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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回来,也不知道落没落人眼,石桂麻利脱了裙子,扭头一看,裤子上一印的一块更大,赶
紧全脱下来,才要洗衣裳,就被淡竹拦住了:“你要死了,这会儿碰凉水,是嫌不受罪呢。”
石菊回回来都月事头两天都得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生姜红糖当水似的喝着也无用,石桂又不一样,若不是才刚淡竹指出来,石桂连肚子疼都没觉着。
淡竹也顾不得看猫儿了,急急去厨房要红糖水,热腾腾的拿过来,眼看着石桂灌下去,特意多放了姜,辣得她伸着舌头直吐气儿。
跟着几天断断续续时有时无,肚子却怎么也不疼,石菊看着羡慕:“我要是有你的一半就好了,也不必月月都受一回罪了。”
石桂算着日子,可下月却没来,她连月事带子都缝好了,按着日子还喝起了红糖水,淡竹怎么也不肯信红糖姜水这东西哪怕是放凉了也是热性的,盯着她趁热喝,端午的天这样热,喝上两口就能出一身汗,这么养着,却半点儿消息都没有。
石桂也不在意,跟着繁杏做起了端午节节礼的单子,宋老太爷十日里头倒有五日不上朝,他中年丧子便罢了,到得晚年还死了一个儿子,倒也体恤他。
圣人节里再不会少了宋家的东西,端阳节的时候粽子都送了一盒子,特意裹的素粽子,怕底下小辈不能食用,御赐之物又不敢放着败坏,小太监特意提了一句,说这豆沙都是拿素油炒的。
按理还该赐一份九子粽的,一串粽子上头有大有小,统共九只串在一处,甜咸各半,系上各色丝绦,原是民人取意中子多子相赠的,既有了吉祥意头,宫里头也分送下来,跟元宝粽枕头粽一道赐下来。
为着怕触动宋老太爷的心肠,这回送下来的,只只缠着红绿丝绦,咸的是蛋黄,甜的是豆沙莲子松仁,一只叠着一只摆得满满一个托盒。
宋老太爷谢过恩,东西分送下来,叶氏吃了一只莲子松仁的,余下的就都分给丫头们,淡竹咬了满口豆沙,咂了嘴儿:“这宫里的豆沙也不就比外头的甜了,倒是米好。”
石桂拿手指头刮了点豆沙,送到狸奴嘴边,它伸头舔干净了,卷着舌头还要吃,轻轻喵呜一声,三只小奶猫立时应起来,一只钻在枕头边,一只在薄被子里,还有一只挨着狸奴,踩着它就要爬上去。
三只猫儿崽子翘着尾巴也拱过来要吃,舌头鼻子粉嫩嫩,张着嘴不住冲石桂喵喵起来,石桂手上叫它们舔的又痒又麻,淡竹拎起一只来:“堂少爷要的可是这一只?”
狸奴生的三只猫儿崽子三种颜色,一只白脚一只黑花一只白毛上头一块块黄斑,毛茸茸的拱来拱去,宋勉挑了那只白毛黄斑的,他的手才伸过去,这一只就拿头去蹭他的掌心,干脆就挑了它,等再大些,就给宋勉看书斋去。
石桂笑一声:“可不是,看他的样子,这只猫儿也不是看书斋捉老鼠用的。”小猫儿抱着尾巴打滚,宋勉能不错眼的盯着,哪里还舍得它抓老鼠。
淡竹咬了唇笑,一面笑一面又剥一只蜜豆元宝粽,挑了上头的蜜豆给狸奴吃,石桂点点她:“仔细吃多了积食,闹肚子我可不管你。”
一只粽子不过巴掌大,宫里的用料讲究,一个枣儿就撑了半个粽子,枣肉泡过蜜,甜得发腻的枣子肉跟江白米咬在一处不甜不腻,没一会儿就分了个干净。
圣人赐的才分完,太子那头也送了粽子来,还有五毒饼五黄菜,满当当两大盒子,他心里知道宋老太爷在圣人心里的份量,宋家有孝,把他走了半截的路全给断了,这才越发摆出个不忘师恩的模样出来。
这些东西样样细备,金箔做的骑马健人,八宝群花的绉纱豆娘,彩纸绫罗扎的艾虎,木漆匣子里头还有一把新剪下来的石榴花,有花有叶有枝有蕾,打开来还闻得香,小太监笑盈盈:“这是咱们殿下一早上亲手剪的,上头的绿罗带儿是太子妃系的。”东宫里遍植石榴树,这会儿正是开花的时节。
东西虽小,心意十足,原来太子无正妃,除了送些吃食,也没旁的好赐下,如今又更不同,太子妃同宋之湄熟识,宋家两房几人她心里一清二楚,给余容泽芝都送了豆绿的宫纱扎花儿,老太太长夜失眠,叶氏心疼旧疾,除了药酒还有点心,人人不落空。
宋老太爷谢过恩,一样样细细翻捡,身上高位,还能周全细致,就已经难得,看完了才叹一声:“陈家倒是养了个好女儿。”
