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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婆子常年搬运货物力气极大,她们上前揪着夙玉来到了那位青衫官爷面前。
“大人们,我们带她去见樊大人,我们去给樊大人说清楚。”婆子们说道。
夙玉睁大眼睛望着那几个张大嘴巴指着她破口大骂的婆子,还有几个已经不顾什么礼节上前来抓起她的手臂。
“……她们是血口喷人……”
就因为这个官大人的责备,她们不想丢了生意,就要将过错全怪在她的头上吗?
“不是的,不是我,我只是刚出现在这里……”夙玉望着那个青衫大人摇头,她使力气挣脱那几个婆子的手,可是她们的手劲儿大的让她动都动不了,她的挣扎对她们来说就像是挠痒。
“大人我们把这些面粉送去,若是樊大人责备您,您就将这女人交出去,这样可成?”婆子说道。
青衫大人眯眼想了想,一来怕这个事真的影响他在芙蓉门继续做下去。芙蓉门那头的几个主虽然脾气看着好,也好说话,但是对公不对私,看事不看人啊,今日这日头都升起来了,面粉还未送去,实在是太晚了点。
“你几个带着这姑娘跟本官走一趟,要是怕受罚或者芙蓉门断了你们的生意,你几个就等着同樊大人说清楚。”那青衫大人斜眼睨了一下夙玉。
夙玉张大嘴吧想开口解释什么,却被那几个老婆子一推,那几个婆子也是真吃了秤砣铁了心要拉她当垫背的了。
“大人,老身几个跟着您去,您可一定要在樊大人面前给我们好好说说……”
青衫大人粗眉一挑,冷笑道:“该说的我自然会说,其余的你们自己看着办,这也迟了大半日了,你们还是快点。”
他说着人已转身走开了。几个老婆子心下一抖,抓着夙玉的手臂就跟在芙蓉门的官车后面。
那官车一走,围观看热闹的人也都散开了。
夙玉被人这几人拉着走到了芙蓉门,夹道还跟着看热闹的人。可至芙蓉门后,那些人也没敢再跟上了。
夙玉被那几个婆子抓着手臂,她已不同那几个疯婆子理论什么了,她明白和这种人多说无益,等下她想方设法和那个她们口中的“樊大人”解释清楚才是正经的。
果然那青衫大人从芙蓉门后门进茶楼,隔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再出来,整张脸灰败无比,叫了婆子们和夙玉进去。
那樊大人何等年轻,夙玉发现他竟然和她一般年纪,年纪轻轻就成了芙蓉门茶楼里的管事大人?
那几个婆子一进茶楼,还没等樊过雪问话,就口不择言的将所有过错怪罪在夙玉身上。
说今日上货迟到了一个多时辰全是因这女人“故意阻拦”,这女人一定是其他面粉店派来的“奸细”。
樊过雪没看夙玉,而是盯着那几个老女人道:“本官不管你们是否慢了时辰,本官只管这面粉为什么不是本官那日派人定下的邵州面了!”
“邵州面?!”几个老妇人一致张大了嘴巴,“大人那日不是定的是玉粉楼的招牌玉粉吗?”
樊过雪眼眸森然一瞪:“谁要定你们的‘玉粉’了?若不是那日见你们玉粉店里堆了‘邵州面’本官才不会进去!”
那几个老妇人顿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原来是因为邵州面,这樊大人才和他们合作的?可是那几个挑着邵州面贩卖的商人早被她们轰走了。
樊过雪眼睛一眯,已经明白过来了:“你们是在糊弄本官对吗?”
“好你个玉粉楼!”
樊过雪正甩袖子间,那几个老妇人顿时跪下地,“大人饶命,我们不过是会错了意……”
于是几个婆子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的说给樊过雪听了。
“那她呢?”樊过雪指着夙玉,“她是你们几个怕本官责备,找来的垫背的?”
