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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们将非肢体暴力也列入欺凌事件的话,那么,2006年,全美的校园欺凌案件发生率是骇人听闻的25%,25%,4名学生中就有1名曾受过校园暴力的困扰,想想看这个数字,美国的下一代饱受欺凌阴云的笼罩,而我们必须正视这一点——是的,有一些学校在反欺凌上做得很好,在其中就读的学生知道自己遇到了类似的事件该去找谁,但99%,全美99%的学校仍然对于欺凌事件束手无策,这就是我们在这个事件中暴露出的最大问题,成人社会对于校园暴力彻底的漠视和淡化,这种冷漠催生了《大象》,而这就是受压的孩子们对于社会的回答。”
一台电视被放在了办公室里,还是昨晚的那间,除了已换上看守服以外,李村英雄李云生的坐姿几乎和昨天没有任何不同,他翘着二郎腿,饶有兴致地观看着屏幕上的画面——这是个简陋的flash动画,如《快乐驿站》一样的像素小人在花花草草中手舞足蹈,声音素材则明显是从别的视频源里剪切下来,二次合成,甚至无法和小人的动作对上。任何一个有审美的青年都会对这种动画嗤之以鼻,它就像是高速大巴车上放的导视节目,粗制滥造到可笑的程度,不过,这种水平的动画倒是投合了李云生的胃口,他没怎么注意字幕,盯着动画小人看得入神,露出了中年农民接触‘高科技’时特有的无邪笑容。
“李先生,早上好。”刘瑕推门而入,顺手拿起遥控器,按下暂停键。
“有什么好不好的……这都几天了,你们手机也不给我,总要让我和村里老乡联系一下吧!”李云生一下回到了现实——被关了几个晚上,他对刘瑕的语气自然不可能有多好,“你们这个关人的标准我实在是不晓得什么意思,你们可以看呀,我在q.q里有没有讲什么假话?王志清和他堂叔是不是凶手嘛!刘长官,你们这样冤枉好人是不行的我告诉你……”
“事实上,王志清在案发时有比较明确的不在场证明,而他的堂叔已经到外地打工去了。”刘瑕说道,“目前来看,你完全是说错人了——不过这不要紧,你为我们指明了办案的方向。警方已经把一批可能的嫌疑人带回所里,一会可能需要你和你的同事去鉴别一下。”
“啊,都是王村的吗?”李云生喜出望外——看得出来,即使王志清侥幸逃脱了法律的制裁,但能把更多王村人拉进局子来接受李家村人的指认,这对李云生来说简直是一场大胜。“没问题啊,我们肯定配合调查!”
他迫不及待地站起来,但在刘瑕的笑容里又有些讪讪地坐了下来。
刘瑕继续看了他一会,笑容浅淡,居高临下姿态明显,李云生兴奋的情绪在她的笑里渐渐收敛,他的肩膀慢慢塌下来,像是意识到了自己阶下囚的身份,之前的兴奋感,以及来自低教育群体特有的无畏缓缓褪去……
这是心理学上的小技巧,也可以说是轻微的精神虐待,对于一个心理大师来说,话语仅仅只是武器的一种,配合环境、时机,长时间的笑容都足以让人短暂崩溃。——只是,尽管得心应手,但刘瑕一般不太滥用这种手段,她承认,这是极少的例外时刻,对李云生的精神虐待并无必要,只是她的一时兴起。
多奇怪,一个人能够同时如此迟钝和敏感,迟钝到对自己造成的伤害毫无自觉——李云生当然不知道,他昨晚的几句话对沈钦造成了多大的影响,但他对电视节目也毫无反应,她可以打赌,他根本不觉得自己当年的做法是校园欺凌——但,与此同时,他敏感到会对这种轻微的虐待,做出如此严重的反应……
刘瑕注视着李云生,依旧保持着她蔑视的微笑,她心不在焉地注意到,李云生的眼神开始闪躲,他的脚踝扣在了一起,防御性的姿态,他现在应该意识到自己为警方带来了多大的麻烦,也许还想起了在他年轻时,法制还较混乱的年代里的那些派出所传说,也许他已经开始遐想自己给‘官家’添了麻烦后会受到的待遇……
她放任他黑暗的幻想继续展翅飞翔,欣赏着他的恐惧——欣赏了一段足够长的时间,这才重新切出专业而友善的笑容。“你说你要配合调查,李先生,但你知道该怎么鉴别嫌疑人吗?”
