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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霖被他说的无言以对。
“以前你不是这样的，我知道娟子的死对你打击很大，但是你不能一直这样消沉和偏激下去。”方景瑜放软了语气说，“从那年部队来我们高中部招兵，转眼都过去十几年了，我们那一批新兵现在死的死散的散，只剩下我们两个了，我实在不想和你再有什么分歧。”
“我也不想。”张霖低着头说，“下次我会避免这种情况的。”
方景瑜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回去干活吧。”
张霖走了，方景瑜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找瑟利斯特聊聊。
现在是饭点，瑟利斯特正在食堂吃午饭。
和废土比起来，地下避难所的午饭已经可以用丰盛来形容了。
避难所的人在怎么喂饱自己方面相当有一手，他们会用灯光发豆芽，用收集到的树根和烂木头种植蘑菇、香菇和平菇，挖出专门的区域养鸡和养猪，还会在一些污染不是很严重的地面种点谷物和蔬菜，每一片菜地都只有几平方米大，分散在废墟旁、山脚、阴沟，一切可能的地方。
他们已经习惯真神国通过军事卫星监视他们在地面的一举一动，所以外出的时候总是尽可能地把自己弄成和泥土一个颜色来进行伪装，不过就算真神国发现了他们，也不会为了两三个人或者十几棵玉米就特地发射一枚导弹，所以他们就用这种尽可能分散的方式，东种一撮、西种一撮地维持着基本生存所必须的粮食。
有时候真神国也会派飞机过来进行一次空降行动，杀死几个避难所里派出去的人，摧毁所有他们看到的作物和田地，但是他们毕竟没办法在这个寸草不生的地方长驻下去，他们前脚刚走，避难所里的人后脚就出来重新开垦播种。
瑟利斯特觉得，这真是一个顽强的种族。
***
方景瑜作为这个基地的最高指挥官，却一向是和其他人一起用餐的，他端了一个不锈钢餐盘坐到瑟利斯特旁边：“还吃的惯吗？”
瑟利斯特正用筷子笨拙地挑起盘子里的豆芽：“如果我说吃不惯，你会为我加餐吗？”
方景瑜将自己盘子里的半个煎蛋夹给了他：“条件艰苦，将就一下吧。”
“我经历过比这样更艰苦的日子。”瑟利斯特不客气地吃掉了那半个煎蛋，“谢谢。”
“张霖的事情，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方景瑜这几天来，也是第一次有空跟他聊聊那次不愉快的相遇，“其实我们并不是排外，也愿意救助落难的同胞，只是以前我们曾经救助过的几个难民中混进了真神国的间谍，导致我们的整个避难所都遭受了灭顶之灾，他的新婚妻子也死在那次意外中，从那以后他的思想就变得比较极端了。”
“幸亏有你在，不然我就白死了。”瑟利斯特看着那张和付云蓝特别相似的脸，他现在没有了玛斯，没有了医疗机器人，也没有了何霄以及整个蓝盾基地军力的保护，眼前的男人是唯一可以保护他的。
就像以前的付云蓝一样。
“你会保护我的，对不对？”瑟利斯特问。
“……当然。”方景瑜垂下视线避开了他的目光，低头继续吃饭。
已经收拾干净的瑟利斯特再也看不出之前的狼狈，有个过去在美发店工作过的大妈帮他修剪了一下那个糟糕的发型，按照最短部位的长度剪成了寸头，合体的白色衬衫和修身的军礼服裤子很好地衬托出了他修长的身材，加上瑟利斯特本来就长得端正，这个混血少年和周围的人比起来，简直就像个落入乞丐堆的落难贵族一样醒目。
“这几天我还没有好好地了解过你的事。”方景瑜一边吃着饭一边问，“你是中俄混血吗？在哪里学的维修技能？”
“中美混血，我父亲是中国人。”瑟利斯特说，“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有一天我的脑子里突然就有了这些知识，以及摸一下就知道机器故障出在哪里的能力。”
从言谈和能力上来看，瑟利斯特确实不像是个脑子有问题的人，但是只要一说起他的来历和能力，瑟利斯特就会一本正经地疯话连篇，方景瑜也不想和他争辩，就顺着他说：“既然你的脑子里有这么多的知识，那么你能利用你的知识为我们造些武器吗？”
“可以，前提是你得有高纯度的钢材、铝材以及熔炼设备，高精度的数控机床，放射性物质的处理设备之类必须的设施。”瑟利斯特说，“如果什么都没有，我建议你不如在入口放几个野兽夹子比较现实。”
这也是他在蜂鸟镇的时候没有利用脑子里的高科技知识，制造出各种高科技武器设备的原因，没有一整套完整的工业体系作为支撑，他就像是带着隐形轰炸机制造技术穿越回石器时代的人一样，就连武器发射装置的控制面板上的连接线的塑料外皮都造不出来。
方景瑜无言以对，如果说天才和疯子之间只有一墙之隔，那瑟利斯特一定就是打穿了那面墙的人。
“你有弟弟吗？”瑟利斯特突然问。
“嗯？”方景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认识一个和你长得非常像的人。”瑟利斯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脸。
方景瑜吃饭的动作停了一下，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为什么会不知道？”瑟利斯特咬着筷子，继续好奇地看着他。
“我是父母从孤儿院领养的，不知道我的生父生母是谁，也不知道有没有弟弟——别咬筷子。”他下意识地伸手去纠正瑟利斯特的习惯，又觉得作为一个刚认识的人自己有点太多管闲事了，就有些尴尬地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低头吃饭。
