过大概叙述了一遍。
听到此处,衣海澜终于显出一点感兴趣的样子,如水双眸泛出点点亮光:“有点意思,很久不曾遇到这样的硬骨头了……”
言语间,仿佛有些跃跃欲试,崔容不禁打了个寒颤,觉得屋内似乎冷了几分。
好在衣海澜最终答应帮忙审问朱管事,崔容松了口气,一刻也不敢耽搁地亲自将朱管事给送到刑院去。
到了刑院,他才得知衣海澜在他专门用于审讯的密室等候,崔容只得问明路线,带着人犯往密室去。
一入密室,他便明白刑院内那淡淡的血腥味从何而来——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闻所未闻的刑具,积年累月的鲜血将地面都染成黑色,令整个房间内充满了浓重的腥气。
崔容暗暗吸了口气,环视一周却发现衣海澜正坐在桌子旁悠闲地喝茶。
他脸上神情是发自内心的自在,仿佛此刻正置身于山野田园间一般,引得崔容暗暗感慨。
——刑讯的场面崔容不是没见过,但如此甘之如饴、安之若素,确实也是一种境界了。
崔容一个眼神,身后衙役上前揭开了朱管事眼睛上蒙着的黑布。
后者眯着双眼适应了片刻,待看清身在何处,脸上的表情终于开始松动,显出一点微不可查的恐惧。
而与他的恐惧相对应的,却是衣海澜美得不可方物的脸上,那明显的兴奋之情。
“崔寺正,我审讯时不喜他人在场,还请见谅。”衣海澜话虽然是说给崔容,眼睛却一刻没有从朱管事身上移开,上下打量着,仿佛正在脑中将他反复折磨拷打一般。
崔容见状不由心生同情,对朱管事道:“朱管事,若换做是我,此刻就招了,还能少受些罪,此言不虚。”
他说得十二分的真诚,然而正是这真诚,让朱管事眼中浮现出一丝绝望来。
犹豫片刻,朱管事不知在顾虑什么,最终咬紧了牙关转开脑袋,一副准备硬撑到底的模样。
崔容似是十分惋惜地摇了摇头,只得将他留给跃跃欲试的衣海澜,自己前往监牢去会崔世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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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世卓不知自己被关了多久。
开始他还想着二皇子定会设法就他,但是自从进了这监牢,除了送饭的狱卒,崔世卓再也没有见过其他人,更没有人和他说过一句话。
窗户都被黑纸封得死死的,辩不清黑天白日,他开始还想靠着送饭的次数估算时间,但很快崔世卓发现有时刚吃过不久又送来,有时饥肠辘辘也不见人出现,根本毫无规律可循枯天全文阅读。
与他一同被逮捕的人都不知在哪里,这世上仿佛就剩了他一个,无论如何折腾都没有人回应一声。
最可恨的是,每当他在这无边的寂静中昏昏欲睡,却又不知从哪里传出巨大的声响,非将他彻底惊醒才肯罢休。
纵使自认比旁人聪明些,崔世卓也不过是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于是不过几日,他明显地消瘦下去,还显出十分萎靡的神态来。
到了第八日,崔世卓的精神和肉体都已至崩溃的极限,终日恹恹地靠着监牢的石墙,神情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时,从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崔世卓浑身一震,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霍”地一下站起身。
然而待看清来人是谁,他又露出绝望的神情,慢慢坐了回去。
崔容仿佛没有察觉到崔世卓的变化,从容地在监牢前站住。片刻后,他挥了挥手,狱卒十分殷勤地上前开了牢门,然后全部退了出去,只留下他与崔世卓。
静候了片刻,崔容低身走进监牢,在崔世卓面前站定,用脚尖挑起他的下巴,居高临下开口道:“大哥,你可想到你我之间还有今日。”
一瞬间,崔世卓眼底闪过一丝羞愤。
紧接着他用力推开崔容,靠着墙壁坐起身,仍犹自嘴硬:“落到你手里算我倒霉。以权谋私……你也不过如此!”
崔容仿佛没有听懂他话中之意,后退两步,低身掸了掸鞋上的灰尘,语调淡然:“案子是大哥犯的,得了什么下场也是大哥罪有应得,怨不得旁人。”
他一口一个大哥,听在崔世卓耳中讽刺无比。
后者怒目而视,要牙道:“你以为,我身后就没有靠山吗?”
崔容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忍不住露出一个轻快的笑容:“我没料到,大哥有这般胆子,居然敢染指私盐;我更没想到,大哥会蠢到这地步,到死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说到这里,有意停顿了一下才继续:“大哥可知道,赵卓是什么人?”