宋老太爷虽不上朝了,可书信交际却没全断,自打太子妃进了门,她既是陈家人,就会替颜连章说话,怕是连颜连章也不曾想得到,千挑万选这个么人选,棋没错,棋比却比预想的要好的多。
亲妇进门事事妥帖,皇后很喜欢这个儿媳妇,日日带着一处用饭,太子更是日日宿在太子妃处,就盼着万寿节前能传出好消息来。
圣人写的佳儿佳妇倒似应验了,太子虽有嫔妃婕妤,跟太子妃却是针插不进水泼不出,两个好的蜜里调油,行止坐卧皆在一处,太子妃又是识诗书的,先时还想着后宫不干政,跟着皇后几回,知道圣人理政,皇后也跟在一边,便对太子说母后言谈间许多事她都不知,不能尽孝,心中惭愧。
太子倒觉着有理,他自家打小就看着母亲替父亲理折子做记认,母亲确不是寻常闺阁女流,若是自家媳妇开口只能论针线,两个确也是说不到一块去。
自此东宫的书房陈湘宁也能进,皇后说起些外间事务,太子妃虽说得少些,却不是全然不通,婆媳和睦,连着安康公主对这个弟媳也无可挑剔处,太子越加满意,便跟陈家越发亲近,跟外叔公倒不似原来那般热络。
这却是圣人喜见的,陈家短短两月有好几处升迁,你来我往,太子心里也回过味来,他远着颜家,父亲虽碍着母亲不能明说,心里却是高兴的。
宋老太爷长出一口气,长此以往,也不必报病致仕,心头事一放下,思量几回到底写信送给叶家,告诉叶益清,这时候不缩身,往后就难了。
宋老太爷知道叶益清跟着颜连章在做私盐生意,纵是碍着皇后的情面,对颜连章轻轻放过,叶家跟圣人可不是亲家,这事儿眼看着捂不住了,出来扛事的必是叶益清。
这些话对孙子却不能说,宋老太爷想一回儿子,再想一回叶文心,长长出一口气,太子的事儿他都不愁,孙子却叫他前退都不得。
八月头上叶氏接着叶文心的信,她月月都送信回去,问她们姐弟过得如何,经春到夏再到秋,眼看着就快满两年了,这还是她两年里回的头一封信。
信里说她正住在庄子上,跟着叶文澜一道,父亲就快续弦了,取一个五品文官家里的女儿,三书六礼都下过了,就等着重阳之后讨进门。
叶氏立时就给沈氏的娘家送信去,她是姑姑插不进手去,那头却是外家,哪怕把叶家姐弟接回沈家去,也比呆在叶益清眼皮子底下更好。
叶氏自打出嫁,连自家都断了联系,沈家如何更不知道,只知道沈氏的父母过世了,只有一个哥哥还在,哪知道去了信久久都不回,好容易盼着了,上头写的却是沈家已经知晓叶益清要续娶的事,叶益清一早便把沈氏的嫁妆收拢了,送还给沈家去,等叶文心叶文澜出嫁娶妻时,再行归还。
叶氏别无它法,她知道的还比老太爷更多些,也就因着更多,才更不能让儿子跟侄女定下婚事,从来就不曾打过这个主意,叶家除了跟着做私盐生意,还跟颜家合开了私盐矿,杀头的罪名落下来,两个孩子又该怎么保住。
进是进不得了,退又退不回来,只要叶益清在一天,叶文心的婚事便由不得她来作主,她原来人就瘦弱纤细,夏日里更是瘦了一圈,宋老太太看在眼里,劝了她道:“这事儿,你同我都作不得主,你又何必自苦。”
到了八月十五这一天,宋家接着族中的信,宋荫堂正式出继,过继到宋思远的名下,老太太正坐在堂上,一家子赏月亮,听见信双手合起来念了一声佛:“给家里的下人加一个月的月钱。”
石桂年年生日都有赏,今儿她作东道,偷偷摸摸往葡萄架子下面摆了几个食盒子,烧猪肉炸螃蟹,孝期虽没过,规矩却越来越松散,底下的丫头婆子早就开了荤,石桂从厨房顺了一壶酒,切开鸭蛋,挑开里头红澄澄的蛋黄下酒。
既是过寿就要吃长寿面,石桂拿了半钱银子出来,置上两盒子吃食,跟淡竹石菊缩在葡萄架下,这会儿的葡萄还泛青,淡竹吃了一个皱了脸儿,全吐了出去。
“这架子上生的本就酸,紫透了的都不甜,这许多吃食,你偏偏要吃这个。”石菊咬了小螃蟹,三个人挨在一处笑闹,十五的月亮又圆又大,透过葡萄架子,看着伸手可及似的,三个人都有了些酒,嘴里咬着竹签儿串肉,淡竹推一把石桂:“你那个小道士,真不来了?”
石桂一想到明月,便是那付涎皮赖脸的笑模样,“扑哧”一声笑出来,便他不在,必也在哪个地方活得活蹦乱跳有滋有味的。
石桂笑一声:“也许明岁他就来了呢?”一面说一面觑着石桂的脸色,伸了指头刮刮脸儿:“到那会儿,可还是你的“小”同乡?”
水阁开了四扇门,这一年宋家日子却不好过,叶家接连获罪,下狱问审,叶氏抱病不出,宋荫堂为母侍疾,这案子牵扯颇深,着人问情,还不知道要审上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