樊过雪挑起淡眉说道。
几个婆子闻言顿时大气不敢出一声,低下头去。
“都给本官滚!玉粉楼的生意本官也不和你们做了!”樊过雪大声一吼。
那几个婆子闻言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面色青白的急匆匆地离开茶楼。生意做不成了,若是再讨一顿板子,恐怕是活不成了。
樊过雪看到那几个老女人一瞬间跑的比兔子还快,好气又好笑,再一抬头却看到那小娘们还傻傻的站在那里。
“没你什么事了,你怎么还不走?”樊过雪挑起眉问道。
夙玉这才回神,转身正要走,却见茶楼大门口走来几人。为首的那人玉面清俊,红衣黑发,他气质温雅,气度不俗。夙玉望着那人,心里陡然一惊。一股熟悉的感觉从心里闪过,她不错眼的盯着那个人,想从他的身上寻找到什么,想知道为什么这个少年会给她如此熟悉的感受。
暗红色衣袍的少年从茶楼外走进来,他的步伐显得很匆忙,边走边同身旁的人吩咐什么,一进茶楼看到过雪,正疑惑过雪这个时辰了为什么还站在这里。
他正要问,就感受到一道炙热的目光打在他的脸上。令他脸颊和耳廓都显得滚烫起来,自然而然的他挪眼望向目光的来源处。
杨焉温润如云的双眼打量着夙玉,起初一眼匆匆扫完着这脸,他觉得熟悉,可当他细细再看,却惊出一身冷汗来,这岂止是熟悉……
这不是……
“静初小姐……”他沙哑着嗓子唤道,目光有疑惑,声音有不确定,毕竟已经两三年过去了,而且这少女虽然像三年前的静初,但容貌或多或少还是有所改变的。
“静初小姐是你吗?”杨焉竟难以掩饰激动的呼唤出声来。
跟在杨焉身后的人都很疑惑,不明白这个向来沉稳的大人,今天为什么会在一个姑娘面前失态。
夙玉觉得头很痛,她知道像她这种被人从姚国送到秦国的女人,一开始就要服用了被人洗去记忆的药物,不光她一个人,那年被送到西秦石姓大人府上的几十个美人都是被人洗去记忆的,对自己的过往一无所知,只知道自己是姚国人。
可是当这个少年他急切的唤着她“静初”的时候,她竟然会觉得她就是他口中的“静初”。他这样热切的呼唤,让她感觉到自己被人珍视,被人爱惜着,让她觉得这个世上还有关心她的人存在……
夙玉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懵懂的望着杨焉,却又忍不住热泪盈眶。
杨焉也注意到了她的异样,他双眉紧拧,想问她什么,却又顾忌自己的话会不会吓到她。
杨焉一筹莫展的朝过雪走去,低声寻问过雪:“这姑娘是谁?”
过雪摇头,将刚才发生的事情都告知杨焉。
杨焉听后才望向夙玉道:“不知姑娘芳龄,年方几何?家住何处?”
过雪闻言连忙笑道:“杨大哥你这话问的,就像是要找人家姑娘问八字似的。”
夙玉一听低下了头。杨焉俊脸一红,忙同过雪道:“过雪我不是要问她八字,是因为她像桑当家失踪多年的妹妹……”
过雪闻言笑意僵在了脸上,他当然知道桑当家还有一个妹妹的事情,不然桑锦文也不会排在第三。
可是桑锦文不是说他姐进宫去当绣花女官了吗?
“不对啊杨大人,三少爷不是说他二姐……”过雪挠着头说道。
杨焉放着过雪在一旁疑惑,凝视着夙玉问道:“姑娘你回答我的问题。”
夙玉在杨焉注视之下,小脸迅速的涨红,懵懵懂懂地说道:“我叫夙玉,不知道是十四还是十五,应该是姚国人……现在在秦王别宫后山做事……”
杨焉闻言,竟然伸出一手抓住夙玉的手臂,颤声道:“你跟我来!”
夙玉不明所以的被杨焉拽着出了茶楼,过雪更不明白这其中原因,跟着两人出去了。
杨焉拉着夙玉去秦王别宫,一路上好多大臣和侍卫都看到了,都很疑惑的看着杨焉和夙玉,还有跟在他们身后的樊过雪。
别宫里刚有人送了一批货物来,听说是从姚国来的,辗转了一个多月才送到蜀中,已经算是如今最快的跑镖时日了。
别宫正殿里,七侍卫将那三个货箱拆开,瞧见一箱子装着一些书册,还有画扇画卷之类,秦庚拿起来把玩了几下,才发现有几卷画落款的都是为霜二字,早知道会是那女人送来的,想想也该是她养腿伤的时候画好的,而且可见她如今腿伤也好的差不过了。
秦庚将那些画卷一样一样的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摆在秦王面前的紫金桌上,对秦王深意一笑。
齐甲和楚乙又打开另一箱子,燕丙惊叹的叫了一声。
这和货箱里装的竟然是种子,各种种子,谷物的,草药的,花草的……这桑当家的的确有心了。
第三个货箱齐甲没有立刻打开,楚乙望着齐甲一笑,又对其余几人笑道:“第一个是书画,第二个装着种子,第三个是什么?不如我们都猜猜这桑当家想给我们什么惊喜?”
