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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茬事儿才过两日,周呈文就忽然降临扬州。他来得突然,并没有提前传信给江家。
那日清晨,管家听到有人敲门,开门一看,便见周呈文领着三四个随从,一身风尘仆仆,牵马立在大门口。
好在江府管家打理江家事务愈十年,虽然有四年未见周呈文,还是一眼认出这位未来天子,立时吓了一跳,诚惶诚恐行礼之后,赶紧通报自家老爷夫人。
兴许没有了母亲在身旁约束,周呈文根本不等管家通报,大步流星跟着进了门,兴冲冲叫道:“舅舅舅母!”
正准备用早膳的江弘文听到这叫唤,又见管家急匆匆跑进来,起身一看,果然见是自己几年没见的太子外甥驾到。
夫妇二人正要行礼,被周呈文挥挥手免掉。他虽然年纪长了四岁,性子却一点没变,几年未见,也丝毫不显生分,大喇喇在桌子前坐下,抓起桌上的一块点心送入口中。
江弘文见状,反正也是在府中,也就没再管什么礼仪,只是惊道:“呈文,你怎么来了?我前日才接到你母后的书信,没说你要来扬州啊?”
周呈文摆摆手:“母亲写信时我还不晓得能得空,过了两日父皇才让我出宫来扬州看你们。”说着他苦着脸道,“舅舅您都不知道这几年父皇和母后是怎么操练我的?说我做了太子后,各方各面都不能输给我那三弟,害得我几年都没空出功夫来一趟扬州玩儿。”
江弘文正色道:“皇上皇后说的是,你如今是太子,以后是天子,当然要比其他皇子都优秀,才不负你储君的身份。”
周呈文撇撇嘴不以为然,又左右转头看了看:“表哥表弟和凝儿他们呢?”
江弘文道:“你大表哥如今在官府当差,一早就去了衙门,二哥和阿愚这段时日还在军中,只有凝儿在府中。”
周呈文扬扬眉:“几年没见,不知道凝儿长什么模样了?也该是大姑娘了吧。”说完凑到江弘文面前笑嘻嘻道,“父皇最迟明年就会替我选妃,我听母亲说了,她想让凌儿嫁给我。”
江弘文脸色微哂,不动声色看了眼旁边的赵氏,道:“呈文,你如今是太子,选妃一事,兹事体大,八字没一撇的事,还是不要乱说。”
周呈文不以为意抿抿嘴:“什么一撇两撇的事,我打小就喜欢凝儿,太子妃当然要她来做,难不成还选个别人?亲上加亲的事,不是很好么?”说完,笑道,“难不成舅舅不愿把凝儿嫁给我?”
江弘文赶忙道:“不是不是。只是你同凝儿已经好几年未见,只怕……”
周呈文道:“只怕我不喜欢她了?”
他话音刚落,江凌随着丫鬟进了饭厅,她刚刚已经得到通报,知道周呈文忽然到访。还才临近门口,就听到他的声音。
虽然这声音与四年前比起来,有了很大不同,但是上一世的她,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自然一下就听出来。
她迈步进门时,周呈文已经看到她,兴奋地起身,大步上前,将她双肩抱住,居高临下歪头打量她。
两人都不再是孩童,这个动作坐起来,便多少有些出格。可周呈文却似乎觉得理所当然,也丝毫不觉生分。
他看了看江凌如花似玉的小脸蛋,吃吃笑着空出一只手捏了一把:“几年不见,我家凝儿真是越长越好看了。”他转头看了眼江弘文,“舅舅,我怎么会不喜欢凝儿呢?现在刚刚一看到,就喜欢得紧,她不做我的太子妃,谁还能做?”
江凌到底是重活一世的人,尴尬羞赧倒是不至于,只是他的话让她心中小小一惊。赶紧挣开他,与他划清界限。
江氏夫妇也注意到女儿如临大敌的动作,只道她是长大了害羞,却也对周呈文的行为有些不满。男女有别,吃亏的总该是自家女儿。
江弘文清了清喉咙,端出长辈的模样:“呈文,你们都不是小孩子家了,要懂点规矩。”
周呈文目光黏在江凌脸上,长大的少女,当真是让他心生欢喜,又觉得有些奇妙,记忆中的小姑娘,如今是这般亭亭玉立。
他虽然不认同江弘文的老古板,但也敷衍地点点头:“知道了,舅舅。”
江凌左右看了看,又试探往屋外看了一眼,问:“表哥,你一个人来的扬州么?”