“不……不知道……”李云生大松一口气,他已无气焰可言,但又似乎被自己突然的软化吓一跳,声音变大,想要重回之前的满血状态。“那你说该怎么‘鉴别’,刘长官,难道你比我还熟悉王村人?”
刘瑕笑了——这是他送上门来的。
她重新挂上了那居高临下的淡笑,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李云生。李云生的表情逐渐僵硬破碎,他吞咽了好几下,又舔舔嘴唇,最终坐直了,小学生一样把手摆上办公桌,“刘、刘警官……”
“嗯?”
“对……对不起,打扰您说话了,您,您继续……”
但刘瑕并没再给他好脸色,保持一点压力,似乎能让李云生更配合,同时也能让她更愉快,何乐而不为?
“想知道该怎么鉴别嫌疑人,就认真把这段录像看完。”她拿起遥控器,察觉到李云生在猛点头之余投来的询问眼神,不禁一笑,他现在恐怕很希望她出去吧。“——我陪你一起看。”
“好好,好好……”李云生伸手去揩汗珠,手才举起来,刘瑕瞥他一眼,他又赶快坐好,以看黄.片都不曾有的专注盯向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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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亚洲人。”
“中国男孩。”
“嘿,你妈妈知道你长了这样一张脸吗?她是不是很伤心呢?知道她的宝贝儿子在脖子上顶了一个□□脸?”
“哟哟哟,看这是谁,黄种蠕虫,嘿肯尼,跟我重复一遍,‘我就是个可悲、可悲、可悲的黄种蠕虫——’”
在最开始的介绍后,画面变换为了真人演出,不过也可以轻易地看出,画面和音轨来自两个不同的源,画面似乎是从电影中截取下来的,几个黑人学生正把一个亚洲女孩围在中间,伴随着羞辱的言语,把受害者推来推去,然而,音轨中的对白却和口型合不上,甚至和受害人的性别都不符合,被欺负的实际上是个女孩,但配音中却把她叫成了‘亚洲男孩’。
这个瑕疵,也引起了李云生的注意,他嘀咕了几下,但没敢提出质疑。刘瑕扫他一眼,确认他已真正开始投入,又收回全部注意力,出神地望着这制作粗糙的视频。
“言语侮辱,是校园暴力中最常见,也最容易被忽略的形式,很容易被淡化为学生间的言语冲突。也因此,学校当局最有可能忽略这样的欺凌方式,尤其是在某些种族倾向较明显的州,由于行政人员自身的倾向,这种形式最容易受到偏袒处理。”
画面再次切换,在一间办公室里,一个中年妇女对办公桌前的幼童说道,“肯,这是你第三次提出关于种族歧视的投诉了,这也是我第三次告诉你,贾马尔和他的朋友并没有说过那些话,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她的脸被简单的特效技术换成了漂浮的恶魔,这粗劣的技术和平板的配音,都让这段对话充满了逗趣的效果,好在李云生的鉴赏水平还在山东电视台水平,他倒是发出一声小小的感叹。
刘瑕没偏头看他,她直直地望着屏幕,双眼幽若混洞,像是能透过屏幕,看到视频背后的感情。