“猜对了有奖励吗?”坐在角落里喝茶的韩丁问道。
秦庚眉一扬,“对,若是没有奖励一点也不好玩。”
齐甲和楚乙相视一望,又望向其余几人道:“不如谁说的最接近,那玉龙老人新打造的弯刀就归谁了?”
几人一听眼中若珠光闪动,透亮又欣喜。
“大哥?此话当真?”秦庚扬眉问道。
齐甲笑道:“自然当真。只是,你莫非猜这最后一只箱子里装的是吃的吧?”
“自然不……”秦庚半句话还未说完,就见几人匆匆忙忙进正殿。
“王爷,杨大人和樊大人到……”一个公公站在殿外说道,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好像很紧张。
“今日的茶怎么来的这么快?”韩丁见杯中的茶已见底,笑道,“正好我想尝今日的新茶了。”
齐甲等人一出水晶帘就看到杨焉拽着一个姑娘,过雪跟在他们身后。
“这怎么回事?”齐甲问道。
秦庚认出了杯杨焉拽着的姑娘。
“是你?”秦庚眉脚轻轻一扬,怒声道,“前脚勾引了秦王后脚又去招惹杨大人,还真是水性杨花的女人!”
秦庚的话“先入为主”,其他几个也不免往这上面想。
杨焉、过雪,听了秦庚的话不免一愣,而夙玉用一种近乎灰败的目光凝视了秦庚一瞬后,低下头去。
杨焉没时间思考秦庚话里的意思,他朝秦王走去,将夙玉往秦王身前一推,自己躬下身躯行了礼后,温声道:“王爷,这女孩,臣怀疑她是当家的失散多年的妹妹,还望王爷能查查她的身世。”
秦王闻言清冽的目光望向夙玉,纤长的睫毛微震。他只是随意猜测了一下,竟然诚如他所料?
“什么?”秦庚几个大声一叫。
这才想到这姑娘出现的那一次,王爷说了什么?
王爷他说这姑娘长得像桑家的三少爷。
“此话当真?”这话是魏己问的,自然是代表着一群人问的。
杨焉点点头道:“这夙玉姑娘和静初小姐一般年纪,而且眉眼,嘴鼻都大致无差,只是时隔三年或多或少还是有一点变化的……”
“天啊,那她是怎么成了姚主送给王爷的美人的?不对,她之前还在秦王宫里住过呢!”燕丙突然惊呼道。
这一说来,一屋子的男人都怜悯的望向夙玉,想不到桑当家的妹妹竟然会有这样凄惨的身世,几经辗转,和故人重逢竟是三年之后。
这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无疑是天大的打击吧,很难想象,这几年她都经历了什么?
