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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后来,孟流琛跟蓝雪梧离开了,乔倚夏觉得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看到了很多人的影子,就像是刚参加工作那会儿年轻而朝气蓬勃的商陆和白英,就像是大学校园里意气风发的少男少女,就像是这个社会上很多热恋情侣的缩影。
“男孩是个好男孩,女孩也是个好女孩。可惜……”朱蕴桓双手背在后面,戴着墨镜,从不远处走到乔倚夏的身边。
乔倚夏看向他,兀自说道:“可惜,不相配。”
朱蕴桓摇着头笑了笑:“一个人爱不爱另外一个人,是没办法伪装的。也许日久生情,但至于这情是爱情,是亲情,还是愧疚之情,我们便不得而知了。清初纳兰容若曾经说过,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个中滋味,也许只有当事人方能体会。不过世界上总还是会有奇迹出现的,也许某一天,他们不再是为了在一起而在一起,变成因为爱。”
“朱爷爷,你是想说……”
“我是想说。”朱蕴桓打断她,道,“能爱上一个人,不容易。我知道,你并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尊严,面子,才不去找她。你是这样一个女孩,没有错,你骄傲,你自尊,甚至有时候高高在上。但这些跟你心中的那份爱比起来,实在太渺小了。你不去找她,不过是因为你心中的畏惧,畏惧你们之间的最后一丝可能都被无情地熄灭。更畏惧会看见一个让你心疼却无计可施的她。这世上,没有什么比眼睁睁看着爱人受苦却无能为力,更令人绝望的了……”
其实再次回到这里,路西绽并没有太多感觉。也许早在贺兰秋白摇着她的肩膀,对她说“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我是谁”的时候,她的所有情绪就被贺兰秋白的泪水一并带走了。终究,还是又变成了一个没有七情六欲的人。
太久没有回来了,家具都落满了灰,沾到指尖上,拉扯开一大片黑色的阴影。
一楼的空间很大,不拉窗帘的时候,从早到晚都是同样的颜色。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想起路书野为她戴上戒指时她的那种心安,在忍受了长期梦魇的折磨之后得到救赎的畅快感。此刻闭上眼睛,眼前再也没有任何不干净的东西出现了。也许一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一直以来,折磨自己的并不是所谓的通灵体质,而是自己的心,杜玲的出现令她对母亲疯狂的思念,才会产生幻觉。路书野在内九个人的离世让她精神防线崩塌,才会潜意识里对自己进行折磨。
她是一个太不吉祥的人了,她想。
时间滴答滴答的流逝,她坐在地板上在回忆里消耗着自己的生命。回忆对她来说是一件太奢侈的事,曾经给她爱的人让她太难割舍,回忆有多甜蜜,未来就有多伤人。
窗外从天亮到天黑,窗内从天黑到天黑。暗的不是天,是一颗宁愿停止跳动的心。
再度落入那一个熟悉的怀抱,路西绽眨了眨眼睛,手指微颤。说不出口的是那一句,好想她,很想她。
“出去。”她闭上眼睛,撇开头,不多看她一眼。
“我担心你。”乔倚夏被她推开,握紧了拳头,昏暗里,她看不清楚她的脸,却猜得到她的模样一定糟糕极了。
路西绽不再说话,一动也不动。
“流琛跟蓝蓝在一起了,他们一起去了朱爷爷的跑马场找我,哦,对,我不打算回乔氏了,可是又不知道该去哪里工作,所以朱爷爷好心收留了我,很巧是不是,朱爷爷看起来凶巴巴的,人却特别善良,我自己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会做起会计来……”
“不要再来找我。出去。”她咬咬牙,第一次觉得说出一句话来这么困难。
乔倚夏吸了吸鼻子,说了句:“我不。”
“滚。”
泪水顺着脸颊滚落,砸在地板上,乔倚夏擦了擦双颊,在黑暗里看着她:“我不。”
路西绽想起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觉得那个女人真是高傲,还从来没有哪个女人对自己这么不屑一顾,原以为是个难对付的人,可后来她才发现,高傲不过是她的保护色,她跟自己是同一类人,孤独,寂寥,不被这个世界所容纳。
加州大学的副院长跟她说,心理学专家好像都有一种特异功能,不仅能够看穿别人的心,还能够准确地预知未来。可对于乔倚夏会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她会义无反顾地爱上乔倚夏这件事情,她一无所知。乔倚夏,是上天赐给她的一份意外惊喜。是她生命里,最好最好的礼物。