“在美国,歧视华裔是某种程度上的政治正确,或者说,歧视亚裔是最保险的种族歧视,不仅仅是白人,黑人、墨西哥人,这些被白人歧视的人种一样会主动歧视华裔,甚至比白人歧视得更过分,也许是为了从中寻找满足感。也许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亚裔男孩和他们比起来,总是又小又弱,无法在肢体碰撞中占到上风。”
视频突兀地重新跳回了开头那简单的美术风格,但这一次甚至更偷工减料,黑底中以白线勾勒出人形,甚至连脸都没有。一个小男孩在周围高大人群的围攻下惊慌失措,他四处想要找到空隙逃走,但每一次都被推回中央,在背景刺耳又欢快的罐头笑声中,接收人群中央的黑老大戏谑的拳打脚踢。他就像是猫捉老鼠一样地待他,总是等小男孩逃出一段,才把他捉回来送上一拳。
一个成年人走过了拐角,人群四散,小男孩站在原地没动,但成年人似乎也没注意到他的不妥,他走进了一扇门后。刚散去的人群又聚拢回来,小男孩开始往前奔跑,但四周的空间蠕动聚拢,很快变成了一个封闭的囚笼。小男孩奔跑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他站在囚笼中间左顾右盼——如此简单的线条与动作,居然有这么强的感染力,在那一刻,天地全黑,世界之大,他却是如此的孤独。
“校园是相对封闭的环境,也因此,发生在校园中的欺凌更容易让学生陷入绝望,这种欺凌在某种程度上具有传染性,一个人一旦被打上异类的标签,沦为被欺凌的对象,就会被社交生态排斥。”
“肯,现在轮到你了——”
制作者对视频源的挑选似乎已经丧心病狂了,这一次视频源干脆是日本电视剧,在教室里,每个学生都轮流上台解说自己的论文,而当少女走上前时,学生们全都发出了轻轻的窃笑声,慢镜头从每个人脸上掠过,特写着眼角眉梢的嘲笑与不屑,女主角什么也没说,但这似乎已足以被嘲笑。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全都是否定、嘲笑、轻慢、蔑视的回应。
“我们一直把青少年视为社会的未来,我们把孩子比作天使,而校园欺凌是对这种美好愿望的有力反驳。校园欺凌证明了未成年人只是人类的幼崽,他们的社会一样残酷,一样充满兽性。欺凌与暴力无所不在,有些甚至已经是刑事犯罪——”
伴随着解说,画面跳到了洗手间里,在一群拍掌大笑的人群中,一名男学生把另一个男生的头按进了马桶里,摁下了冲水键,一次又一次,只给他有限的呼吸时间。
“而受害者却因为和父母、教师等成年人的隔阂,无法寻找到合适的求助途径。”
在满布白雪的街道上,一个孤零零的金发少年走过,边走边打电话,但背景音是嘟嘟的忙音。他拿下智能手机(实际上和片头交代的2006年比,这又是一次穿帮),在大屏幕上,号码下方加了默认字体的字幕,强行注解为‘母亲’。
他又找到了父亲的电话号码,但犹豫了片刻后放弃拨打,雪片往下飘落,越飘越大,像是要把天地淹没。画面又很快切换为学校,一个成年人在和孩子说话,“这是你第三次和同学发生冲突了,肯,我们认为你应该去读特殊学校——很显然,你不能很好地适应群体生活,你的母亲呢?”
“她在中国。”
“父亲呢?”
“我不知道,也在中国。”
“你的监护人是谁?”
“我的保姆。”
“这不合规定,肯,我们会向当局举报,在此之前,你继续和同学们一起上课,但一定不要再继续发生冲突,好吗,亲爱的?”
