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阴差阳错

印溪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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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渐沉,三人一狐还是没能再江边寻到解忧的踪影,只得先行回到无假关。

    才走入无假关的舍馆,便与一个鹅黄衣衫的少女迎面遇上。

    少女眸子低低垂下,躬身为礼,声音娇俏柔软,“妾于道中染病,多谢医相救。”

    剧连看看身旁两人,医沉捏着那方绢画出神,浑然没将面前的事情放在心上,相里荼则目不斜视,一双漠然的目光空洞极了,也不知他究竟在看什么东西。

    眼见这两人都是冷淡的性子,剧连也不指望他们回过神来应答,便向少女还了一礼,和声道:“姬无需言谢。”

    墨家子弟仗剑行侠,救人原是本分,若是人人都要像这少女一般,为了道个谢弄得这般郑重,他们还不被早早烦死。

    少女碰了个软钉子,抿抿唇,长睫轻轻扑动,终究什么也没说,顺了目光,乖乖往一旁退开。

    正要退回院内,少女灵动的目光忽然一转,惊奇地看向蹭在医沉脚下嬉戏的火红狐狸,一双眸子瞪得很大,神情古怪,语无伦次,“此、此狐……妾曾……妾……”

    顾不得失仪,莽撞地抬起头,见面前的人白衣飘然,俊俏的面容于她十分熟悉,只是多了几分冷淡,不似记忆中的和煦,惊得怔住,良久才喃喃道,“是桓公子……?”

    荧惑一摇尾巴,霎了霎圆溜溜的大眼,鼻子微耸,它倒的确识得这少女身上的味道,但见医沉无所表示,便仍是乖乖窝在他身旁。闪闪火红的眼,仰着头一动不动。

    “姬认错人了。”医沉瞥了少女一眼,面色平静,将绢画收入袖内,唤了荧惑,径自回了桐君院。

    相里荼素来沉默寡言,不喜与人攀谈。见医沉走了。也捏着那半截竹筒,抬步一言不发地回了自己的院落。

    剧连叹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

    自从医沉传信回到招摇之后。平日便不再画易容了,只是他容貌生得太俊,出行之时,难免引来一些少女的注目。

    剧连初见他洗去易容之时。还曾打趣,他只有解忧这一个可爱的妹子。与她才分开了七八年时间,倒被医沉这副容貌给拐走了。

    不想今日这少女不仅是一脸迷恋,还直接认错了人。

    剧连大觉头痛,寻思着是不是劝医沉平日出行仍是画上易容。否则太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了。

    直到三人一狐都离开了,鹅黄色衫子的少女还在低眸失神地自语,“不可能……不可能……”

    这少女正是偷偷溜出九嶷的楚蘅。

    她那日离开九嶷后。初时还能辨清山间道路,但终究是个娇养长大的贵女。在山间露宿了一夜,一睁眼便有些发懵,后来行路的方向直接偏了,阴差阳错一路到了无假关附近,途中染了风寒病倒在城外,被附近游历的墨者捡回城中,安置在客舍中。

    …………

    医沉回到院中,将绢画铺开在案上,出了片刻的神,转眸看向团在一旁的狐狸,“荧惑……”

    荧惑很高兴地仰起尖尖的狐狸脸,将头搁在他膝上,侧过头轻轻地磨蹭着。

    “……”医沉抬手轻轻按上身旁的狐狸,无奈摇头,荧惑虽然几次陪在解忧身旁,却口不能作人言,不能问出更多。

    转头看着案上的绢画低叹,这个时候,本该是那活泼可爱的少女依在他身旁。

    这数十年中,他从来没有一个时候这么后悔当初作下的决定。

    如果当时留下等解忧病愈,带着她一道离开,又怎会是今日之境?

    只需容忍了她那一次小小的任性,便不会是如今的死局……

    她那时那么依恋不舍,说什么也要跟他一道回狐台,或许是已经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

    为什么、就没有依她那一回呢……他纵着她事情还少么?偏偏只那么一回,便能让人悔彻了骨。

    他如今甚至不知道解忧究竟身在何处,亦不知她过得是否安好……可奇怪的是,那个唤作“蘅”的少女,为何却能够凭一己之力来到无假关?

    解忧智计百出,行事可以极为狡黠,她都寻不到机会逃离,为什么那柔弱的少女却能离开九嶷?

    真是阴差阳错。

    抬手取了搁在一旁的膝琴“山音”,抬手轻轻拂下几个清旷的音节,零零落落,并不成曲,却又自成调子。

    “采三秀兮于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阴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相里荼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屋内,一身黑色劲装,清一色毫无装饰,他平日说话极少,本来秦语也没比楚语说得熟练多少,因此这会儿念起拗口的楚辞来,也不过显得有些生硬,没有那种浪漫飞扬的情绪,听来却算不得特别奇怪,“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鸣。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本就是哀伤幽怨的调子,以他那种年轻又生疏的声音一念,倒是最贴合的。

    医沉琴声一停,于这神出鬼没的少年是何时进来的,并无半分兴趣。

    “呵,芳杜若……”相里荼抄起手,一双眼中毫无情绪,猜不透他在想着什么。

    这黑衣的少年就似一道影子,于世孤绝,一天中的大多数时候,都活在他自己构筑起来的另一个世界里。

    医沉摇头,恍惚觉得,解忧默然想事情的时候,似乎也是这个模样的。

    “此女狡若兔,而君以其为芳杜若?”相里荼难得说了一句颇长的话。

    他实在好奇,他知道医沉的敏锐,以他和解忧的亲近,不会不知解忧那种性子。

    难道那个心有七窍,狡猾得像狐狸一般的少女,也当得起纯净痴情的山鬼之称?

    医沉直接忽略了他的嘀咕,“荼孤身至此,有何事?”

    相里荼面色一凝,常年无表情的脸竟然现出几分凝重之感。

    他从袖内掏出半截竹筒,往案上一扔,沉声道:“此物落于草间,距江岸仅十步之遥。荼以为,当时是,忧掷出此物,而转投入湘水。”

    医沉怔了一会儿,轻轻拈起半截竹筒,仿佛能在上面触到解忧的遗温,喃喃道:“……阿忧爱惜性命,非投水之辈。”

    她不会投江的……这绝对不是她的性子。(未完待续。)

    ps:已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