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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功对这些猜测十分厌烦,事实上张元功可能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惟功对此毫无兴趣。
报仇,建功立业,成立自己的商业王朝,再往下去,可能是会选一个不错的地方自立,再远的,惟功没有想过。
就算两世为人,他还只是一个青年,过多和过于复杂的东西,对他的心灵也是一种拷打,他也承受不住。
回到院中,七叔却是不在,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七婶神色张皇,见到惟功,便是如同得了宝一般,一迭声道:“快到嘉乐堂去吧,太爷怕是就是今天了。”
“呵呵,还好没耽搁,算赶上了。”
惟功也确实不敢怠慢,连忙到自己屋里换了一身衣服,也不叫来兴儿出来跟着,自己穿过夹道,绕过安善堂和绿天小隐等地,快步而行,过了一刻钟功夫后,远远看到嘉乐堂里里外外都站满了人,看他过来,各人都是自动让开一条通道。
整个嘉乐堂中都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药味,惯常伺候张溶的几个大丫鬟都在外扇着扇子熬药,眼都是红红的,这两天显然是没少熬夜。
在屋里,张元功张元德张元茂张元勤张元芳诸兄弟都跪在床前第一排,一群须发皆白的老者戴着方巾,穿着五福衫,坐在张溶床榻对面,张惟贤兄弟几个跪在第二排,见惟功进来,各人齐齐抬头。
“你这两日去哪里了?过来先问候你叔祖父一声。”
张元芳罕有的神色严峻,惟功应诺一声,连忙上前来,张溶斜倚在床上,见惟功上前来行礼,竟是将头一扭,没有理他。
若是两年多前,惟功想必会愤怒,甚至说出什么怨恨的话语出来,但此时他行若无事,仍然照礼仪行礼,接着退后,跪在张惟思身边。
“小五你太荒唐了吧,太爷身子不好,遍寻全城,居然找不着你。”
过了两年,张惟德却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身子高了一些,更圆润了一些,脸上的暴戾神色,也更充足了些。
他深恨惟功害的自己到庄上受了好一阵的苦,彼此间的仇怨已经浓的化解不开。
“呵呵,小弟不象二哥能未卜先知,平时演乐胡同勾栏胡同没少去,关键时候就是比小弟早到一步。”
张惟德整张脸都成了茄子样,跳将起来,便是要和惟功动手。
“你舍得死我就舍得埋。”惟功笑眯眯的道:“不要说你,将平时跟你的那几个长随小厮一起带上,能在我手里走三回合就算你赢了。”
在场众人都是听的发噱,想笑又是不合适,不少人强忍着,或是干脆拿手掌将嘴掩上。
张惟德也征住了,他是有点自寻难堪的感觉,惟功的本事,不要说英国公府了,整个京城怕是不知道的也不多,在以前,惟功的身手就足够惊人,而在此时,他整个人都散发着强烈的自信与磅礴强大的力量,在这样的惟功面前,他连顶嘴的勇气也是没有了。
“小五似乎有强烈的变化……”
张元芳是最熟悉惟功的一个,在他眼前,惟功整个人都是变化很大的感觉,但个头还是那个个头,脸还是那张脸,就是脸上的笑容,越发欠揍了几分而已……
他想不明白,只得用警告的眼神扫了惟功一眼。不论如何,当着张溶的面,又是将死的人,不论是挑衅或是还击,都是不合适的。
……
“今日还好太爷没有说什么,只咳了几声。”
一直呆到傍晚时分,眼看张溶服了药,沉沉睡去,张元芳和其余远支的宗亲这才相约退了出来,预计明早再来。
张溶是肯定要走了,无非就是拖日子。
出来之后,张元芳也是十分庆幸,如果张溶刚刚怒气上来,万一有个好歹,那麻烦和乐子就大了。
“适才是张惟德先挑事,真有了事,也有说词。”
惟功笑笑,安抚着心中不安的七叔。
“这两日就忍忍罢。”
“是,七叔放心吧。”
叔侄两人又说了一阵闲话,听说惟功的顺字行已经开展钱庄业务,张元芳深深一叹气,摇头道:“看吧,要招来一群恶狼了。”
“小五,银子能赚多少,何必得罪这么多人?”