燕丙摸着下巴打量着夙玉。不过为什么会觉得这女孩虽然历经苦难,却比桑为霜那个女人发育的要好很多呢,真是看不出来这女孩竟然是桑为霜的妹妹。两人长得并不是很相像。
看这个女孩的眉梢眼角应该是像桑锦文那样,月牙儿弯弯的样子,一看便知这女孩的性格应该是阳光开朗的,和桑锦文大致一样吧,也许正是因为这女孩在三年磨难中保持着积极的心态,才使她不至于像桑为霜那样看着瘦弱无比。
嗯,桑当家的那个人,面上淡淡,可感觉很多心事都藏在心里,甚至那些心事里还包括仇恨……所以燕丙觉得心事重的人,让人觉得身上的阴气也重。
“夙玉姑娘,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情吗?”燕丙代替几人问道。
夙玉望向问话的人,用尽力气想了想,摇摇头,又不确定的迟疑了许久之后才说道:“我们在被送到秦国的时候就服用了一种药,几乎整个马车上的同伴都不会记得自己过去的事情,当然也有个别的例子,比如一个姑娘在去长安过程中逃跑了,被抓了回来,那些侍卫对她动粗的时候,她突然大叫着她要回辽洲去,她说她是辽洲人,原名叫什么,是哪个小户人家的小姐,我想她是记起来了……有时候我也会记得一个女子同我说‘女孩子还是读点书好’,还有一个小男孩,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我的亲人,只是我真的不记得了……不记得自己过去叫什么,不记得自己来自哪里,不记得家里还有什么人……”
她的声音很低,可是当她抬起头的那一刻,他们能看到她眉眼儿弯弯笑得很凄婉。
在座的人自然会想到桑锦文,仔细看她和桑锦文还是挺像的,难怪秦王那日会说她像小锦。的确很像,就在眉眼弯弯笑的那一刻,也有桑锦文的可爱。只是她的人生与桑锦文相比太过坎坷了。
韩丁闻言后心生不忍,道:“姑娘你年少多磨,可也是能修得此生美满的命数,前尘那些不快,姑娘且如过眼云烟般忘记了吧,有秦王在一定会为桑小姐觅得一桩美满婚事,找个如意郎君的。”
其他几个侍卫很奇怪的看了韩丁一眼后,一致点头。反正大体还是希望乱世之中少些儿女幽怨,多一些人世美满的。世人所求不就是和和美美,幸福平安吗?
几人望向秦王,等着秦王指示。
秦王吩咐几人先去查清楚夙玉的身世经历,再找秦老头来给夙玉治病,看能不能让她先想起什么。再确定后再修书给桑为霜……
夙玉的事告一段落后,秦庚又想起那最后一个货箱。
“还猜不猜,不猜我就直接打开了?”秦庚正要朝那货箱伸手,被一柄剑鞘难下。他吓了一大跳,猛退了一步收回手。
“赵五哥!你要不要这样一声不响的?!”
赵戊闻言,寒眉一扬,微红着俊脸笑道:“是五哥失礼,不过我是确实稀罕拿玉龙老人的弯刀……”
“那你说着箱子里装的什么?”
“我若猜了,你们可不能跟我的答案。”
秦庚不知素来寡语的赵戊今日为何这么多话,瞥了一眼其余几人笑道:“我见他几个也没要猜的意思。你猜便是。”
“那好。”
赵戊沉静的目光又望向那大箱子,“三个货箱中唯这个最重,而且武夫抬上来的时候我就能听到那种金属碰撞的声音,我猜这里面应该装的是铁器。那我便猜兵刃吧。”
秦庚一疑,“这箱子宽不过一米,长不过一点五米。若是兵器该是多少短兵?”
“所以五哥才猜兵刃。”魏己给他重复了一遍,是兵刃不是兵器。
秦庚望着赵戊,眯眼笑,知道赵戊稀罕那玉龙老人的弯刀,君子不夺人所好,即便他也喜欢也不和五哥争了。
“你们几个都不猜了,那我可要替五哥打开货箱了?”秦庚笑了笑,望向紫金高座上一直沉默的秦王,“王爷,臣要打开货箱了。”
秦王蒹葭眉眼含笑,微点头。
秦庚招来匠人,同他吩咐了一声。
那匠人蹲在第三个货箱前,取出“百式钥”在那个货箱前试了几下,只见“咔擦”一声,那锁解开了。
几个侍卫站着的凑了过来,坐着的站了起来。
秦庚招手示意那匠人退下,走到货箱前将箱顶揭开。
“啊!还真是!”燕丙惊呼了一声。
秦王凛冽的目光望向货箱之中,他起身的时候,侍卫们已给他让出道路来。
其实赵戊只说对了一部分,只是燕丙觉得这个大概都很难猜到,之前他甚至想这个最重的箱子是桑为霜给秦王送来的银子?毕竟那个女人连衣裳里塞银票的事都做的出,秦庚还曾取笑她,是暗讽秦王没银子使?
