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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姊妹俩睡在一处,孟蕴兰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循循!循循!你和燕王殿下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真的是万分好奇,除了去年秋狩燕王殿下救过循循,其余时间根本没见这两人有什么交集啊。
梅茹脑袋已经很大了,对于孟蕴兰的刨根问底,她央道:“好兰儿,可不许再提,我跟燕王殿下完全没关系。”又随口胡诌道:“说不定十一殿下那半筐杏送到京城的时候都烂了,燕王殿下觉得拿不出手,所以才送了两筐杏和几个甜瓜。”
孟蕴兰眨巴眨巴眼睛想了半天,点头道:“确实没见殿下对你怎么着,估计是那杏子烂透了。”说到这儿,孟蕴兰跟梅茹咬耳朵:“燕王殿下最近正倒霉呢,还有个周素卿杵在跟前,要我说啊,你真不如挑那傻子殿下。”
梅茹心里有些烦,她威胁道:“再说明天我可就不教你骑马啦!”
孟蕴兰连忙不说话了,好半晌,又幽幽道:“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嘛。”
梅茹扑哧就笑了,心中郁结终于散了一些。
翌日清晨,姊妹俩还是早早起来去练骑马。一来人少,二来不晒。这儿附近都是农田,要骑马只能去旁边一个稍平坦的小土坡上,那儿没什么人,极适合姑娘家练。孟蕴兰这几日练得小有成果,总算能骑着马溜达一会儿。今日按捺不住,她道:“我去山坡底下骑一圈儿,循循你看着点。”
梅茹点头应了一声。
孟蕴兰骑着马下去,她速度并不快,还有丫鬟跟在旁边看着,梅茹很放心,她自己嫌晒,于是领着静琴去旁边的一个凉亭歇脚。熟料走过去才发现亭子里面已经有人在了,梅茹看了一眼,那人淡淡转过身来,四目相对——
梅茹蓦地顿住脚步。
静琴也愣住了,她万万没想到,燕王殿下会在啊。她一向有些怕这位,总觉得太冷,冷的让人心惊又可怕。这会儿见静琴束手束脚站在旁边,傅铮淡淡吩咐道:“本王要和你们姑娘说几句话。”
静琴一愣,没有动,傅铮又冷冷望过来,静琴才往旁边走开几步。
梅茹脸腾地红了,心底又忍不住泛起恼意,最后一张俏脸冷下来。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人,梅茹只不自在的别开眼。
她虽然气鼓鼓的,眼帘低垂,但双颊是真的清减不少,原本明媚的眉眼间还凝着淡淡病意。
傅铮看了看,蹙眉道:“不是让你装病么?怎么真病了?”
他本是心疼,可这话里不自觉的带着些埋怨……梅茹呛口回道:“若是装的,岂不就要被人识破?”
听她这么呛回来,想到她受到的那些委屈,傅铮心底忽然就软了。他静静看着面前的人,沉默片刻,声音柔和一些问道:“如今怎么样了?”
梅茹低着头,回道:“好多了。”
傅铮“嗯”了一声,又问:“听平阳先生说,等你身子好了就要离京?”
梅茹点点头。
“出去也好。”傅铮叹了一声,男人冷冽的眼底难得覆着层薄薄的无奈。他无奈的说:“在京城待着,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这话听上去总是太过悲戚,傅铮难得这般无奈又无力的,前世的他狠得要命,从不会这样……梅茹怔了怔,这才抬眸望着他。
傅铮亦定定望着她,漂亮的眸子略微凄楚,还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四目相对,傅铮难得唤她“阿茹”,又道:“你走那天,本王不能来送你,你在外面多保重。”
不知为何,那种酸楚又从梅茹的心底泛出来,一刀一刀割在心尖上,她有些难受,心里头依旧紧得慌。
梅茹其实是感谢傅铮的救命之恩的,也很内疚他的伤。只是,傅铮越对她这般的好,越是替她担忧,梅茹就越难受,越觉得荒谬,还无地自处,明明这人已经选择好了,为什么还要再来?
梅茹很乱,压下心底那种艰涩,她福了福身,淡淡道:“多谢殿下。”
这便是送客了……傅铮立在那儿,望着面前的人,安静半晌,终提步离开。经过梅茹身旁时,傅铮还是停下步子,他低低垂下眼眸。这人已经到她胸口了,若他轻轻一揽,便能拥住她,可他却不能……视线落在她柔软的发间,傅铮心口又开始疼了,他温言道:“记得早些回京。”
没有任何缘由,梅茹这一瞬眼圈蓦地就红了。
她低着头,直到那人离开,才重新抬起眼。
这天气还是很热,明晃晃的太阳照下来,梅茹有些晕。
……
梅茹与平阳先生云游的事定下来,老太太原本是不大同意的,没想到梅寅和乔氏却是极力坚持,杜老太太也就没再有意见。
傅钊听说之后,又跑到庄子里来找她。
“循循,怎么我刚回来,你又要走?”傅钊抗议。
如今对着他,积在心底那些过往依旧沉甸甸的,梅茹便有些累,还很倦。她客气的福了福身,道:“殿下,平阳先生离京,我作为学生自然要伺候在侧。”
“我怎么不知道?”傅钊不满,嘟囔道,“偏偏你又这么生分?”