周呈文点头:“宫中事务繁忙,母后走不开身,这回就我一个人来。”
江凌当然不是在问江皇后。她上个月收到周呈知的书信,说打算来扬州,便以为他会和周呈文一路。但看起来,似乎他并没有来。
不知为何,她竟然有些失落。
江府没有江灏江渝,周呈文定然是要缠着江凌。江凌当真是如临大敌,尤其是听闻江皇后和周呈知都有意让她做太子妃,更是怕重走上世老路,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但周呈文做了两年太子,性子愈发霸道,她每每想跑开,他就端着太子的架势唬她。江凌倒是不怕他,但他总归是太子,又是家中贵客,总不能太得罪他。
周呈文是个坐不住的主,舟车劳顿多日,也不愿在府中休息,用过早膳后,就拉着江凌出门玩耍。
江凌只得一路敷衍。
她掐指一算,今日正是云味茶庄有车马从京城返回的日子,也是她收信的日子。
趁着周呈文去戏园子听戏入迷的空档,她悄悄溜了出来,去了云味茶庄。
这四年来,她与三皇子周呈知书信来往,成为一对无话不说的亲密笔友一事,无一人知晓。毕竟身份之差男女有别,若是被父母得知,恐怕会担忧过多。而她不过是想了解周呈知,不让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性情大变,免得日后她无力改变,不得不重复上世的悲剧。
云味茶庄的掌柜年过五十,人称赵伯,每次江凌送信取信,都是在他手中。几年下来,两人已经熟稔。不过至今江凌也不确定赵伯是否知道她与之通信的人是当朝二皇子。
她来到茶庄门口,只见两个小二,并不见赵伯。便问:“赵伯呢?我来取信的。”
小二见过她,指了指楼上:“是江家小姐么?赵伯让你去二楼拿信。”
江凌不作多想,走近茶庄内,跟上领她上楼的小二。小二在二楼中央的房门口站定,稍稍推开一点:“就在里面。”
说完他转身下了楼。
江凌听着房内十分安静,略有些奇怪,用手将门推开,开口道:“赵伯,我来拿信了。”
她脚下刚刚踏进门槛,身后的门忽然咯吱一声关闭,她吓了一跳,但有听着其他动静,便想着是风在作祟,稍稍舒了口气,又开口:“赵伯,我拿来从京城来的信了!”
还是没有人回答。
这屋子中央是厚厚的曾纱帘,从梁上一直垂落在地,窗棂出的风轻轻吹进,那纱帘便也微微拂动。
帘子内隐隐绰绰是一张大案几,那案几后似乎有一个模糊的人影。
江凌以为那人影便是赵伯,但她叫了两声,都没有人应,不知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得不心生狐疑。她小心翼翼走到纱帘前,试探再唤了一声:“赵伯,是你吗?我是江凝,来拿信了。”
仍旧无人作答。
江凌心里微微悬起,撅着嘴道:“你再不答应,我生气了。”
说完,干脆上前一步,伸手将那纱帘用力拨开。
轻风乍起,纱帘飘动。那梨花木案几后方坐着的却并非赵伯,而是个白衣翩翩的少年公子。
少年端身而坐,手持笔墨,微微含笑看过来。他头发只用玉簪简单束起,青丝垂落剪头,与那白衣衬得分明。面如美玉,眼若星辰,俊眉斜飞入鬓,虽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却有了几分倨傲不羁的邪气。
江凌怔在原地,她自是知道周呈知容貌出众,却也因这突入而至的少年而失了心神。爱美之心人皆有,无论她是活了两世,还是只是个十三岁的姑娘,都不得不承认,此时的周呈知当真好看至极。
她的江凌落在周呈知眼里,便让他眼中浮起了一丝满意。
十三岁的女孩,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所以他故意洗去一路风尘,收拾打扮一番,好给这次相逢留一个美好的印象。
“凝儿要生气了么?”周呈知起身,走到还在失神的江凌面前。
她长大了,不再是四年前那个孩童,而是更接近上一世他初见她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