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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记饭铺从一个烧灶一个伙计一辆小车,到如今五个雇工一间店面三辆送饭小车,开张的头一天热热闹闹放了两串挂炮,头天开张,到铺里头买饭的俱都便宜上两文钱。
让出两文利也还有赚头,因着多雇了人,便分了两样菜色,大荤不一样,素食瓜果糖水都是一样的,石桂还画了水彩画出来,广告画只要颜色鲜亮惹人眼就成,要紧的是在小车上贴上一张,在码头转了一圈,让大发把新店开张,头天买饭让利的消息传出去。
石桂想到头一天人会多,却没成想会有这许多人,得亏着饭都是装好的,店里只有两三张桌子,坐得满满当当的,还有人不住进来买饭,天这样热,不支个棚子,买的饭也没地儿吃去。
石桂往女学里佣了两个年轻姑娘帮手,原是想让阿珍收钱的,可阿珍算术不成,一份份的收钱还行,几个人一道过来买,她就算不过来了。
面孔涨得通红,手忙脚乱,在柜上站了一会儿,就来求了石桂:“姑娘还叫我跑腿吧,烧灶也成,这收帐我是真不行。”
石桂无法,这事儿都是练出来的,大发跟着石桂也学了些字,他没念过书,每每看见石桂抽出纸来写契书,眼睛里就全是艳羡,店里能算帐的只有一个绿萼一个石桂。
绿萼跟着叶文心往漳州去了,就再没人能在店里收帐,石桂想得一回,再去雇工来还不如就去女学馆里找那些个想做工的姑娘们,她这儿的活计,是比不得缫丝织绸赚得多,可只要人勤快能干活都能上手。
也不是人人都能织出好绸来的,石桂把这事儿跟纪夫人说了一回,她倒很是乐意,还笑起来:“我早说该叫这些姑娘们多看看多听听。”
石桂原是想雇工的,也只是随口提上一句,纪夫人却上了心,这些姑娘进了女学馆,就一直被颜大家护在羽翼之下,便是出去做工,也是往吴夫人的丝坊绸坊里去,学里就有织机,织出来拿出去卖钱,安稳是安稳了,可离了女学馆却没地方去。
颜大家原来办学,是给这些可怜女子一个可来的地方,也没想到会办了这么大一间女学馆,前前后后进来女学生,总也有百来个,可来是来了,却无去处可以去。
石桂一提,纪夫人合掌叹一声:“这也也好,我还想着倘无处可去,总不能一辈子就关在女学馆里。”躲进来不易,走出去更不易,受过苦痛的,能有个安生的地方呆着,十几二十几个女孩子一道上工一道上学,再不想着往外头去,可颜大家办女学的初衷却不是这个。
纪夫人赞许的看着石桂:“你那儿活计虽简单,却是个见人的地方,看看外头是怎么营生的,这些姑娘总不能在女学里呆一辈子。”
石桂再没想到过这些,她想的还是一样雇工,给别个工钱,不如给这些姑娘工钱,纪夫人让她去挑人,还同她说起自己的生意来,石桂也说起码头上的女挑夫,女牙行里头讨生活的,纪夫人半晌都没言语,好一会儿才道:“知易行难,咱们慢慢来,总有好的那一天。”
石桂挑了一对姐妹到饭铺里来帮忙,说是姐妹,是在女学馆里才结的异姓姐妹,一个十九一个十五,大的那个是自家出来的,小的却是颜大家半买回来的。
哄着她家人说是做工,月月送些工钱回去,来之后就一直在女学里,学了织绸,寻常门都不出,冷不丁的出来做工,缩手缩脚半天都不动。
纪夫人把工钱全揽了过去:“她们总不至于裹乱,就说工钱是你出的,慢慢把她们练出来,我恨不得这一个个都似你一样,走得出拿得起。”
石桂闻言倒有些面红,她到如今也没能真正为这些个姑娘做些什么,想一想颜大家做的,叶文心做的,以至纪夫人做的,她皆比不上,可能想办法的时候也愿意想一想办法。
这两个姑娘一个叫阿娣,一个叫阿细,没开门的时候收拾桌子摆饭抹桌很是麻利,可等一开门,人潮涌过来,便都唬住了,石桂上她们跟着阿珍学,阿珍从小当使女的,最会招呼人,嘴巴甜手也快。
石桂让阿娣算帐记帐,阿细跟着阿珍拿饭,有人问她话,她喃喃说不出话来,石桂跟着她们一齐忙,却不替她答话,让她自个儿同人交际。
码头工人俱是些壮年男子,石桂开张这一天,明月趁着午歇,带了他那一班兄弟过来给石桂捧场,都是当兵的,身上还穿着军服,五大三粗往门外一站,原来还有些吵嚷的人群,立时就静一静。
石桂知道他是有意的,冲他笑个不住,明月却不说破:“我来吃个小灶。”几个都是同他玩在一处的,也都知道石桂是明月还没过门的媳妇,嘻嘻哈哈坐满店堂。
石桂给人盛了糖水,阿娣阿细两个更不敢说话,阿珍急的推她们一把:“怕甚,姐夫都来了,有人撑腰哩。”
明月在穗州不久,却也学了穗州话,字正腔圆,听见阿珍叫姐夫,眼睛都笑弯了,石桂替他们盛了饭来,这么会功夫,餐车已经空了一半。