再或者是桑为霜给秦王送来的古玩什么的。可是没有想到竟然是……
“王爷,这是一套兵器模型和军事阵地模型,缩略的尺寸和样式都画在这一本书上!”赵戊将货箱大致扫了一眼,又拿起货箱内的那一本书递给秦王说道。
赵戊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他的面色凝重,就和此刻的气氛一样诡异。
几个侍卫脸上的神情和赵戊一样,俨然被这一箱子的东西吓了一大跳。
这个桑为霜,想不到她连这一类学问也有钻研?若是她身为男子,那还得了?
秦王接过赵戊递来的那一本书,书没有署名,桑为霜和娄蒹葭似乎有一样的习惯,不大喜欢署名,但是娄蒹葭能认出桑为霜的行书来,这是她的字迹。想来她养伤期间并不是忙着风花雪月,而是花了十足十的功夫……不对。
秦王犀利的眸再扫一眼货箱,这不是一朝一夕的成果,想来在她踏足洛阳的时候就开始准备了。应该是她几年来的成果。
秦王翻阅书籍的同时,秦庚几人动手将那货箱里的“物件”摆出来。
“这是汉朝至唐朝的城池布局,这里还有云梯的改进,投石器的改进……”齐甲小心翼翼的拿出那一大摞物件。
楚乙将拿在手中的东西仔细看了一下,才开口道:“我这个是戎车。”
“轻车”
“云车。”
“指南车。”
“还有辎车。”
赵戊看了眼楚乙放在紫金桌上的几个车辆造型,眼眸深沉无比,又将他从货箱内拿出的一块铁盒打开。
几人见赵戊手中的东西,即刻凑了过来,见这铁盒共计三层,三层一打开,竟然足足躺着一百八十件兵器,都成小叶筋一般大小。
“这是一百八十兵器……的实物模型。”赵戊的声音低沉,可见震惊。
“这桑当家的也太……”燕丙本想说什么被秦庚一个眼神打断了一下,想了想他继续道,“太厉害了。”
七侍卫一致赞同,从没有见过哪个女人不花心思在绣花多纳几双绣鞋上,却花心思在这种事上。如果不是这桑为霜向秦王“试好”,这样的“人物”还是女人,留在世上简直可怕。
秦王不动声色看着摆放在面前的物件。
“我们先将这些东西放到书阁。”魏己替秦王说道。
书阁就在正殿后,是秦王接见大臣的地方。
如今蜀中丞相赫连初月带着几个老臣东去,巩固秦岭、巫山楚水一代。
原是想在蜀中兵力巩固后,带兵先占领楚州,可秦王再三思量决定先不动吴国,若是此刻与吴主闹僵了关系,不是什么好事。
是故秦王令赫连初月率一些老臣巩固秦岭巫山一代。
如今别宫书阁没有赫连初月还有一些老臣的身影微显冷清。若是赫连初月回蜀中看到书阁中摆放上这些物件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这是一些深谙军事之道的老臣们都做不到的规模。
“王爷,这些模型,近日会派画师照着临摹下来,然后再命能工巧匠打造出来,进行试炼……”
三国中任何一国都清楚,不出五年三国会有一场大战,而如今三国势力划分为四,蜀中占据着一定的地理优势,可保几年安宁。只是这几年安宁中他们得抓紧时间招兵买马,囤粮修城,而桑为霜给他们带来的这些更是十分重要。
魏己站在秦王身后,见秦王点头后又继续翻阅那本桑为霜所写的书籍,见一物从书籍中落下。
“是一封信。”魏己说道。
那书信正落在秦王怀中。
见这信封上一字没有。
魏己以为是桑为霜送给秦王的家书,却不知桑为霜的家书早画在书画中,这一封信是桑为霜给秦王提的建议还有一些她的想法。
秦王匆匆扫过一眼后,将那封信平放在书桌上。
桑为霜信中所讲的大致意思是:近三年无论秦廷“巴结”姚主,傅画磬也会在三年内外攻打西秦统一北方,当然也不是绝对会这样,比如会因为“内乱”终止。至于何为“内乱”桑为霜并不会言明,她的大致意思是只需三年,北方必定大乱。
而这三年时间蜀中一带要尽力弥补自己的不足,眼下蜀中最大的不利之处就是治军还有‘冶铁’。蜀中人口大多是逃难至蜀中的民众,本土的士兵较少,而地痞流氓之类太难驯服,招兵买马,训练士兵,是眼下重中之重。而另一点是蜀中的冶炼技术,有待提高,蜀中铁器的冶炼远不及中原,而桑为霜的书册后附有中原一代较为先进的冶炼技术,可以参考。
“这女人简直是……”魏己看完一整封信后惊叹道。
“这货箱要是在吴国被人给劫走,她想没想过后果?”秦庚眉目一沉说道。
“你这是瞎操心,这不是完好无缺的摆在你眼前吗?”燕丙胳膊肘戳了一下秦庚说道。
