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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都向那个方向看去,原来是开杂品店的刘大嫂。
刘大嫂原名叫冯野凤,原是广州的一名“老举”,因近日丈夫干小买卖赚了一些钱,才把她从老举“脱籍”,到香山县云水镇“上街”。虽说已经上街,但是仍然做派难改,她脚踩木履,头上挽髻,虽未涂胭脂,但也淡粉半妆,红褂子,半敞着怀,露出了深深的**,白晃晃的惹人眼,伸着兰花指,兰花指上修得尖尖的红指甲显得老长。
她嘴角一撇,双瞳闪闪,“哟”了一声说:“这位官家,进寨也得问个价啊!就别说‘打通厅’了,‘出毛巾’也得要的吧!你这过程省略得也忒厉害了吧!和你这样的身份绝不相符。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刘斜眼一看这位妇人,虽然已有二十七八,但是绝对又是美女一个,虽然没有眼前的这位倾国倾城,但那丰腴的身材,妖艳的姿态,俊秀的眉眼,也足以叫人心荡神怡,想入非非。刘斜眼**地一笑,说:“想我了吧,是不是呀?你等着,等这边完了事,我就找你去!”
刘大嫂“啐”地一声,一口浓痰差点儿吐到了刘斜眼的脸上,骂道:“真瞎了你的狗眼,也不尿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模样,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又是上嘴唇挨天,下嘴唇着地——找不到脸啦!像你这样的人,巴狗子撵兔子,要跑没跑,要咬没咬,谁会稀罕你呀!”
刘斜眼却并不着急,嬉皮笑脸地说:“话可不能这样说,我刘大少爷既有钱又有势,你可能是新来的,还不知道吧。特别是我的功夫好,等试一试你就知道了。什么时候有空呀,我给你操作一下如何!到时候,你就知道我的本事了……”
刘斜眼奸淫的一些秽语立刻引来了他的一些狗腿子的坏笑,一些看热闹的无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但是许多正直的百姓并不认账,纷纷私下骂道:“兔子头上插鸡毛,这算个什么鸟啊!”“这个斜眼真是头顶上长疮,脚底下流脓。”“他就是生了孩子,也是没有**的。”
更生气的当属于刘大嫂了,本来想打抱不平,为这受欺负的姑娘说上一句好话,没想到,反而受到了刘斜眼的戏弄。这刘大嫂也不是吃素的,脸皮一抹,那些脏话也就来了:“你们家里没有茅房吗,你来这里乱喷?!你爹和你妈是不是喝了酒了,造了你这个怪胎。你妈带你逛街,别人都问:大姐,你这猴多少钱买的?把你的画像贴墙上白天避邪晚上避孕,你一出门,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你的牙如同天上的繁星,色泽鲜艳,相距甚远,还个个如泰山石,又大又坚,你出生时是不是被扔上去过三次而只被接住过二次?现在把你丢到厕所里,厕所都能吐了,把你扔进黑洞里,黑洞也能自我爆炸了!送你一副对联:上联:树不要皮,必死无疑 下联: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横批:人之贱无敌。一巴掌把你打到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那刘大嫂也是真能骂,那嘴里就如个臭水沟,源源不断,还不带重样的。直气得刘斜眼是七窍生烟,肚子一鼓一鼓的,要不怎么说肚子里没墨水呢,这小子也和刘大嫂对骂起来:“你一个‘老举’、‘眉史’、‘校书’、‘野鸡’、‘咸肉庄’、‘咸水妹’,卖b的玩艺,有什么了不起的,千人压,万人操的东西,还跑到这里来假充正经。你个溅b,破鞋,你溅得嘴里长痔疮,你爹我已经把你**了,你怎么还在大街上卖b,滚回家把你妈叫出来给大家操操。告诉你,你就是叫我上,我也不上。”
刘大嫂却不怕这些,还嘴骂道:“干什么我愿意,你管得着吗?你说的那些人,好歹也是出了税银交给国家的,不像有的人,吃着国家的,喝着国家的,还做对不起国家的事儿。”
两个人越骂越难听,越骂越上劲,一进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
人群里这就热闹了,有听着觉得过瘾的,觉得不用花钱,倒是听了一出不花钱的骂人戏,还是蛮划算的。有的就在指责这个邪眼太无德,和一个老娘们当街对骂,骂得越凶显得越是没有水平。
趁着两人对骂,帮助过公韧的那位姑娘就想乘机脱离开斜眼的魔掌。没想到,刘斜眼倒是斗嘴不误泡妞功,嘴里不闲着,手里还拉着那位姑娘的手,死活就是不松手。时间一长,刘斜眼也觉得光和那刘大嫂对骂也太没有意思,就对那些狗腿子们一使眼色说:“还不赶快,把这个泼妇给我赶走!”