七婶倒是向来不大关注这些外头的事情,这一回叔侄二人说话叫她听见了,当下便是将她吓了一跳,忙上前来,劝着惟功道:“不如让几家店,再关两家,有这么一两家赚点体己银子就成了……我知道小五你想搬出去另立门户,其实我们也是一样的想法,当初进来是因为要顾大哥的脸面,其实我们自己自立比现在要好的多呢。”
“呵呵,七婶,说起来有样东西早就预备好了,来,给你瞧瞧。”
对付七婶,惟功早就有招数。
当下从夹袋中取出一张黄纸来,递了过去。
“地契?”
七婶果真是惊喜万分,手中拿着地契,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是好。这是个长相娟秀的女人,今年才三十来岁,搁几百年后没准还在家没出嫁,她却已经在眼角生了深深的鱼尾纹……每日辛苦操劳,两手也起了茧子,惟功知道,就算是想要庄园,七婶也是为了自己打算了,并不是自己贪婪。
如果七婶和七叔是那种贪财的性子,根本就不会过如今的这种日子。
果然,七婶拿了地契,高兴的眼中放光,十分喜悦的道:“开铺子到底是无根浮萍,有了田庄才是真正有了根底,这庄子有五千五百亩地,还有一幢几十间屋子的庄园,小五算是真正有了自己的产业,再过几年就能娶妻生子,我和你叔父哄上孙子,这一生也就可瞑目了。”
惟功听的好笑,但也是十分感动……七婶就是这个时代的人,又怎么能要求太多。
“咱爷俩喝两杯吧。”
张元芳也十分高兴,他为人耿介,但来之有道的银子和田地,当然也不会排斥。内心深处,其实他也是和七婶一样的想法,含饴弄孙,香烟有继,自己和妻子不会成为没有血食供养的孤魂野鬼,过继的这个儿子十分有出息,品性也很好,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要紧的呢。
“我去给你们爷俩炒几个菜。”
这段日子,许是张元德给张贵等大小管事许了什么好处,惟功一家在府里的日子越发难过,发下来的大小物件十件有九件不能用,大厨房的饭食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经常来兴儿过去了,掌勺的厨子和厨娘就说“没有了”,或是说“今日又来晚了”,气的人发昏也是没法子,好在七婶厨艺总算慢慢变好,自家人吃饭倒是想吃什么吃什么,更加爽利的多。
“太好了,这两天我可饿坏了。”
惟功欢呼一声,笑道:“要吃红烧猪蹄!”
张元芳哭笑不得,警告道:“小心叫人听了去。”
正笑闹间,来兴来进来,禀道:“外头有个长随送帖子来,说是有个姓俞的请五哥儿出去饮酒叙话。”
“姓俞的?”张元芳皱眉不已,道:“想不出来勋旧中哪一家姓俞?”
“七叔糊涂了。”
惟功心情愉快,笑道:“七叔,俞帅你忘了?”
“是他?”
张元芳不胜震惊道:“你是怎么和他搭上线的?”
惟功笑道:“回头再说……我得现在就出去。”
“若是府中有变,怎么办?”
“这……”惟功一时犯了难,答道:“这还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带着来兴儿吧,有什么事,或是去哪儿,叫他回来带个话,有什么,我好派他再去寻你。”
“也成。”
此时天色不早,俞大猷相邀估计是因为马芳已经将锤炼他射术的前后经过告诉了这个南方来的名帅,俞大猷因此而相邀,如果耽搁下来,俞大猷新命一下,必然有一个较为忙碌的时期,还真不知道下次再有机会请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当下惟功也不敢耽搁,带着来兴儿,到角门处和投帖子的俞府伴当一起会合,往着大时雍坊匆忙赶去。
……
“父亲大人,事情就这么定了?”
嘉乐堂中,一灯如豆,天刚一擦黑,里外间就点起了灯,按国公府的财力,再点一百支也稀松,只是张溶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耐不得火光,于是只点了一支,聊以照亮。
此时的张溶精神奕奕,一点儿也不象是病入膏肓的模样,斜倚在床上,看着张元德和惟贤兄弟几人,居然是一点儿病容也没有。
但张溶自己和眼前的儿孙们都明白,这不过是回光返照,老头子已经命在顷刻,最多也不过是再拖一晚上而已。
“就这么定了吧。”张溶用慈爱的眼神打量着小哥儿几个,眼神是在张惟贤身上停留的最久:“惟贤,你以后要如我在的时候一样,对上恭谨,对人和善,多读书,养气,你年轻,气质亦好,见识也佳,是我的好孙儿,我是败给了成国公家,咱们家想复振家声,就靠你了。”
张惟贤忍住眼泪,重重叩下头去,却只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