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秘密

荀劺劺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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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前穆柔的朋友非常多,如果她要摆个宴会请客什么的,单她那一帮子朋友就能坐上好几桌。对于广结良朋这种事,白怡还是乐见其成的,无奈穆柔交友太滥,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能入她的眼,虽然她并没有真的在那些人手上吃过实实在在的亏,但白怡一看见那些人就浑身不自在,斥其为酒肉朋友。

    穆柔觉得自己挺委屈的,也替那些朋友委屈。十几岁时的穆柔根本就没有心事,也没有什么要不得的烦恼,所以她不需要倾诉,不需要什么酸掉牙的知己。要贴心朋友的话,她已经有了一个如胶似漆的梁月,因而她交朋友都是大大咧咧的,她自认此般作态颇有几分武侠中意气相投快意恩仇的豪迈气概,偏偏到了白怡这里就变得如此不堪。

    成年以后,她的心性成熟了不少,再回过头去想一想,其实白怡的担忧算不得空穴来风,如果不是她个性偏执鲜少听得人劝,指不定就被别有用心的人给利用了还不自知。而昔日那些朋友,虽是酒肉朋友不算冤枉,但事实上都是有几分义气的人,力所能及的忙帮的时候绝不多言,亦不枉相识相聚真心相待一场。

    不过,再繁华热闹的过往终究是过眼云烟梦一场,白云散尽雾霭退去,她的身边却是人影萧索,有时胸中掬了千言万语欲一吐为快,偏偏半天想不起可以向哪个,到了最后,却是一句话都不出口了。

    她的人生输得惨不忍睹,始终没有洗牌重来的机会,她身边的人却是被洗得一干二净。穆柔自己都忍不住纳闷了,她究竟是有多缺乏朋友啊,连个酒肉朋友都没有了。

    她问过白怡现在开不开心了,白怡先是怔了怔,随后恨恨地:“你个磨人精,真是不折腾死人不罢休!”着着眼眶就红了,“我是宁可看着你活得像个人渣也不想再看到你活得像个活死人了!”

    穆柔反省了一下,也觉得自己活得实在是太没有人气了,尤其是跟她那一群青春飞扬的学生比起来,难免更凸显出她暮气沉沉。所以她决定平时应该多走动走动,最好多沾染沾染精力旺盛的宋繁馨。

    穆柔不是故意撞破别人的秘密的,但光天白日的,恰好就叫她遇上了。

    她本是被突然出现的江斯谣搅得心神不宁,想着到宋繁馨这里讨教讨教。她已经没什么朋友了,相识不久的宋繁馨算是比较谈得来一个,而且她猜想宋繁馨对江斯谣应当有几分了解才是,毕竟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每每穆柔与宋繁馨谈话,宋繁馨喜欢按照程序先是本色出演对她戏谑一番,然后像个知心姐姐似的提她一番,最后像个老头似的板起一张脸严肃地教一番,穆柔受不了她在多重角色中穿梭自如,明明她才是年长的那一个,偏偏宋繁馨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年纪轻轻,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顿悟。

    穆柔从花店的后门拐到前门,不防见到宋繁馨突然从里面冲了出来,她的脸色很不好,巴掌大的脸上挂着两道清晰的泪痕,眼睛红通通的。仅仅犹豫了一秒,穆柔选择了折身往回走,就当一切从没发生过。

    她想,宋繁馨一定不愿意让她看到这一幕。没有谁愿意将狼狈示于人前。

    在穆柔的印象中,宋繁馨是开朗的,多变的,古灵精怪的,懂事的,有时会矛盾地表现出与她的天真极不相符的过度成熟,但她一直一直都是以笑脸迎人,穆柔仔细地回忆,她想不起有哪一次看见宋繁馨她不是在笑的。她一直知道宋繁馨这个女孩必定不简单,她也看得见她很努力地掩藏起这份不简单,尽量简单地活着,所以她一直笑一直笑,但是现在她居然在哭,还哭到不能自已地往大马路跑。谁能逼得她至如斯田地?

