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是不敢啊

荀劺劺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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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颜回成天往医院里跑,探望他家老爷子,顺道也会去看看穆柔。

    他去看穆柔时,右半边脸的颧骨上留下一片淡淡的淤青,她忍不住揶揄他:“宋颜回,你来看我只是个借口,其实你真正想看的人是云歌吧?”

    他白了她一眼。

    “心我回去虐待你的狗!”

    “人!”穆柔恨恨道。白怡要照顾她,还要照顾未满一岁的陆菲菲,自然是抽不出闲暇来再照料一只狗的了,无奈之下,她只得把灰暂时寄养在宋繁馨那里。

    “不过话回来,苦肉计这招用来对付云歌还是挺管用的,以前只要我一装可怜,她就没有什么是不依我的。”她有得意地扬起额头。

    他狠狠地在她额角上了一下,:“就你这能耐,也只够欺负那几个真正关心你的人。”

    “那看来你一都不关心我。”她撇过头去不理他。

    “再过两天就要开庭了吧。”她一屁股坐在草坪中央的长椅上,他顺势在她身旁坐下。远方,夕阳无限好,橘黄色的柔和光线为冰冷的住院大楼添了一抹暖色。

    “嗯。”她心不在焉地头,出神地看着不远处嬉戏着的几个孩子。他们都穿着松松跨跨的病服,面容有几分憔悴,但这几分憔悴映在她的眼里成了一片模糊的光影,她只能依稀望见他们咧开嘴在笑。

    “这几天……”他犹豫了一瞬,“阿城联系了个尖的律师团队,关上门在会议室里推敲了整整一天,就为了帮你梳理出有利的证据,但是……”他欲言又止。

    “到底怎么了?”她好笑,他什么时候话也变得吞吞吐吐的了。

    “柔,如果,我是假如,假如输了,你也不要太难过。”

    她“哧”地笑了出来,一手郑重其事地拍拍他的肩膀,一手摸了摸不存在的胡子,装腔作势地:“年轻人,世道多险阻,人情多险恶,还需谨慎啊。”

    被她逗乐了,他脸上的严肃有了一丝松动,浅浅的笑,温热的暖意。

    “不担心?”

    她无所谓地两手一摊,反问:“有什么好担心的?江斯谣她以为毁了我的名声就能伤到我了,可是你看,就算她没有出手,以我现在的状态,还能继续我的事业吗?她做了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

    “穆柔,没有一个告别舞台的人不想留下一个华丽的转身,偏偏就你跌得一身狼狈还在傻乎乎地笑。”他的语气是深深的无奈。她似乎总比他想象中的要豁达,他一次次地以为,她这一次该在乎了吧,而事实上,她依然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因为不在乎,所以她不畏惧。

    “你不明白。”她难得认真地摇摇头,“对于舞台,对于音乐,我从来就不是因为热爱而选择,而是因为选择了,所以才会热爱。况且,无论世人眼中的穆柔是多么的不堪,我的内心仍然是独立于外界而存在的,我可以继续热爱我所热爱的,一切并不会有什么改变,难道不是吗?”

    “那么江城呢?是因为选择了所以热爱,还是因为热爱了才去选择?”宋颜回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但江城是他多年的好友,对于穆柔,他又有着意气相投的惺惺相惜,这两个矛盾的人,他实在看不透。他们在乎彼此吧,又弄得跟仇人似的形同陌路,他们一都不在乎对方吧,那一个在背后默默地为这一个出谋划策,这一个又对那一个讳莫如深闭口不谈,不知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他呀,对于他,是没得选择。”她对他嫣然一笑,云淡风轻的笑,带着一丝丝苦涩,他心里堵得慌。

    “其实你爱他吧。”他叹息一句,也不期望她的回答。

    “是不敢啊。”她无可奈何道。

    宋颜回前脚刚迈出住院大楼,江斯谣后脚就追了上来。她来看宋老爷子看得也挺勤,相比起宋家那几个各怀鬼胎的子子孙孙来,她的心思反而是难得的单纯。想到这,他脸上的表情柔和了几分,:“其实你不用经常来,反正,你来了,爷爷也不会知道。”