梅茹笑道:“你本来就是殿下,自然该以礼相待。”
傅钊越发不高兴:“循循,你再这么说我可不高兴了?”
梅茹仍是笑,淡淡回道:“便是殿下再不高兴,臣女也得这么说。”
这话一提,傅钊气得哑口无言,又气得跳脚,狠狠哼了一声,便蹬蹬蹬跑了。哪儿像个战场上磨砺回来的小子?
梅茹轻叹一声,又隐隐松去一口气。她对傅钊,原先是拿他当前世的小叔子,如今只是当益友,再牵扯下去,便是不大妥当,这样也好。
而且,傅钊这回的气生的挺大的,梅茹离京前,都没再见到这位,好像故意在赌气。梅茹也不将他小孩子脾气放在心里,她自己有事情忙,毕竟走的仓促,跟逃难似的。
一切准备妥当,梅茹离京前,还亲自去给董氏送了贺礼——一对双喜如意簪。她无比盼着瑶姐姐过的高兴,只是每每谈起这场婚事,董氏一直眉眼平静而淡薄,好像自从将死看开之后,她就什么都不在意了,好像嫁就嫁了,不过是换个地方住罢了。
这事儿梅茹不好多说什么,只偶尔想到自己在外的哥哥,又忍不住想要叹气。
离京那日,梅茹在府里跪别了老祖宗和爹娘。梅寅和乔氏本来要送的,梅茹不想麻烦他们,省的又多难受一场。乔氏搂着她哭:“我跟你爹养两个孩子,没一个留在身边的。你哥哥在外面就算了,你一个丫头也这么不省心!”
梅茹抹泪,旁边的梅寅也努力绷着脸,克制着泪花儿,这会儿拍了拍梅茹的肩膀。
只有玥姐儿什么都不知道,还揪着梅茹的百褶裙道:“姑——姑——”
梅茹蹲下来,亲了亲她软软的小脸蛋。
玥姐儿也不客气,直接亲了回去。
梅茹摸摸她的脑袋,那掌心的触感软软的,梅茹忽然是真的不舍。
没有人送,马车到城外十里亭的时候,还是停下来,“车里的可是平阳先生和循循?”外面有人朗声问。
是一直在生闷气的傅钊呢。
这是种亲密,却和情爱无关。梅茹忽然就轻轻一笑,她挑帘而下。
就见傅钊牵马立在那儿,冷着脸道:“循循,你总不来找我,如今就要走了,我再怎么生气,定要来送一送你。”
这话一听,梅茹不知怎的眼眶泛起些红,她欠了欠身,感激道:“多谢殿下相送。”
傅钊舍不得道:“循循,我在京城等你,你早些回来啊。”顿了顿,握拳狠狠道:“到时候便没有人欺负你!”
梅茹这次离京,很大程度是躲避皇后的示好与太子的纠缠。每每这样想起来,傅钊就恨的不得了,他若是再强一点,定能如七哥说的那样,能护住想要护的人。
梅茹笑了,她还是欠了欠身,道:“殿下回宫吧,我和先生也该上路了。”
傅钊道:“不急,等你们走了,我再走。”
梅茹又一福身,才转身重新上车。
平阳先生的马车宽敞,如今先生正懒懒斜靠在那儿。不知为何她叹了一声,忽然道:“循循,弹一曲吧。”
这次离京,梅茹的柳琴也是跟在身边。
跪在那儿,将柳琴捧在胸前,梅茹只觉得心绪难平,迟迟都没有动作。平阳先生也没有催她,更没有让马车上路。
许久,梅茹垂下眼,抬手拨下第一个音,然后,所有的心绪皆在指下倾泻而出。
琴弦铮鸣,穿透一切久久回荡在山野间,声高且亮。忽的,那音色又婉转低沉,变得如泣如诉。全是她的迷茫,痛苦,还有执念,太多太多的东西,全在这一首曲子里。
远处山间,傅铮立在那儿静静垂眸。山下,那辆马车是很小很小的一个点,而她就在里面。
他看不见她,就连刚刚她下车与十一弟道别,傅铮也只是看到一团明媚身影。
那身影映在他的心底,还是疼的。
如今,那一声声的柳琴声,让他心口的这道疼意越来越大,越来越浓,怎么都填补不满,却还是饮鸩止渴。
过了很久,柳琴戛然而止,山下的那辆马车行的远远的,再也看不见了,就连十一弟也回了城,傅铮才慢慢转身回府。
熟料刚走一步,他的胸口又扯起一道腥咸,傅铮身子一顿。
“殿下!”石冬担忧道。
傅铮摆了摆手,平静道:“咱们回府。”
燕王府内,傅钊早就等在那儿,见他从外面回来,自然疑惑道:“七哥你去哪儿了?”
傅铮淡淡笑道:“去看一个故人。”
他闲闲坐在书房的桌案后面。傅钊在前面走来走去,在说这次秋狩的事。傅铮一直沉默,良久,他悄悄打开底下抽屉,正中间是个彩锦如意的小盒子。傅铮打开盒子,里面露出一对珍珠耳坠。那珍珠晶莹而圆润,他定定看着有些失神,傅钊急道:“七哥!七哥!”
傅铮敛起神思,将盒子妥当收起来,他面容平静道:“十一弟,不急,要扳倒他咱们一步一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