“我只是打一下比方。”
“看来她是给我们蜀中指出了一条明路,有了这冶炼技术,若是能请到玉龙老人,再加上赵戊还有娄渊师兄,我想三五年内,我们也会有一个‘浮屠塔’。”楚乙面色阴沉严肃,粗声说道。
韩丁闻言一震,摆手道:“‘浮屠塔’可不敢说,毕竟浮屠塔真正的实力,我们谁也不清楚,而且‘浮屠塔’只是传的吓人,是虚有其表,还是煞有其事,我们都不知道,如今还是脚踏实地先训练出一支精兵队伍再说。”
“玉龙老人那里恐怕难了,若是蛮蓝夫人肯出面劝说也只有五成把握。”燕丙挠着头说道。
蛮蓝夫人的母亲是玉龙老人的庶出女儿,但凭着这一点交情……想说服玉龙老人出山给他们冶铁,这事情难办。
“但是我们若不去试一试怎么能知道到底能不能呢?”魏己看着几人道,“玉龙老人的事情交给我,我去和贺将军和蛮蓝夫人说。”
七侍卫陆续退下书阁,此时西窗映出红日,之后天色渐渐暗去,有侍官端着膳食来过一次,秦王未曾用膳,至于枯坐一会儿后,饭菜早已凉掉。
秦王蒹葭似乎是在苦心等什么人的到来。
果然,在夜幕完全笼罩着别宫书阁的时候,一个黑影出现在书阁的西窗前。似一阵疾风一般,他跳进书阁内,书桌上半开的书册,因这一阵疾风被掀起书页……
“冷雨参见秦王。”
“冷”字辈的死士,是自“洛”字辈的老死士后守护秦王的一批。
秦王这才伸出纤长的手,拿出怀中的火折子将书案前的灯盏点亮了。
他拿起笔在一张宣纸上写下:“等你很久了,为什么迟回半月?”
按照桑为霜给他寄来的货物的时间自然是五月中旬前后,桑为霜的货物都到了,按照冷雨的行程不该耽搁上半个月。
“主子恕罪,冷雨因一事再姚秦边境上逗留了半月。”
秦王幽深的琥珀色眼眸望向冷雨。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冷雨低下头继续说道:“姚国在秦姚的边境一带,秦岭以北,三门峡以东囤积有大量的士兵,按照估算大约十万人马,而这些人马动向不明属下发现后,心觉有异,又不敢贸然行动,于是兀自决定留守观察了半月。望王爷恕罪。”
秦王闻言,眉峰陡然皱蹙,眼神幽暗。傅画磬囤兵秦岭以北,若不是是想攻打西秦,便是想攻打秦岭以南的巫山一代,夺取北方、吴国、至蜀中的一大枢纽要害——楚州。
傅画磬有此意,也不可否认,楚州他秦王蒹葭也想要伸手!只是傅画磬真舍得和多年的盟友吴国国君翻脸?何况他还有一个妹子是吴国国君的皇后。
秦王在纸上写到:此事暂且放下,稍后再议,先将你带来的消息给我。
消息,自然是关于洛阳城内的消息,更多的是桑为霜的消息。还有皇宫里面的消息。
*
桑为霜将那日在华阳殿公仪音所给的药丸仔细检查过,药丸自然无毒,不仅如此药丸竟然是用十分罕见的药材做成,无毒是无疑,但以桑为霜的多疑,这药丸她不敢轻易服用,于是将那药丸拿了几颗研磨兑水给猫服用了半月,见那猫安然无恙后才敢服用。
服用公仪音药才半月。六月初,清晨桑为霜站在水缸前,水缸中映出她的人影时,她就惊奇的发现自己的气色好了很多,就连皮肤也白皙光滑起来。当然除了这点改变,还有夜间就寝时胸胁的轻微胀痛也好了很多。
这药丸,果真有用。
不过她得明白:这公仪音绝不是想帮她,这药瓶的“施舍”对于他来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药效可以见到,看来真的有用,那么还可以继续服用。
这一来又过了半月,六月十五,月圆夜,听说皇宫又有宫宴,不过此次请了辰家家主。
桑为霜知道八月十五就是帝后大婚,不过是转眼间的事情,如今礼部已开始走礼程了。帝后大婚一样遵守《礼记》中约定的“六礼”,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亲迎。一一来过,比之寻常百姓更加严肃。这六礼的每一个环节傅画磬都要给辰家送去彩礼。可想傅画磬和辰家结亲不见得不花银子。
皇宫两次宫宴,月头宴请的是大臣,只是六月月头未立宫宴,于是十五立了家宴。
六月十五戌时后为霜正要就寝之时,冷瞳带来了消息。
“满月宴上王美人惊呼肚痛,现太医已确诊王美人小产。胎已五月,看形状应当是一个男胎。”
冷瞳面无表情的说道。
桑为霜闻言惊愕的站起来,她一方面又觉得王美人造孽深重故不利其子嗣,又疑惑着,“可有告知原因?”