“乔倚夏,滚出我的世界,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好。”
她答应朱蕴桓,无论如何,都要努力把她从黑暗中拉出来。可是现在,她不忍心了,再也不忍心继续折磨她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路西绽有多爱她。说出绝情的话的时候,痛苦的不是她,而是路西绽。她答应她,离开,不再出现在她的面前。就算跟她死生不再相见,也断不能忍受往她的伤口上撒盐了。
她的西绽,是她心尖上的人啊。
关上大门,她跟她,又被重新隔成两个世界。冰冷的一扇门,终于把路西绽从她的世界带走了。
乔倚夏倚着门,想起她对自己说的那一句“我活着,是为了你”,眼泪滚滚而下。一个人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无所畏惧地正视这一切?才能去面对由于自己的失误而害死了九个人的事实,才能去面对自己的嫂子因为自己而受了十年寡的事实?路西绽或许冷漠,或许骄傲,亦或许目中无人,可是她不是钢铁人,她有心,会疼。
她能给自己唯一的承诺,就是一直陪自己活下去了。乔倚夏如是想,终于瘫倒在地上,手指抚上那扇门。
门内传来了低低的抽泣声,和手指敲击大门的窸窣声,乔倚夏压住自己的声音,感受着这跟她最贴近的片刻。
“倚夏,对不起倚夏……”
乔倚夏把头靠上去,贪婪地聆听着她的声音。眼泪汹涌,却克制着自己不发出声音。无声地说了一句:“没关系。”
没关系,因为永远爱你,永远不会离开你。
她想,她不会再来找她了,可能不会再见,可是也不会再分开了。
钱是万恶之源,但一旦掺杂了感情进去,钱根本就是最无用的身外之物。无论是江夏戈,还是贺兰秋白,在得到千金难求的psyjo的股份时都没有查尔斯预想的那般愉悦,江夏戈没说什么,路西绽一向言出必行,虽与孟氏断绝关系,但却给予了她比孟氏股份价值更大的psyjo的股份,孟氏现在大势已去,就算孟庆东白赠她股份她都要考虑考虑收不收,唯一令她惊讶的,是路西绽竟然是psyjo的大股东,她觉得,这个女人身上藏着太多太多的秘密了。
“你以为,这样就够了吗?”贺兰秋白攥着手中的转让书,紧咬着下唇,“我不要你的钱,路西绽,我不要你的钱!”
整整十年,每一次伤心欲绝的时候她都在心里告诉自己说,贺兰秋白,坚强一些,收起你的眼泪,为了书野,坚强而勇敢的活下去。
情侣们会在一方流泪时另一方温柔的为她拭泪,可她贺兰秋白没有,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在她流泪的时候帮她擦掉脸上的泪水。她不嫉妒,也不怨恨。既然没有人帮她擦泪,那么她便吞下所有的眼泪,只要不流泪就好了。
“为什么……”她蹲在地上,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头发,“为什么,为什么我一点都不快乐。为什么,为明明不是我的错,我却要这么难过。书野,你恨我吗,你是不是怪我伤害了你最爱的妹妹……”
“可是我控制不住,我真的控制不住,书野,我真的好想你……”这整整十年的思念,她一个人守着回忆过活,天知道,她快要发疯了。
下楼的时候杜玲正在浇花,虽然跟继女继子关系不好,但却跟这个继儿媳妇相处的意外融洽,贺兰秋白是标准的大家闺秀作风,温柔贤惠,她不会像路西绽一样给她坏脸色,更不会时不时地嘲讽她,这极大程度的满足了杜玲的虚荣心。
“秋白,怎么收拾了这么多东西啊,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已经没有继续留下的必要了。”
“你有。”
杜玲望向突然出现的孟流琛:“流琛?”自打上回跟孟庆东吵架,她就再也没见过他,想他想的紧,没顾太多就跑了过去,“吃饭了吗?饿不饿,我叫厨子去给你准备点吃的……”
“不用麻烦了。”孟流琛一摆手,并不看她,而是径直走向贺兰秋白,“大嫂,在你走之前,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
贺兰秋白耸耸肩,扬唇一笑,把行李箱推到一边:“好啊。”继而转身上了楼。
贺兰秋白把窗帘拉开,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她回头看他:“是跟以前不一样了。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毛头小子,怕我怕的要命。我还以为,你把我当母老虎了。不过想想也是啊,你跟西绽,书野,身上流着一半相同的血,又能差到哪里去呢。”说罢她摇了摇头,“你想说什么,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