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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阳长公主回到长信殿的时候,梁萦已经被昌阳接走了。昌阳到了长信殿就听梁萦身边女官说起张女莹直呼女儿姓名之事。昌阳立刻火冒三丈,外甥女这是将自己看高多少了?眼下还不过是个侯女别说皇后了,连太子妃都还没影,架子就开始端起来。
昌阳面上没有说甚么,只是带着女儿告退出宫了。连姊姊的面都没见。
蔡阳从掖庭回来,女儿窝在她怀里,她才知道自个女儿竟然将太子妃的事嚷嚷给梁萦知道了。
她脸色一变,抬手就在女儿的臀上打了一下,“女莹,这事怎么和阿萦说!”刘康还没有做太子,这事情还是要天子开口,她这个同母妹妹也不好说甚么,就是连皇太后在立储一事上也没有多少开口的余地。
“阿母不是那么对我说了么?”一日之类被外祖母和母亲打屁股,又被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一脚给绊倒,张女莹这会说话都带了委屈。
“阿母这么对你说了,你就能告诉阿萦?”蔡阳责备完,想起梁萦向来不会到处将大人的话往外面说。加上又是在皇太后的长信殿内,她觉得应该不会外传。不过她还是告诫女儿嘴上一定不能像今日这样口无遮拦了。
张女莹答应了,蔡阳放开她,转头吩咐让女官挑选出来几样小女孩喜欢的饰物来。女莹连名带姓称呼外甥女已经是失礼了,在这个上面曹太后都听到了,母亲虽然偏心自己女儿,但也不是偏心到不管不顾甚么礼仪都顾不上的地步。她得做出姿态给母亲和妹妹看。
长安的夜幕来的格外早,昌阳的屏车在旁道上行驶,长安城中权贵多,加上最近诸王和太子入长安城,临近北阙的这一边路上,可以看到许多王侯的车辆。
昌阳这段时间没怎么和那些贵族女眷来往,若是说巴结,也是那些女眷巴结上她。
“阿萦,你在宫中受委屈了。”昌阳握住女儿的手,长叹道。
女儿向来懂事,今日张女莹那般失礼,换了掖庭中的公主,恐怕早就和张女莹给打起来了。追究起来,可不是张女莹自个能兜得住的。
“无事,我和她计较甚么。”梁萦完全就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里,她这也算是看清楚那位表姐的套路了,若是个心情深沉的,那么她还真的要花费心思。可是张女莹是心里想什么,脸上就是什么,一样看过去明明白白一目了然,更坑的是,她和刘康似乎还处不好。
梁萦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子,一开始的那段时间要是处不好,照着皇子只有别人迁就他没有他迁就别人的性格,将来两个不闹得天翻地覆才怪。不管刘康是做太子皇帝还是一个诸侯王,张女莹对上刘康基本上就没有任何的优势。
“……傻女子。”昌阳看了看女儿,发现她眼里是真的没有半点委屈的痕迹,叹了口气。
梁萦想了想,“今日大母将长乐私库的简牍给我看了,说喜欢甚么自己挑。”
曹太后对外孙女们喜欢表示很直接,安排好婚事,外祖母的私房随便挑。梁萦想起那会看到的竹简上记着的那些珍玩吃惊的嘴都合不拢,以前也知道皇太后私房丰厚,但是真的看到的时候,简直觉得自个开了眼界。
“……那你选甚么了?”昌阳这会将张女莹的事抛到脑后去,低下头来问梁萦。
“没有。”梁萦摇摇头,“我和大母说,父母在,无私财。”
昌阳府库之中不知道有多少奇珍异宝,自然是不需要再从母亲那里再要什么。昌阳抱住女儿乐了一会。
回到府中,家丞就过来禀告,“今日太夫人似乎有不好,世子去侯府上服侍。”
“……由她去吧。”昌阳听说樊氏又病了,眉头都没有抬一下,也没有让人准备给这位婆母的药材。
自从上回樊氏想要借着侍疾的由头来折腾梁萦,结果被曹太后给整治了一番。之后樊氏就老实了不少,这次恐怕是真的病了。
这个昌阳心里也清楚,不过她可没有半点给这位婆母尽孝心的想法。
长公主府上的一切都要比阴平侯府上好得多,原本府邸就是按照诸侯王留在长安的宅邸修建,宫中太后和天子又时有赏赐,昌阳长公主府上的府库已经不是阴平侯府上能够比的了。
“阿母,今日阿兄不回来么?”梁萦听到梁黯去樊氏那里了,抬头看看昌阳。
“无事。”昌阳伸手摸摸女儿的脸,外面冷,孩子的脸上也是冰冷冰冷的,她干脆就让保母将孩子抱起来到室内去。
昌阳心中打算这两三日还是别让女儿入长乐宫了,毕竟女儿才受委屈,还要让女儿和外甥女呆一块?