冷瞳上前一步继续道:“王美人坐的那个位置本来是要为辰家家主准备的,辰家家主向来不用金银器皿,故其食具皆用玉器,那王美人坐错了位置,用了辰家家主的餐具,辰家家主自然不能要求再换过来,只能再命人去取一副,后来……”
后来可想而知,王美人的小产自然是怪罪在辰家头上,这个来的好,眼下还有两个月就是帝后大婚。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这王嫣然还真是舍得,连自己的亲骨肉都忍心弄死?
冷瞳凛冽沉静的目光盯着桑为霜。
桑为霜自然是懂冷瞳想对她说什么,他想说王嫣然是舍了一个孩子,让傅画磬与辰家不和,而且这还是傅画磬至今传出的第一个孩子,再呆足几月搞不好还是姚国皇帝的长子。
可是,这是男人的认为,站在女人的角度想王嫣然,这点想不通。
桑为霜摇头,她白色的外袍在夏夜的暖风中飘浮着,她突然抬起头,眼中寒光乍现。
“王嫣然根本没有怀孕。”
“什么?”冷瞳惊讶地望着桑为霜。
桑为霜清冽的目直视着冷瞳:“王嫣然跟了傅画磬十年,一个女人跟了一个男人十年,虽然不曾色衰爱弛,她也不是美人迟暮之年,可是一个女人跟着一个男人,她难道不想要这个男人的孩子吗?而且这个孩子还会是傅画磬的第一个孩子,将来更有可能是姚国的继承人,这个孩子甚至比王嫣然的命更重要,可是她没有等到这个孩子。却等到了让她更害怕的消息,那就是三月初三的那一日宫宴,辰家家主也来赴宴,而且想必赴宴那日还同傅画磬当面提了迎娶‘辰家女’为后的事情。”
她停顿了一下,望着冷瞳沉静若古潭的眼睛,她继续说道:“于是她在那一刻制造出一个震惊,一个震惊朝堂内外的消息,那就是她有了身孕,然而即便如此,辰家女不会因为她的有孕而不入宫廷,即便她怀孕了也阻止不了这一切。即使傅画磬再爱她,辰家女还是得入宫,之后五月传来八月十五迎娶辰家女的消息,王嫣然更加不安了,纸是包不住火的,她没有想到解决‘假孕’一事的方法,便只能让这个孩子流掉!”
“所以王美人想将流产之事嫁祸给辰家?”冷瞳反问道。
桑为霜冷笑:“是不是觉得这样的伎俩太显稚嫩了?”
桑为霜苍白的脸上出现一抹苦笑,可是上一世,她还被这个女人一点都不高明的手段弄死了。现在想想真的是可笑至极。她上一世可真是眼高于顶,从不将那些女人的伎俩放在眼里,当初也学自己母后不屑于宫中内斗,不屑于与那些女人争宠,却被一个“驸马的侍妾”整的丢了颜面不说,还丢了性命。往事不堪回首,现在想想只能苦笑几声。
“那傅画磬,可知道他有什么反应?”桑为霜抬头望向冷瞳,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