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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薛沉当众揍了顾迟舟,充分展现了他强大的武力值之后,众弟子中几乎再无人敢为难薛沉几人。
在修行界,始终还是强者为尊,用拳头说话的。
薛沉几人碰到的“小麻烦”自然也迎刃而解,十香斋里的杂役弟子已被换掉,他们再也无需整日往山上跑。
只顾迟舟伤势过重,一直未好,不但落下了修炼,连饭食沐浴,亦需薛沉照料。
由于顾迟舟需人照料,所以薛沉的其他惩罚清扫炼心阶一个月,便被安排在顾迟舟伤愈之后与他一同执行。至于抄书则在晚上,清心咒并门规各五百卷,合起来便是一千卷,估计三个月都抄不完!对于爱武厌文的薛沉来说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本来也是他将人伤成这样的,便该负责,薛沉对此倒毫无怨言。每日上完早课,他便回尘寰殿给顾迟舟补习,一日三餐亦由他负责端送。
虽然这件事情顾迟舟自觉理亏在先,可要与把自己打成这样的人朝夕相处,对顾迟舟来说本就十分难受,现在竟还由薛沉来负责照料他——简直就像不停地提醒着他,他是多么愚蠢和弱小,实力不足还丢人现眼,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顾迟舟骨子里十分矜傲,被当众重伤成这样无异于践其自尊,心中万分屈辱,态度自然好不起来。
薛沉也不在意,当真细致入微地照料他。只因于薛沉而言,此番闹剧真正的原由无人知晓,乃因他迁怒而起,甚至他还一念入执,被心魔蛊惑,差点走火入魔!
本就是他道心不稳犯下的过错,然而经此一事,竟让他破除瓶颈,顺利进阶闻道大圆满之境!不得不说是顾迟舟的功劳,帮他渡过了道境末阶的心魔劫。
早先顾迟舟使的小绊子,对于前世今生年龄加起来超过四十岁的薛沉来说,只是些孩子气的小打小闹,他从未看在眼里放在心上,又何谈计较。
如今薛沉得了如此大的好处,却害得顾迟舟重伤道体,醒过神来的时候薛沉不禁很是内疚,照顾起人来便越加仔细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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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至芒种,气候变得炎热起来,雨水也愈加充沛,催长着植被,地峰更显得绿意勃勃、芳草丰茂。
墙头雨细垂纤草,水面风回聚落花。
顾迟舟道体未愈,尚不宜走动,每日里就只好倚在榻上看书抚琴,倒也修身养性,使心中平和不少。
薛沉端着汤药并些清粥小菜进来的时候,就见他正趴在窗台上,神色恬淡地看着檐角垂落的雨丝,一手执着柄团扇,动作轻柔而有韵律地扇着风。
细雨纷纷飘窗榭,美人观雨可入画。
「安静的时候,倒蛮好看。」薛沉不禁有些晃神,回过神来又暗自纠结:「最近怎么老觉得一个男的好看呢,真是毛病!」
顾迟舟早已听到他推门的声音,眉峰轻蹙,却不打算搭理他。即便已经过了好几日,他依然看到薛沉就很生气。
薛沉将托盘放下,走到他身旁,顺手拿了件搭在榻边屏风上的薄衫,给顾迟舟披上。
窗外细雨逐渐滂沱,一阵清凉冲淡了空气中的闷热,顾迟舟现在身子虚很容易着凉,是不能见风的。
顾迟舟将脸转过去,拂开他的手,却没管肩上将落未落的衣衫。
薛沉无奈,只好道:“喝药。”
顾迟舟依旧不理他。
薛沉突然就有些暗恼,一把将顾迟舟拉到榻边,也不管他细微的挣扎。看着那双被怒火点亮的凤眸,将药碗递到了他手边,淡淡威胁道:“你若不喝药,我便如之前一般喂你了。”
他口中的“喂”,毫无疑问便是强灌了。
顾迟舟想到他刚醒来的那两天,父亲竟然没来看他,不管不问就算了,还让悠竹老人全权处理。那悠竹老人呢?各打五十大板就罢了,算他倒霉自作自受,可居然还罚薛沉来照顾他!
他当时气极,自然各种折腾薛沉,结果证明,呵呵……最后都折腾到自己身上了!
他不吃药,薛沉就强灌!他不吃饭,薛沉便点了他的穴道喂他粥!薛沉给他披衣服,他扯下来倔着不穿,晚上着了凉反倒让自己更加遭罪!