瑟利斯特更好奇了。
根据他从大妈们口中打探到的消息来看，方景瑜今年34了，比付云蓝大8岁，丧尸病毒爆发的时候还在上学，后来和整个高中部的男生一起被部队强行征召入伍，十几年的战争磨砺下来，他已经成为一个谨慎、负责的领导者，深受避难所的居民们爱戴。
另外，他性别男，爱好男，至今没有找到固定的男朋友，因此经常被他妈妈唠叨。
***
方景瑜现在就在被妈妈唠叨着。
他到军工厂清点枪械的时候，军工厂的负责人——他的养母蔡琴就一边包装着子弹，一边絮絮叨叨地跟他说话。
“你说你不喜欢女的，妈也不逼你，但是你都这么大年纪了，哪怕正儿八经地找个男朋友也该有个伴儿了吧，可你呢，成天不是忙这个就是忙那个，自己的个人问题永远都不知道放在心上，还要妈妈为你操心。”
“好了妈，那么多人的生死存亡都压在我头上，我哪有时间考虑别的。”方景瑜有些无奈和疲惫地说。
“又来了又来了，每次一跟你说这个问题你就拿这个借口来搪塞，古代的皇帝哪个不比你责任大，不是照样三宫六院，过去的总理主席哪个不比你事情多，哪个像你一样光棍一条啦？我看你现在和张霖走得蛮近的，叫我说啊，你那个老同学一脸的凶相，叫人看着就浑身不舒服，而且人家有老婆的，就算老婆死了那也是有过老婆的，跟你就不是一路人。”
方景瑜叹了口气：“妈，我们只是老战友。”
“不是就好，要我看呐，瑟宝就不错啊，人长得水灵，性格又乖又安静，虽然脑子有点不太灵清，但是平时看着也挺正常的，我还听说，他到处在打听你的事儿，八成是对你有意思。你看他多会修东西，没疯之前一定是个小天才，这可怜的孩子，准是受了什么刺激，你好好地照顾他，说不定他的疯病就好了呢。”
对于这个从小把他养到大的养母，方景瑜一点脾气都发不出来，只好尴尬地转移话题：“妈，子弹还有多少？”
“步`枪子弹二十二盒，手`枪子弹十一盒，你们找回来的金属和底火大多都是不能用的，我们已经尽全力在造啦，机床都快不行了，还好瑟宝今天过来给修了修，还能支撑个几天。”蔡琴忧心忡忡地问，“小瑜啊，你突然要这么多子弹干什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方景瑜擦着自己的枪，忧虑地说：“我收到消息，真神国最近跟疯了一样，简直是不计代价地要所有的避难所挖出来消灭干净，以前他们的主要攻击目标一直在西边，但是最近几天之内，我们和十八家、郑家里避难所都失去了联系，上次我们本来打算过去查探一下情况，就是捡到瑟利斯特那次，有人发现了真神教的战车部队。”
“战车都开到这里来了，那是不是表示……在我们西边的那些避难所全都……”
“很可能是的。”
蔡琴包子弹的动作慢了下来：“我总想着，这苦日子终究会有个头吧……没想到这么快……”
“好了，妈，乐观点，也许事情还是会有转机呢？”方景瑜拍拍蔡琴的手背，只能给她一点无力的安慰。
***
瑟利斯特本来已经躺在草席铺成的地铺上准备睡了，但是出色的听力使他听到了一阵电子产品特有的电流声，他爬起来小心地越过那些早已沉沉睡去的人群，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昏黄的灯光下，方景瑜背对着他正在摆弄着一台老旧的随身听，那个熟悉的背影让他心头又涌起了那种熟悉的、莫名的哀伤。
瑟利斯特将这个没有来由的情绪赶出脑海，他坐到方景瑜的身边，看着那台被调到收音模式的随身听：“你是想收听什么节目吗？”
“理论上来说，地底不会有信号的，这个年头也没有人会放广播节目。”方景瑜说，“但是有的时候，我会收到非常清晰的信号，不管我调在哪个波段，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是吞噬者，真神教的神，它能影响一切东西的信号，并且通过这种方式来诱骗人们。”瑟利斯特说。
方景瑜自嘲地笑了笑：“我有的时候真怀疑你说的一切疯话其实都是真的。”
瑟利斯特也不争辩，只是问：“它都对你说了些什么？”
“神是无所不能的，一切的反抗都是徒劳，这一类的。”方景瑜关掉了不管怎么转都只有电流声的收音机，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不敢让其他人听到这个，否则他们一定会对生存丧失信心。”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它的可怕，为什么不听它的放弃抵抗，加入真神教呢？”瑟利斯特纯粹是好奇地问。
“因为我看出来了，这个‘神’的目的是要让所有人都死。如果我带领人们加入真神教，结果就是帮他杀死那些无辜的人，然后自相残杀到死，如果我们对抗他，最终也是被他的追随者杀死，没有其他的结局。”方景瑜叹了口气，“现在看来，恐怕我们的结局已经不远了，连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知道了这个注定的结局以后，我还能撑上这么多年。”
“因为求生是生物的本能。”瑟利斯特平淡地接话。
方景瑜轻笑了一声：“是啊……你说的没错。”
“随身听可以送给我吗？”瑟利斯特问。
方景瑜有些疑惑：“你想要这个干什么？它除了杂音以外什么都收不到。”
“我做了那么多的事情，要一点回报也不可以吗？”
“……拿去吧。”方景瑜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拒绝不了瑟利斯特的要求，他把随身听递给瑟利斯特说，“只是有一点，别让其他人有机会听到‘神’的话。”
“为什么呢？”瑟利斯特看着他问。
“因为求生是生物的本能。”方景瑜说，“不让他们感到绝望，他们就能撑得更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