宝芝爹还趁着开张特意过来道贺,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无,石桂给他倒上一杯甜糖水,他端着只能站在店外,笑眯眯的恭喜石桂:“这才多少日子,到年末,说不得姑娘连铺子都置上两间了。”
石桂谢他吉言:“真有那么一天,还得烦大叔替我寻可心的铺子。”石桂暂时放弃了进城开店的想法,她的生意能做起来,靠的就是码头上人流大,穗州港口天天进出不止百来艘船,生意总有的做,进了城哪儿还有这么多来来往往的人。
秋娘还当她想开个大饭馆,她想的却是再租一间院子,供货得先跟上去,再加两辆车,多雇几个人,往对面的码头再租一个铺面,也就三两张桌子这么大,店堂都不必宽敞,店里雇一个人看守,送饭上门,车子也不闲着,各处码头推着车去卖饭。
宝芝爹见着能干的女人许多,只要有能为,再难也能挣得出来,似石桂这样敢想还敢一掷“千金”,赌上满付家当的却不多。
石桂请他留意码头边这样的小店铺:“小不要紧,要紧的是铺面要正些,临港口的最好,还有在车上买了饭带上船去的,多加两文钱,把竹碗一道带走,若是靠着港口能有一间铺子,更不必愁了。
宝芝爹却笑:“姑娘主意是好的,可往南边,都是些私船,既是私船,就由私人管。”石桂一怔,这才想起来,她能在这儿稳稳当当的做生意,是因着这一带的船都是市舶司在管,官府在管,那些个欺行霸市的事绝少发生。
女挑夫也是在这儿聚集的,那头去都去不得,石桂要往那儿做生意,可就不便了,她听了宝芝爹的话,先谢过他:“多谢大叔,若不您说这么一句,我贸然把车推过去,可就惹事了。”
一时也想不到旁的主意,石桂身边只有秋娘喜子,不欲同人相争,也不想替明月惹出事来,她有甚事,明月必不肯罢休,可他们是兵,办错了事就要挨军棍,那些个私船说不得跟官府也有牵连,明知不易,就歇了在那头也开店的念头。
石桂进屋正听见明月那一干朋友说起吴千户请吃酒的事儿,请了他们一整个前哨营的,明月抬头看看石桂:“我今儿把喜子也带了去罢,他也许久没拜见过吴千户了。”
石桂笑起来:“成啊,那我预备几样东西,你总不能空着手去,让喜子好好给吴大人吴夫人磕个头。”秋娘听了无有不允的,原来在家乡时,石桂年年还得给白大娘磕头,到喜子身上也是一样,只吴大人是官身,五品官的门也不是想迈就能迈的。
明月说完这话,那几个知情的都冲他笑笑,倒也不是不敬佩他,等喜子下了学,石桂已经办了礼出来,明月还特意回家洗了个澡,又磨着石桂给他下一碗面条:“大人请吃席,我可不敢多吃,肚里总是半饱。”
秋娘先心疼起来:“那怎么成,你们还得吃酒的,空着肚皮磨胃。”急急替明月下面条去,往那里头打两个蛋,煎了两块肉卧在面条上,明月一碗,喜子一碗。
石桂替他们俩个找衣裳出来,明月跟喜子的衣服裤子都是一道做的,寻出来也成套,秋娘看着就笑起来:“这像什么样子,赶紧给喜子再换一套。”
衣裳裤子鞋子都一样,石桂往日怎么也不会办这样的事,今儿却笑:“我看很好,喜子原来就是穿他旧衣裳的,有甚要紧。”
明月一拿着衣裳就嘿嘿笑起来,嘴巴咧开来,在石桂身边转个不停,看着石桂意味深长,石桂吃看不过,红了耳朵根,推了他一把:“你要是不肯,就换了去。”
“肯肯肯。”他笑眯眯拎了糕点盒子,又拿了石桂做的香包,往街上打了酒,穿着齐齐整整一套衣衫,带着这些薄礼上了门。
吴千户请是请了一桌子人,也不是单请明月,演武还没开始,海岛上就不太平,说不准还没演武就要小战几场,明月要是趁着这时机往上升一升,亲事的事儿也好开口。
喜子还未长成,被丫头带进内宅去给吴夫人磕头,半年没见,他又高了一截,吴夫人叹一声:“上回来还是你姐姐带你来的,怎么长得这样大了。”
知道喜子是一门心思要投军的,掩了口儿笑起来:“再高些好,高些壮些,才得长官看重。”赏了他一对儿金银锞子,知道他是跟着明月一齐来的,又拉住了细问,知道明月就跟喜子住在一块儿,倒有些吃惊。
“你吴大哥租了你家的屋子?”石桂秋娘上回来拜访的时候还说是租住别个的屋子,这么短短几个月的功夫,竟连屋子都买好了,喜子点头应了,吴夫人看从他嘴里也问不出什么来,放了他出去吃席。
她既是有心嫁女的,自然得细问明白,可喜子就是个小葫芦,肚里话多嘴巴却紧,问了半日也没问出什么来,心里放不下,外头开席时,差了嬷嬷往前去打探。
没一刻嬷嬷便急慌慌的回来的,吴夫人贴身的嬷嬷,自知她心意,在外头看了一眼就急巴巴的赶回来,往她耳边道:“那两个,身上的衣裳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