谁知两三天后,府邸上迎来了蔡阳长公主。
说实话当侍女禀告说蔡阳来了的时候,昌阳还真心有些不想见。她和这位姊姊也没有以前那么密切了。以前昌阳对这位同胞姊姊也有稍许愧疚,先帝在世之时对两个嫡出公主其实有偏爱,那会年少,知道父亲更偏心自己,又高兴又忐忑。高兴的是有父亲的喜爱,作为公主可以获得更好的汤沐邑还有其他一些东西,忐忑的是怕同母姊姊会有不满。到了现在,昌阳的那点忐忑全都烟消云散。
甚至对姊姊也有些不满,倒不是为了太子妃之位的事。这个毕竟她谋划的晚了,母亲支持阿姊也是应当的。而是为了那个外甥女,小小年纪不知道天高地厚,这倒也罢了,平常面上对着她们这些长辈表面上也过得去,只要不过分昌阳看在姊姊的面上也当做不知道,可是人都欺负到她女儿头上来,还不止一回,就算是泥人都要发火了。
“请。”昌阳坐在席上过了好一会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
蔡阳见到妹妹的时候,昌阳面上挂着笑就给蔡阳行礼,“阿姊安好。”
蔡阳和妹妹还礼之后就在枰上坐下来,“以前也不见这女弟你如此讲究礼节,今日是为何?”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阿姊和以往都要大伟不同了,又怎么能和往常一般?”昌阳掩口而笑,她坐在枰上让侍女将蜜水端上来。
“这话说的,”蔡阳哪里听不出昌阳话里的讥讽之意,不过想想若是自己的女莹被人这般欺负,她可做不到妹妹这般好性子的说话。
“事情还未定,将来如何都还不知道。”蔡阳道,“前几日的事我也听说了,那件事是女莹之过。”
昌阳听姊姊这么说,面上的笑容顿时变得几分皮笑肉不笑,那么一个小孩子娇纵到如此地步,她两个孩子加在一块也未必有张女莹一个那么闹腾,眼下就知道对从母之女大呼小叫,等到真的成了太子妃那还得了?
原先外甥女为太子妃为皇后,这事对她这个从母来说也是有好处的,但是眼下看来莫说好处,将来不被连累就算是不错了。
“女莹年幼,又和阿萦一块长大,哪里会故意如此?应当是无心之失。”母亲到底都是偏爱自己的孩子,哪怕心中知道是自己女儿不对,前来道歉之时还要给女儿辩解一句。
昌阳才不管那点母亲天性呢,她这会只晓得梁萦受了委屈,结果蔡阳来替自己女儿道歉,话里还不忘记偏袒张女莹。
“姊姊说的也是。”昌阳抬起头来,看向身边的侍女,侍女将一条用于擦手的麻巾奉上。若是真的诚心前来道歉,应该将张女莹也一块带上才是,不过看样子是不可能了。昌阳懒得在这些事上和姊姊耗下去,三四日还成,若是时日久了,阿母就会担忧了。
为人子女,让母亲担心也不是一个事。
“不过女莹这性子还是最好让人管教管教。”说着昌阳似乎想起了甚么,“阿萦在宫外之时在袁大家那里读书,如今袁大家已经被阿母召入宫中,此女有德有才,若是让她教导女莹,应当有效。”
昌阳这话不过是提点蔡阳一下,其实她也没有多指望蔡阳会听,不过是出于姊妹情谊罢了。
“那一位。”蔡阳自然是知道,“那位眼下在椒房殿,教导中宫和其他嫔御诗。女莹去的话未免有不便。”
果然如此,昌阳心中暗道。平常张女莹去皇后的椒房殿难道还少?去几次听一个女史讲课怎么了?以往张女莹在椒房殿闯祸的也不少。
不过昌阳也就提了那么一句,见到姊姊不放在心上,也就没有再提。
这一次蔡阳上门,给梁萦挑选了许多东西,梁萦自然是不缺少这个,只不过是她表明歉意罢了。
昌阳眼睛都不眨,直接都收了下来。然后都叫给女儿送过去。