    他的神情变得黯然,江斯谣也跟着沉默。因为爱粘着宋颜回的缘故,从到大她没少往宋家跑,宋老爷子不是什么善类,更不是一个会对自家儿孙和颜悦色的人,不过对待这个女孩,他一向都是慈眉善目的,从来没过一句重话。

    在江斯谣的心里,这个别人家的老爷爷甚至比她亲生的爷爷更要来得亲切,就算是江政焕,对她的嘘寒问暖都不会比这个老人来得多。这个在商界叱咤风云多年的老人,他突然就倒下了,躺在病床上,依靠着维生系统苟延残喘,再不复往日翻手云覆手雨的魄力,她光是看着,就无端的难受。

    “还没吃饭吧?走,我们去吃饭。”他逆光而立,五官的轮廓在阴影里模糊,笑容却很真切。

    他为什么要这么温柔?温柔得她一下子就失去了盘问的底气。她急急地跟着他出来,是为了要一个答案的呀!

    他走出了一段距离,发现她并没有跟上来,于是驻足,回首。

    “是真的吗?报纸上的都是真的?你和叔叔,真的为了一个女人打架?”隔着来往的人们,她眼神透露出一种难言的坚持与执著,问得极其认真。

    他笑了,有一丝无奈,带着少许纵容,更多的却是玩世不恭。他:“谣,大人的事,孩子不要管。”

    这是宋老爷子经常对她的话。她的五官长得非常玲珑精致,使得她看起来总是比实际年龄许多,像个长不大的女孩。他比她虚长几岁,她的行为举止又常常显露出孩子的心性,于是他往往在她面前学着宋老爷子的语气,摆出老头的架势来戏谑她。

    听到他这样,她彻底泄了气。每当他搬出这句话,无非是为了提醒她,她在他的心目中,一直只是一个孩子,他只会把她当成妹妹一样对待。其他的,什么都不是。

    “好饿啊,我们去吃饭吧。”她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若无其事地上前攀住他的手臂,扯着他往外走,一连念叨着,“你想吃什么?我好久没有吃过……”

    渐行渐远,从身后看去,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的身影亲密无间,他们是一对恋人,应该没有人会不相信吧。

    宋颜回给穆柔打的一支预防针有效,败诉的消息传来时,她在白怡和许秋宁复杂而沉重的心情下不动声色地用完了午饭。

    下午,周锦笙来看她。与他一脸凝重相反,她经过一阵子的调养,脸色比前几日红润多了。

    “不要安慰我,我一也不难过。”他还没开口,她先一把打住了他即将出口的话。

    “那就不吧。”他拿她没有办法,“今天有没有去做康复训练?”

    “有啊,这几天好多了,都能用筷子夹菜了。”起这个,她的情绪明显高涨了几分,把修长的手指伸到他眼前显摆。手术之前,她的右手连筷子都抓不稳,更别拉琴了。有那么几秒钟,她想过,如果这后遗症的潜伏期不是长达八年,也不知道她过去那八年要怎么过来。起来,老天爷还是厚爱她的,难道不是吗?

    “那就好。”他的眼里染上一丝笑意。见到她这么配合治疗,他安心多了。她在纽约那半年劣迹斑斑的不良纪录他可是记忆犹新。

    “锦笙,你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成了瞎子,那该怎么办?”她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道。

    她有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她的眼睛就像是会话,像是会发光,漆黑的瞳仁里总有光彩在流动。这么美丽的眼睛,如果有一天,它将会失去所有的光泽,归于黯然……他的心一痛。

    他怎么就不留住她?七年前,他为什么就不留住她,为什么就不去找她?

    “看不见就看不见吧,少看一些龌龊,省得污了双眼。”他艰涩地道。

    感受到他的异样,她回头看他。

    “你怎么了?谁让你不开心了?”

    她眼里的关怀自然而纯粹,他竟然不敢直视。

    “或许我一开始就不该让佳人接手你的案子……”

    “程律师很好啊。”她打断他,“锦笙,我什么都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程律师的错,因为无论我的律师是谁,结果都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你都知道。”

    “是的,我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