众狗腿子得令,又对刘大嫂动了粗,上来就推搡着刘大嫂。刘大嫂也是有血性的,上屋里摸出了一把菜刀,就要上来拼命。
官兵们手里有刀枪,还怕这个妇人,眼看一场刀兵又要起来。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猛听得一声大吼:“真是朗朗乾坤,清明世界,竟有这等事情。食皇上俸禄,穿吏部官服,狗官眼里还有没有皇上?真是忍了又忍,是可忍熟不可忍,逼的我实在没有办法了,不得不出头啊。”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逼近刘大嫂的那些官兵们“哎哟!”“疼啊!”丢了手中的兵器。
再看刘斜眼还没有弄清怎么回事,疼得“哎呀一-”一声怪叫,早松开了抓姑娘的手。接着,又听到“啪!啪!”两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刘斜眼的左右脸蛋子上,直疼得刘斜眼龇牙咧嘴,瞬间腮帮子上就鼓起了五个手指印。
几个爪牙定了定睛一看,打人的不过是一个十**岁,穿着利索,英武俊秀的年青人,心里就有些不服气了。他们互相使了一下眼色,一齐乱喊,扑了上来。第一个是饿狼扑食,豁上命地往上扑。那青年稍微身子一低,那条狗兵已从青年身上窜了过去,象块烂西瓜一样摔在地上,伤着了脖子,趴在地上只剩下哼哼了。第二个已扑在了那青年身上,那青年就和抓小鸡一样,把他拦腰提起,把他的头往第三个的头上一碰,只听到“砰”地一声,那就有热闹好瞧了,两个烂瓜都破了,烂乎乎的,也弄不清哪是哪个的了。
别的官兵还没觉着怎么回事,一个个糊里糊涂地就被打得趴在了地上。刘斜眼当然是脸盘里扎猛子——不知深浅了,还要上前来试一试,没想到,两人的武功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刚照面,左胸右胸各挨了一拳,胳膊还没有抬起来,左屁股右屁股又各挨了一脚,别说,还倒是挺匀称的。刘斜眼心想,这是遇到高手了,他要是要自己的命,那也是不费吹灰之力。自己就别再吊死鬼搽胭脂——死不要脸了,这会儿,老实了比什么都好。
那青年才俊就大声地骂:“好好的大清国,都被你们这些败类给糟蹋了。怎么没上朝鲜,叫洋人的枪子把你们都崩了,怎么没上东海,叫海水把你们都淹死。你们这些人啊,躲在这大后方里,吃得饱,穿得暖,好品行不长,倒学会了欺负老百姓的本事了。真是欠揍啊,欠揍啊,应该罚你们统统到边疆服苦役才对……”
公韧心里对这位好汉佩服得五体投地,说道:“说得太好了!太好了!真是强中自有强中手,恶人自有侠客治,怎么不早一点儿来啊,早一点儿来,自己和这位姑娘也就不受这么些欺负了。”
那位好汉说:“每个人都有一个舞台,我这是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充分地表演一下。”
众看客纷纷赞扬这位好汉扬善惩恶,公韧赶快把那位姑娘拉到了自己的身边。姑娘受了这一番的惊吓,一时还没有回过神来,眼睛呆呆的,更显得凄婉动人。
刘斜眼还有些不服气,一看占不了便宜,又弄不清对方吃几碗干饭,就对那位好汉拱了拱手说:“请问这位客官,姓氏名谁,在哪里高就啊?”没想到那位好汉不卑不亢地一声冷笑,说:“该告诉你的就告诉你,不该告诉你的就不能告诉你。天机不可泄露,你暂且闷着点吧!”
刘斜眼吃了一个窝鸡,但是也没有办法,拳头里出天下,谁让自己技不如人呢!卖蛇人认为自己的机会到了,上去照准了刘斜眼的右脸上就是一耳瓜子。公韧一看,这么好的机会,自己要是不把握,那可真是傻瓜蛋了,右边既然有了,左边再给他添上一个吧,就照着刘斜眼的左脸上,使了使劲,狠狠地来了一下子。
这下好了,匀称了,刘斜眼的右脸蛋子上,本来只有一个手指印,添上了左边这一个,就左右平衡了。
刘斜眼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啊,就要上去报复,那位好汉一伸手就把斜眼挡在了一边。为什么公韧和卖蛇人这么跋扈啊,都是算好了的,这个刘斜眼要是有什么不规矩的话,大哥一定会罩着的。
刘斜眼现在感到真是无地自容了,打吧,打不过,骂吧,骂不过,那边还有一个刘大嫂正等着自己张嘴哩!看来只有三十六计,只有脚底下抹油了,骂骂咧咧地对那青年说了声:“你小子等着,我和你没完,你们这些傻瓜。”然后屁股一转,拔腿开溜了。
那几个爪牙一看主人跑了,还呆在这里干什么,也赶紧扶着拉着那些伤病员,夹着尾巴跑了。
一场大戏也该结束了,众看客纷纷开始离去,各人干各人的营生去了。公韧这才觉得这青年的京片子声音有些耳熟,对那青年两手一抱,恭敬地作揖说:“多谢这位大哥,没想到一上午经受了这么多的曲折,最后还是这位大哥给圆了场。请问这位大哥姓名?在哪里高就啊?”