“我没有和他们发生冲突,是他们在欺凌我。”
“也停止说谎,孩子。”
这是一连串冲突激烈的对白,但音频的语调反而很死板,透着明显的机器色彩。解说依然在继续,“这对于受害者的心理健康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给他们留下一生的阴影,他们有很高概率患上忧郁症,情感障碍,甚至更极端的情况下……”
简单的动画风格回来了,黑底白线的动画表达着天崩地裂的极端情况,在造山运动中,一座火山冉冉升起,往外喷出了红色的岩浆,血洒在了屏幕上。随后是一张张照片被切换了出来。
“弗吉尼亚大学枪击案,科伦拜校园枪击案,几乎每一起校园枪击案背后都有校园欺凌的身影。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这是极为自然的受压反弹,在青少年时代的欺凌记忆往往会伴随终身,这种仇恨炽烈而悠久,许多最冷血的连环杀手都有极为不愉快的校园生活,校园欺凌是培养反社会者与罪犯的温床?青少年会如此轻率地毁掉对方的一生,成为受害者的噩梦根源,然后若无其事的走开?听起来非常邪恶,但这就是社会现实,这就是——”
整段视频的结束非常突然,就像是制作者勉力做到这里,终于用尽了一切耐心,甚至连简短的结束语都没剪完,就强行切入了片尾,滚出了使用音画素材的目录。李云生楞了一下才回过神来,他抿了抿唇,“这就……放完啦?”
虽然努力做出茫然不解的样子,但他略微苍白的脸色,其实已说明一切。刘瑕深吸一口气,把自己从视频中拔出,将注意力重新灌注回李云生身上。
“这个视频,说的主要是美国的校园暴力现象。”她说,“这主要是因为国内还没有类似的视频素材——和美国、日本比,我国的校园暴力事件似乎规模要小得多,对很多人来说,它距离自己似乎相当遥远……但这是否就能说明,国内不存在校园欺凌现象呢?”
“恰恰相反,我个人认为,中国的校园欺凌局势,一直都是极为严峻的,它的常见程度、极端程度,对受害者的影响程度,都丝毫不弱于欧美日韩,甚至也许还犹有过之。之所以并不成为一个问题,只是因为校园欺凌,和家暴、虐待、地域、性别歧视一样,实际上都是文明的产物。在精神文明、社会公平发展到某个特定阶段以前,这些种种现象,并不会成为社会问题,因为整个社会都是如此的弱肉强食,弱者活该被欺凌、歧视与虐待……这种思潮在现代的残余,又名社会达尔文主义。”
刘瑕注视着李云生,慢慢地说,“也因此,可以轻易地推测得出,校园欺凌与社会文明发达程度呈反比,越是文明,教育水平越高的地区,校园欺凌的频次与烈度就越低,应对手段就越完备,而越是贫瘠愚昧的地区,这种现象就越会频发,应对手段就越缺失。比如说,乡镇农村中学……校园欺凌就属于家常便饭,而不论是家长还是老师,甚至是加害人,都会对此熟视无睹、麻木不仁,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在她轻蔑又怜悯的眼神里,李云生如坐针毡,换了好几个姿势,心虚与愧疚一闪即逝,又被他掩盖过去。他说,“刘长官——”
“而很有趣的事实是,”刘瑕继续说,“人,是一种规律的动物,受到科学规律的支配,是否意识到这个问题,并不是先决条件。就像是人类定义癌症,和其抗争只有百十年的历史,但数千年来都不断有人因癌症而死,不管他们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这么说你明白吗?李先生,人类真的是很奇妙的,就拿你来说吧,你的外在条件、内在素养、成长环境……”
她上下打量了李云生一下,摇头露出无奈的叹息,似乎都不忍对李云生戳破这些事实,李云生的唇又抿了起来,典型的受激反应,他知道自己被轻视了,这对任何人的心理都会是影响,对很多人来说,甚至比被戳一刀还更疼——尤其是这个鄙视你的人,的确方方面面都是全方位碾压的时候。
刘瑕唇边绽开一个小笑花,“——和视频里介绍的受害者……加害人。”