顾迟舟心下愤恨不已,狠狠地瞪了薛沉一眼,到底还是识时务地接过了药碗。
他一时气愤动作便有些大,碗里的汤药泼洒了一些出来,溅到了他的手背上。顾迟舟吃痛,不由松了手,那药碗便要翻落在地。
薛沉眼疾手快,灵力振出便托起了药碗,洒出的汤药似凝固在了半空中,被灵力包裹着重又落回碗中,竟一滴未洒。薛沉手一挥,药碗就稳稳地落在托盘中。
他急忙拉过顾迟舟的手查看,黑褐色的药汁很烫,落在白皙细嫩的肌肤上烫起了一片红痕,不过须臾便浮起了大大小小的燎泡。
顾迟舟的手缩了缩,却抽不回来。他不由皱起眉头,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恼薛沉的。
薛沉执着顾迟舟的手,轻轻地吹了吹,一阵清凉拂过燎泡,驱散了几分辣辣的疼。顾迟舟心中微怔,愣愣地看着薛沉垂眸给他吹着伤,细致的样子竟染上了丝丝温柔。
房中突然变得十分安静,只剩下轻缓的呼吸声。
薛沉吹了一会儿,便并起二指裹上灵力,轻柔地抚触他手背上的伤。刚开始有点刺疼,但很快就被冰冰凉凉十分舒服的感觉取代,灵力过处燎泡也消解不见,最后只剩下微红的痕迹。
“好了,还疼吗?”薛沉收回灵力,问他。手下却动作不停,从储物环中取出一瓶软膏并一卷纱布,给顾迟舟的手仔细地上了药,裹上了纱。
顾迟舟从没想过,薛沉看起来这般冷漠冰山,竟意外的是个细致温柔之人。
他摇了摇头,突然又开口道:“刚刚的药......我并非故意的。”说完,他似乎又有些赧然,垂眸不语。
薛沉当然知道他并不是有意打翻药碗,只是有些惊讶他竟会向他解释。薛沉眸光微闪,面上却不显,轻描淡写道:“无事。”
说罢,他再次端过药碗递给顾迟舟。只是这一次,他特意用灵力晾温了碗中药。
顾迟舟接过碗,心中微动,竟有些感念薛沉的细心,仰头一气喝下苦涩的药汁时又不禁暗暗羞恼:「明明是他害我成这样,我怎么竟还会感激他……莫非是日日卧床睡傻了不成?」
薛沉待他喝完,自然地接过药碗放在托盘上,又端起粥碗,夹了些小菜进去。
顾迟舟伤的是右手,现在包裹起来不好拿碗筷勺子,薛沉也不递给他,只道:“你伤了手,我喂你。”
说罢,到床边坐下,舀起一勺粥轻轻吹了吹,便递到顾迟舟唇边。
这次顾迟舟也不再矫情折腾,乖乖地就着薛沉手中匙喝下粥。
窗外细雨霖霖,衬得房中暖意泛黄。两个少年一个喂,一个吃,默契弥漫在二人之间,一室岁月静好。
许是太过认真,薛沉闻道大圆满的修为,竟未察觉到有人靠近。
——由于天气闷热而敞开的房门外,来找薛沉的韩默一脸卧槽地站在廊下,惊呆了一地钛合金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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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薛沉的照顾下,顾迟舟还是休养了半月余才慢慢康复,二人关系也逐渐缓和。
众弟子相处日久,俱都熟识起来,山上也愈加热闹。都是十几岁的年纪,尘寰殿里朝夕相对,同窗共习言笑晏晏,自然少不了儿女情思、风花雪月。
顾迟舟伤好之后,悠竹老人便命他与薛沉午后和傍晚课余去清扫炼心阶,履行那一个月的惩罚。炼心阶三千级,每日打扫都得花去几个时辰,回到尘寰殿时常已过了饭点,十香斋里也只剩下些残羹冷饭。
官卿卿女孩心细,发现之后,便与王菀每日来给二人送饭。
这日午后,二人照例过来清扫长阶。由于入夏之后便常有雨水,雨后的玉阶上总会落下许多枯枝败叶,清扫工作十分麻烦,丝毫偷不得懒。
薛沉思及顾迟舟伤刚好,不宜太过疲累,因而时常帮他清扫。顾迟舟乐得清闲,便坐在树下歇息。
正巧,王菀与官卿卿此时拎着食盒过来,她们本就对顾迟舟颇有成见,见此情景,自然便有些误会。
顾迟舟见到王菀就十分高兴,立刻便过去笑着招呼她们:“菀妹妹,官姑娘,又麻烦你们了。”说着正要接过食盒,却不料被王菀侧身避了过去。
他的笑一下子僵在了唇畔,有些尴尬道:“菀妹妹你这是……”
王菀颦眉恼道:“我们远远过来,便见你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你怎么能够偷懒,让薛大哥一个人辛苦呢?”
顾迟舟心下微酸,他喜欢王菀众弟子或多或少都有所察觉,想必王菀也是知道的。可王菀却向来对他不假辞色,反倒对薛沉温柔似水体贴备至。
他有些吃味,因此语气也不大好,硬邦邦道:“我的伤刚好,是他主动要帮我。更何况,我这伤不也正是拜他所赐么?”