    想了想,穆柔还是慢吞吞地到了周锦笙那里。实在是周锦笙的心理诊所离宋繁馨的花店近得有些过分,只隔了两条大街,总让她觉得不走上这一趟都白白出来一遭了。最重要的是,周锦笙有一种旁人没有的本事,就是能让她安定下来。三言两语的事,换一个人来或许没什么不同,偏偏周锦笙来效果就特别的不一样。

    也许是因为她与周锦笙是旧识,她对他比较信任的缘故,也许是因为周锦笙本身是心理医生,让她不知不觉地就对自己进行了心理暗示的缘故,反正她和周锦笙沟通起来比较顺利,沟通完以后更是身心愉悦。周锦笙常常借此向她索要报酬,她总是头一偏,理直气壮道:“我这是怕你负面情绪累积过剩,开解你来的,不向你索要报酬已经是便宜你了,你怎么能忘恩负义地反向我要钱?”

    周锦笙笑笑,道:“谁要你那子破钱了,我要你请我吃饭。”

    于是,穆柔在无形之中就欠了周锦笙很多很多的饭,偶尔她想起来了,就还他一顿。最简陋的一顿是,周锦笙要她请吃饭,她当时正在学校里,故意要为难他,:“我现在在学校,有本事你过来,铁定请你吃得饱饱的!”然后,他就真的跑到学校来了,她请他到食堂吃了一顿,饱应该是挺饱的,就是不知道那微薄的饭钱能否抵消得了他来回的车油钱。穆柔做坏事的时候心里挺爽快,坏事做完了却开始内疚了。只可惜,她的内疚也不太值钱,没过一会儿,便被她抛到了九宵云外。

    周锦笙的心理诊所不只他一个人,还有几个年轻的医生在,每个人都有独立的办公室,像穆柔这种轻车熟路来惯了的,一般都是问了前台得知里面没人便直闯周锦笙的办公室而去的。不过今天不巧,周锦笙的办公室里面有人。

    反正来都来了,穆柔也不介意多等一会儿,而且这里的景致不错,穿过大厅直通一个别致的后院,后院由四面的房间团团围成,有四合院的影子,每一所房子的窗户都正对着后院,一推开窗户就是一庭院的幽静。

    没等多久,周锦笙就送了一个人出来,而那个人居然是宋繁馨。穆柔显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宋繁馨走到她面前晃了一下手。

    “你怎么会在这里?”穆柔惊愕。

    “这话该是我问你才对吧?”眼前的宋繁馨语笑嫣然,哪里有半分像是哭过的样子?

    “他……”穆柔结结巴巴地指了指周锦笙。

    宋繁馨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把尾音拖得长长的,然后:“早就你该来看看医生的啦!”

    穆柔气结。

    “你该不会是来看医生的吧?”想到刚才她狼狈的样子,穆柔不由得有担忧。

    “我是来看周医生呀。”宋繁馨故意卖了个关子,“不过我是送喜帖来的。”

    “你要嫁人了?”

    “我堂哥和周医生是同学,他要结婚了,知道我离这儿近,顺便让我送张喜帖。”宋繁馨难得没有从言语上挤兑穆柔,好心地为她释疑,穆柔却没有为此而开怀,她把宋繁馨的表现归结为心情不佳的缘故。

    “那既然喜帖送到了,我也该走了。”宋繁馨向周锦笙道别,他凝望着她的背景,若有所思,直到她走出了很远很远,才收回目光。

    穆柔心念一动,:“周锦笙,你该不会是暗恋繁馨吧?”

    周锦笙的眼神像把飞刀似的剜了她一下,幽幽地:“穆柔,你这话有没有良心。”

    “我怎么就没有良心了?”穆柔莫名其妙,但很奇怪的是,明明她就没有做错什么,偏偏觉得底气不足。

    “我差忘了,你从来就没有良心,就是个没心没肺没心肝的。”他自嘲道,语气里透露出一种很无能为力的疲惫感,听得穆柔心一惊,有什么一闪而过,电光火石的瞬间快得她抓不住已然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