她顿了下才把后者加上去,“和加害人都没有任何的相同,甚至根本不能相比,除了都生在地球上以外,你们没什么能相提并论的地方。但校园欺凌,对你们都会造成非常类似的影响。对你来说,作为加害人,你宣泄了自己的征服欲、支配欲,获得了人上人的片刻幻觉,发泄了自己的荷尔蒙,满足了自己的自卑情结……随后,你就很愉快地把这件事忘记掉了。甚至是重看到相关的报道,也不会激起你的自我意识——很少有校园欺凌的加害人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他们总会给自己找到理由,‘都是对方的错’,他是亚洲人、同性恋、女人、丑陋的人、学习好的人、长得让我不顺眼的人……对你来说,他是王村的人。”
李云生的眼睛在飞快的眨动,对刘瑕掷去的那一把又一把的飞刀,他根本毫无招架之力,只能全吃下伤害,现在还有点没回过神来。——李云生当然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坏人,这是又一个有趣的心理小常识,一个坏人哪怕已得到世界的定性,但要他发自内心地接受自己是个坏人,其实也还是比别人想象得都艰难,这是行动正当化的本能欲求。而这其实也造成了很多校园欺凌的后续影响,不仅仅是受害者被影响,当加害人彻底成熟以后,他们意识到自己以前做了多可怕的事,也会为此自我厌恶,被负罪感纠缠,产生心理障碍,需要介入治疗,有些严重的患者甚至会因为自我谴责而自残、自杀。
刘瑕当然不在乎李云生会不会自残,她继续说,“而对受害者来说,这种绝望感会永远纠缠在他们左右,影响他们的一生,甚至直到多年后都无法复述……”
“恨意,也会如此刻骨铭心。在这种情绪状态下衍生出的情绪,是极为极端和疯狂的,就像是视频里提到的校园枪击案一样,被小社会排斥的成员,对整个社会生态圈都抱有恨意。而这种恨意酝酿出的结果——大规模杀伤案件,干掉特定目标,对于他身边人员的无差别杀戮。”
“觉不觉得这个模式,和李家村的爆炸案很像?”她说,“李先生,虽然对你的行为表示不齿,但我还是得说,你确实为我们找到了一定的调查方向。水电站的员工里,在镇上读中学的人员,都被我们挑了出来,你们的王村同学,已被诚邀到场。他们几乎所有人都曾被李家村的同学欺负。不过,当然,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因此留下阴影。”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推到李云生跟前,打开了桌面上的另一个视频——来自王村的数十人坐在大会议室里,笑嘻嘻地看着大屏幕上的视频。大部分人都因为这拙劣的效果而分心,英文对白和汉语字幕是另一重障碍(对于不常阅读的人群来说,同时关注画面和字幕是很吃力的),同时,视频的内容也无法吸引他们的兴趣。只有少数的几个观看者,眨动眼睛,观看得极为入神,小男孩被追打、嘲笑、虐待……每一段赤.裸.裸的伤害呈现,都伴随着某个人的畏缩,紧张的吞咽,不忍的摇头,眼中闪现的泪光……
但刘瑕的眼神,只在那个奔跑的小男孩身上流连,这并不是她第一次看到这段监控,事实上,这也不是她第一次看这段视频,王村几批人观看视频时她都在场,随时确定嫌疑人——只是这视频像有魔力,总吸引她的注意,分享她本该用于微表情观察的脑力。她总不禁在想,那个小男孩当时会是什么心情,做了这么多年的咨询,她从没动过‘感同身受’的念头,从不想去感受当事人的情绪,但仅仅是这一次,她开始好奇,当大雪纷纷落下时,他心里会是怎样的一种痛苦,又有多少障碍,直接来源于他所受的欺凌。
“……而对于任何的心理创伤者来说,在他们面前谈论类似的话题,都会造成再次创伤的扳机效应。阴影复现,面部表情当然会有所反映。”
片刻后,她回过神,把笔记本屏幕往李云生跟前正了正,打开一个新页面。
“这里是我挑出来,对校园欺凌反应强烈的七个人。”她说。“现在,李先生,请你指认一下,这七个人里,哪个是你上高中时欺负过的受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