听他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丝毫不知反省,王菀更加生气,冲口道:“那也是因为你作弄薛大哥他们在先,自作自受!”
顾迟舟闻言一滞,呐呐不言。王菀却不再理他,径直拉着官卿卿走向薛沉。
“薛大哥!是时辰用膳了,快过来歇一歇,吃饭吧!”王菀笑着给薛沉递过食盒。
薛沉闻声抬眸,见是她们两个来送饭,便接过食盒走到树荫下歇息。
这时,王菀扭扭捏捏地看着官卿卿欲言又止,双颊也晕上嫣红,似乎想做什么又十分不好意思的小女儿情态。
官卿卿低头和她咬耳朵,轻轻推着她道:“快去呀菀姐姐,那可是你熬了几个晚上做的!”
王菀现在就连耳朵也是红彤彤的,想了想,还是一跺脚决定豁出面子去了。她碎步忐忑地走上前,声音婉约动听,轻轻柔柔地唤道:“薛大哥……”
薛沉抬首,双眸微惑地看她。
少女一双秋水明眸透着丝丝柔情,脸庞绯红,羞涩又满含期待地说:“这是菀儿亲手缝制的五色描金香囊,里边的沉水梦还香也是菀儿调制的,可以安神静心,平顺灵力,对修炼有绝妙的好处......薛大哥,若你不嫌弃,可否收下?”
她递出的葱白柔荑上,静静躺着一个以月白色缎面缝制而成,五色丝绦绣着海棠花纹,拉锁嵌着珊瑚珠,下端垂有平安结流苏穗,精巧非常的腰圆香囊。
观这精细的做工,一针一线无不缠绕着,少女那含蓄而纯粹的绵绵情意。
她含羞低语道:“自从莲池初见......薛大哥霞姿月韵、翩翩清雅的身影,菀儿就再难忘怀……”
薛沉微微一怔,此时此刻,他如何不明白王菀赠出此物的心思。
只是......薛沉垂头,半晌认真地望着她,言辞恳切道:“多谢姑娘厚意青睐。姑娘蕙质兰心,仙姿佚貌,薛沉又何德何能,堪配得上姑娘?”
“薛沉此生,决意不入情执,唯愿一世清修,还望姑娘成全。”
即便说得再温柔,拒绝也还是拒绝,依旧伤人。
王菀身子一颤,三分明媚七分殷红的脸颊立刻煞白一片,握着香囊的手轻轻收回,眼中不过须臾便漫上了粼粼水色。
她盈盈轻声道:“菀儿明白,薛大哥现在还无法接受我。不过没关系,菀儿不介意等着薛大哥!总有一天......菀儿定会让薛大哥的心中,住上菀儿的!”
少女总是面皮轻薄,王菀说罢,心中实在委屈酸楚,泪珠快要跌落眼眶。更觉得无地自容,再难坦然面对意中人,于是掩面而去。
顾迟舟愣怔在一旁,此刻见王菀转身粉面含泪的模样,不由喊道:“菀妹妹……”
王菀听他喊她,意识到自己丢脸的一幕,他竟也全都看到听到了。不禁恼羞成怒,凶巴巴地瞪了顾迟舟一眼,便仓皇地跑上玉阶,回尘寰殿去了。
官卿卿见她的菀姐姐受了这般委屈,又恼又气,可偏偏让菀姐姐受委屈的,却是她钦佩濡慕的阿沉哥哥。小丫头左右为难,见王菀哭着跑开,只好重重地跺了下脚哀叹一声,口中喊着菀姐姐便快步追上去安慰了。
她心中暗想:「明明菀姐姐与沉哥哥,一个如此美丽温柔,一个那般俊雅厉害,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嘛!为何偏偏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和话本里佳偶天成的故事完全不一样啊!」
薛沉抬头,便见顾迟舟冷冷地看着他。
“你钟意王菀?”薛沉想了想,问他。
“那又如何?菀妹妹喜欢的,偏偏是你。”顾迟舟自嘲地笑。
薛沉道:“你不必如此,就像你刚刚看到的,我对王菀无意,不会和你争。”
顾迟舟却神色落寞道:“即使不争又如何,她心中有着你,是再也看不到我了……菀妹妹与我自小相识,父亲与无忧师伯更是属意我两长大,能够合藉结为双修道侣。”
“可菀妹妹,却不肯任凭姻缘由父母做主,说定要找个自己爱慕的如意郎君才能配得上她,对我从小便横眉冷对、不假辞色。这么多年,我只见过她对你这般不同,看来是真的很喜欢你……”
薛沉漠然道:“那不过是人年少时,堪不破的虚妄罢了。待她再长大些,总会选择一个爱她疼她之人。”
顾迟舟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良久才道:“你今日伤了她的心,我虽然很不希望你接受她,却更心疼她难过。若她长大了,还对你痴心如故……还望你,莫如今日这般无情。”
说罢,便转身离去,竟连饭也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