那青年说:“我姓韦,叫金珊,哪谈得上什么高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商人而已。其实我早就注意到你了,你年纪轻轻,既有侠义之心,又有智慧,这在当前的社会,真是难得可贵啊!”
公韧对他拱了拱手说:“我哪有什么智慧啊,不过是信口胡说罢了!这位小哥和我不但有缘,而且还是个高人,刚才这几伙人在这里闹得不可开交,每每关键时刻,总能有人指点迷津,一语千金,原来就是你啊!”
韦金珊哈哈一笑说:“哪里,哪里,我只是总结几句,而你才是高人,你能看到民告官,官怕兵,兵怕匪,匪怕盗,盗又怕官,巧妙利用这些复杂的关系为老百姓出气,真是智慧呀,智慧!”
公韧说:“我哪里知道这里头的道道,只是误打误撞罢了。”
两个人一见如故,正在这里叙着家常,忽然那个王达延又来了,一把抓住公韧的手脖子,拉着就走,边走还边说:“你要我给你办的事都办了,这下好了,跟着我走吧!”
公韧见了这个王达延,又是喜欢又是害怕,喜欢的是,这个人倒是个锄暴安良的好汉子,害怕的是,一根筋不拐弯,赶紧屁股下沉往后出溜,说道:“这位好汉,这位好汉,听我慢慢说,听我慢慢说。”
那王达延停下了脚步,对公韧气呼呼地说:“头一次,那些败兵们欺负老百姓,你说,只要我管了这个闲事,你就加入三合会,是不是?”公韧只好说:“是呀!”王达延又说:“第二次,你要救这位姑娘,却被人家痛打了一顿,你是不是说了,只要我管了这个闲事,你就跟我一块儿加入三合会?”公韧只得实话实说了:“这第二次我可没有这样说,我只是说,先救下这位姑娘再说,以后的事都好办。”
王达延搔了搔头皮说:“我怎么觉得,你是耍赖皮呢!我怎么觉得,你是耍戏着我玩呢!我王达延可没有吃过这样的气。今天,你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就是抬,我也要把你抬到三合会去!”
韦金珊对王达延看不下去了,说道:“这位好汉,跟你走不走,那是人家的自由,你不能强人所难。强扭的瓜不甜,我看,你就放了人家吧!”
王达延对韦金珊一瞪眼,说:“你是谁?怎么说的话我老不爱听。要是不服气的话,咱拳头里见识一下,如何?”
韦金珊也不是个善茬,软中有硬地说:“我从小是吃粮食长大的,也不是吓大的,邪不侵正,谁怕谁呀!本来我不愿意多管闲事,不过三合会早已在朝廷案卷之中。事情既然叫板已经叫到了这种程度,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王达延大惊:“你是朝廷的人?”说着,就退后了一步,就要和韦金珊来个鱼死网破。
公韧心里暗暗叫苦,急忙挡在了两人中间说:“又来了!又来了!你们消停一会儿好不好,也让我们大家都多活一会儿好不好!这位三合会的大哥,我不加入三合会也是有原因的。实不相瞒,家里还有一个快要咽气的老爹,我要做到应该做的孝道。我要是走了,老爹没人管,真是一天也活不成了。”
王达延听了公韧的话,话也就软了下来,说:“百善孝为先,原来你是有原因的啊,早说啊。”公韧急忙争辩说:“不是我不早说,也得等我腾出嘴来呀!”“我这么忙,那里还有一个要死要活等解药的,哪有闲功夫和你啰嗦。我走了——”说着,拔腿就要走。
没想到,卖蛇人早就在一边听着,这会儿,一步插到了王达延的跟前,说:“这位三合会的大哥,你那里还要人吧!要人的话,我也算一个,反正这里已和官府的人交了恶,蛇都跑了,买卖也干不成了,再呆下去也没有好果子吃,不如反了算了。”
王达延一喜,说:“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既然你愿意加入,我也算没有白忙活一场。”
旁边那个卖老鼠肉的也来凑热闹说:“你既然要他了,也得要我,我和他就和亲兄弟一样,这个卖老鼠的小买卖是太难干了。他去大碗地喝酒,大口地吃肉,凭什么把我舍了,我也要跟着去。”
王达延高兴地对他一拍膀子说:“好了,你也算一个。”说完,拉着他俩个的手就走,再也不理公韧了。
公韧若有所失,毕竟人家为自己忙活了一阵子,临走,气得人家都不理自己了。
韦金珊却安慰公韧说:“我看你以后,必是国家的栋梁之材,何必去参加三合会呢。那些三合会是土匪,是政府捉拿的要犯,早早晚晚都成了刀下之鬼。我是否能向你打听一个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