赵卓是崔世卓在杭州时候的化名,崔容言语间,这名字似乎大有深意。
崔世卓眼皮一动,看向崔容。
后者仿佛很满意他的反应,盯紧了崔世卓说:“赵卓是三皇子手下的心腹,数月前被其派往杭州。半路上,这赵卓不知被什么人取了性命,身上一块腰牌不翼而飞。说也奇怪,一个多月后杭州却出现一个带着腰牌、自称赵卓的人,根据暗号寻到了知春巷,在巷尾的宅子里住了下来……”
随着崔容的叙述,崔世卓面色渐渐苍白,显出一股难以压制的恐惧。他不敢置信地瞪着崔容,双唇颤抖,仿佛想要反驳,却又说不出话来一样。
崔容笑意渐冷:“大哥,你猜这是谁的手笔?这个假扮赵卓的人,又是入了谁的局?”
“……殿下不可能骗我!”崔世卓嘶哑着嗓子脱口而出,却恰恰暴露了他心中的怀疑。
崔容冷眼旁观崔世卓最后的防线一点一点崩溃,蜷缩成一团倒地颤抖着——崔世卓并不算蠢到家,总算还能想明白。
根据崔容的猜测,二皇子杨时是通过某种手段,得知三皇子杨建私下干着贩运私盐的勾当,便索性将计就计,先截杀其派出的心腹赵卓,再令崔世卓假扮赵卓,成为私盐贩运的一环。
接着,他又利用崔容和杨进揭穿私盐案背后的靠山,给予杨建沉重一击,还顺便除掉崔世卓这条不听话的狗,可谓一石二鸟桃运花少。
而那名半夜闯进崔容房间送地址的,大概正是杨时安排的;甚至连长安城盐价走低,也很有可能是杨时有意为之,目的便是将黑衣骑与承乾帝的注意引至私盐一事上。
此局虽稍显粗陋,但不得不说布局之人占尽了一个“巧”字。他巧妙地利用崔世卓及朱管事两派间相互猜忌提防的心思,迫使他们闹了如此大的乌龙而不自知。
而另一方面,布局之人对情报的掌握,也到了相当可怕的程度——至少杨建身边,就有他不知多少细作。
崔容猜想按照原本的计划,崔世卓应该死于归京途中。可惜崔世卓命大,竟然被杨进保了下来,成为了此局而唯一的漏洞。
由于崔世卓的存在,二皇子一党在背后的动作,就变得有迹可循了。
崔容现在要做的,就是从崔世卓这里找到突破口,将二皇子杨时的罪证拿在手中,以备后需。
“大哥是聪明人,我也不瞒你,眼下就算你招了亦难逃刑罚。”待崔世卓接受了现实,崔容才慢慢说:“不过奉命办事,又不明其中真相,死罪或者是可以免的。只要不死,凭崔府的本事,总还能享一世富贵太平。”
这话一出口,崔世卓面上终于显出几分犹豫。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低哑着声音道:“我……我要考虑考虑。”
崔容见好就收,没有继续逼他,转身退了出去。
监牢再次恢复黑暗寂静,崔世卓蜷缩在地上,将脸埋于手掌内,像死了一般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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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海澜果然不是凡人,崔容只不过睡了一夜,朱管事就招了。
他得了消息,立刻前去密室。
只见朱管事垂头丧气地瘫在一旁,脸上苍白,满身汗水淋漓,好似已经失去知觉,成了一个活死人;而衣海澜负手立于窗边,卓然出尘,仿若出淤泥而不染的谪仙。
听见响动,衣海澜很是优雅地转身,淡笑着指了指一旁案几上的一叠纸:“你要的东西。”
崔容上前大致翻看了一遍,朱管事招得很详细、很彻底,苏北盐场和三皇子绝无置身事外的可能。
他又看了一眼朱管事,后者身上并无新添的伤痕,更像是精神被折磨到崩溃的样子,于是发自内心地感慨:“衣少卿,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简直所向披靡。”
衣海澜冲着崔容加深了笑意:“崔寺正若是想知道,不防亲自试试看。我对崔寺正……也好奇得很呢。”
中间那个停顿着实诡异,崔容不敢细想,连忙道谢走人。
有了朱管事的口供,这案子也算告一段落,崔容着手准备卷宗,准备呈上御览。
至于杨时,崔容打算按照原先的计划瞒下来。一是手中却无多少证据——就算崔世卓肯作证,仅仅一份口供,也不足以说明什么问题;二来,一件案子卷入两位皇子,崔容可不想成为承乾帝迁怒的对象。
时至傍晚,崔容刚将卷宗写了个大概,有衙役来报,说崔世卓问狱卒要了纸笔。
崔容闻言一笑,看来崔世卓这份口供已在囊中。
谁知他只高兴了一个晚上,第二日一大早,就有狱卒惊慌来报,崔世卓竟突然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