蔡阳让人选出来的多是玉器,梁萦看着眼花缭乱最后瞧见一串玛瑙手串不错就拿了过来。手串上的玛瑙石颗颗鲜红欲滴,应当出自同一块原石。她向来喜欢花俏的颜色,一眼就看中了这一串手串。
她将手串戴在手上,还是有些大,她干脆就揣在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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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阳没舍得让女儿到椒房殿,但是曹太后却是让外孙女到皇后的椒房殿这里来了,她年纪大了,亲自管束外孙女未免吃力,但她还是可以让人来。
袁大家是董皇后这边的人,董皇后是中宫又是长辈,将张女莹送到那里去,也有尊敬她的意思。
但是董皇后看到张女莹却是感触复杂,她那里不知道蔡阳和赵夫人联姻下的含义。
董皇后让袁大家前去给张女莹讲解诗,她坐在宫室中,过了好一会,她才看向那边趋步过来的长御。
长御管辖椒房殿中宫人,算的上是皇后身边的亲信。
“中宫长乐未央。”长御双手拢在袖中对皇后拜下。
“长乐未央……”董皇后口中将长御这话轻轻重复了一遍,“眼下之乐尚不可保,又何谈长乐未央?”
长御闻此言不敢出声只是垂下头,进来皇后之母身体有不适,董皇后便派出身边的长御出宫探望。
“我兄长怎么说?”董皇后问。她手放在身边的凭几上。
“君侯言,一切已经安排妥当,还望中宫安心。”长御道。
“善。”皇后点头。
她眼神望出去,看着天子后寝的方向。
邓不疑这段时间频频被天子召入宫中,入掖庭见姑母邓夫人倒还好,毕竟份位高的嫔御是可以见到自己亲人的。不过这段时间诸王们入京内,天子还是没忘记把他带在身边。
邓不疑稚龄,头上总角还在,怎么看都还是稚气孩童,天子虽然在是会见过臣工之后才将他带在身边,但有些儒生还是觉得天子此举有些欠妥。
“陛下,建成侯年少,外男无故不得入宫,妾建成侯身上也无任何官职”朝堂中多是丞相伍嘉这样信奉黄老的,甚至皇太后都信奉无为的那一套。但是朝廷之中儒生还是有,至少宫中博士大多时候都是用儒生。
儒生多是信奉守礼的那一套,要复古崇礼,天子闻言一笑,“建成侯父亲曾经是我侍读,况且他年幼,却也不是能混入宫中充当婴孩,况且他年幼,却已有成才之相。”
儒生的话听听就算过去了,儒道从开国到现在并不是汉室实行的那一套。汉室行的还是秦朝的王霸之道。
“况且他也从不在朝政上抒发议论,诸公究竟有何意见?”说到这里天子就笑了。
儒生们盯的基本上就是这套礼仪,若是有错一定会到天子这里陈述,可是采纳不采纳就看天子了。尤其建成侯此事,说起来这件事也无关大雅,反正依照天子对建成侯的喜爱,将来前程甚好。
儒生从天子宫室中退下,在殿外一条道路上遇见了正在阉寺引导下前来谒见天子的邓不疑。
邓不疑依然是一身曲裾深衣,双手拢在袖中。
其中一个中年人走过邓不疑身边轻哼了一声,那声极其小。但是邓不疑还是听见了,但是他脚下没有任何停顿,好似方才没有人从他身旁经过一样,面上神情半点都不动。
儒生多守旧,这个邓不疑是听说过的。甚至官署中朝堂上和黄老一派多有冲突。邓不疑并不信奉黄老,也不觉得朝廷能将黄老的那一套还用多久,但是他和儒生终究不是一路上的,如此和个酸腐儒生计较倒是显得他自降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