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相濡相忘,都是疼痛

荀劺劺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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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柔午觉醒来,揉着惺忪的睡眼慢悠悠地踏着楼梯来到楼下的客厅,见到自家老爸和江城正哥俩好地着什么,瞌睡虫立刻被吓跑了一半,木木地杵在那里发怔。

    穆韩天十分淡定,朝她招了招手,气定神闲道:“睡醒了?”

    “哦。”她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显然还没搞清楚状况,呆呆地凝望着江城,等着他的解释。哪知道江城只是甩给她一个灿烂得天怒人怨的笑容,然后便没有了下文,她只得乖乖地坐在一旁,听听他们都在些什么。再然后……

    穆韩天站起来,:“你们聊,有话好好。”

    再再然后,留给他们一个巍然的背影。

    距离手术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穆柔的被剃掉的头发已经长了回来,为了保留整体的美观,她只好忍痛含泪把一头又乌黑又柔顺的长发付诸一剪,修了个齐肩的短发。此时她刚刚睡醒,双眼迷离,神情茫然,头发乱糟糟的像着个鸟窝,他看了忍俊不禁。

    她把他拉到庭院里。庭院里有个秋千,他刚才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第一眼他就知道,这秋千肯定是搭给穆柔的。穆柔太孩子气,有时候吧,他觉得带着她更像是带着女儿。

    她一屁股在秋千上,伸手一招,躺在角落里挠痒痒的灰立刻撒着欢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先是往她怀里一扑,然后不停地蹭着江城的大腿。其实进门的时候灰也这样不停地往他身上蹭,热情得好像他是块香喷喷的骨头。它对他的热情却惹怒了白怡,她恨恨地瞪着它威胁道:“还不走?不走今晚扣你伙食!”

    灰的穆家生活了不短一段时间,白怡的话它自然大概听得懂,只好委委屈屈地走了,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目送着昔日的旧主。

    “你对我爸了些什么?”那日他把她丢在学校后他们就没有再见过面,现在面对他,她觉得有别扭。

    “我跟他,我会掏了命对他女儿好。”

    纵然猜到了他上门的用意,亲耳听到他这样,她的心里还是一热。

    “对我好的方式就是把我一个人扔下自己一走了之?”女人就是这样,无论谁对谁错,她都会牢牢记住自己受过的委屈。当然,女人还有一个通病就是恃宠而骄。这两样穆柔都没能免俗,这不,他刚给她一底气,她立马就秋后算账来了。

    起这个他也是一肚子火气。许云歌出事的真相他比她知道得更早,他只是不忍心告诉她,她惊慌失措地要他带她离开时,他就猜到她什么都知道了,他以为她这番举动是相信他的表现,谁知道她先让他尝了尝甜头,最后居然扔出一句“算了吧”,差没把他的肺给气炸。

    “你都让我不痛快了,还不许我给你一教训让你也不痛快?”

    “你不知道女人要哄的吗?”明明是强词夺理,也只有她能得这般理直气壮,他真是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那我现在哄你。”有理的怕不讲理的,相比起讲道理,他觉得还是哄她难度系数比较低。

    他在她身边坐下,揽过她的纤细的腰枝,:“以后有事要出来,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与其让我自己去查,与其假以他人之口,还不如你自己亲口告诉我,你对不对?”

    她低头沉思了片刻,摇摇头,:“不行的,不行的,有一就有二,这一次是云歌,下一次不知道是谁,将会遭遇什么……”

    “我怪你不信我,原来是我没有给你足够的信心让你去相信。”他自嘲到,“如果你不想见到江斯谣,我把她弄走,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

    “好歹是你妹妹。”她挺忧愁的心情,硬是被他赌气般的话给逗笑了,笑了笑又忍不住叹一口气,“就算没有了她,还有你爸妈,还有很多人都见不得我们在一起,是我们太自不量力了。”

    爱情本身可以给人以幸福,但如果一段感情不被所有人祝福,两个人在这些反对的声音中苦苦挣扎着,进退两难举步维艰,背离了幸福的初衷,那么又有什么意义呢?

    “更何况,我们中间还隔着云歌,可以是我引发了江斯谣的仇恨,间接伤害了云歌,她一天解不开心结,我只能陪她耗下去,别无选择。”

    他的一双眸子暗了下去,环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凉凉地问:“穆柔,那我算什么?你要内疚,要陪着你的朋友耗,那我算什么?”

    语气竟是掩饰不住的落寞,她听得心窒息般难受。他算什么?他是她的追求,是她的信仰,是她的目标,是她的梦想,他,就是她的爱情。

    但是,他并不是她的全部啊!我们的生命由五彩斑斓色彩缤纷的元素组合而成,她是美丽婀娜多姿多彩的,而爱情不过是她其中一个很很的部分而已。

    如果人生如逆旅,那么爱情,它不过是沿途中最引人入胜最让人流连忘返的一处风景罢了,经过了它,我们仍然要继续前行,去完成余下的旅途啊。

    在穆柔的世界里也是这样的,爱的时候她要义无反顾酣畅淋漓,但是爱情并不是她的全部,失去了它以后,她仍然可以勇敢地生活下去,所以到了该放手该再见的时候,纵然再不舍,也必须好好一声“再见”。

    痛苦的回忆是一种苦涩的负担,甜蜜的回忆则是一种更苦涩的负担。在穆柔的生命中,许云歌太重要了,她们之间的友情是水到渠成地就萌芽了,成熟了,结果了,没有轰轰烈烈的考验,只有细水长流的相濡以沫,那些被时光尘封在记忆中的滴滴,那些尘埃飞舞着的欢声笑语,既像一场噩梦,也像一场美梦,让她既想醒来,又不愿醒来。

    许云歌的身上有着她的过往,有着她的青春,有着一整个她的缩影,许云歌代表了一部分的她,成为了她生命中无法割舍的一块,否定了许云歌,她的生命也将不再完整。

    其实遗忘是一种莫大的幸福。人生的长度是很难预料的,如果可以抛却过往轻装上阵,或许我们就能走得更远。穆柔的症结在于没有一种方法,可以把她从过往中解救出来,她只能背负着沉重的包袱,在人生的道路上匍匐前进。

    她已经两次放弃了许云歌,事不过三,她没有办法也做不到第三次放弃她。但眼前这个男人呢?曾经她将之当作神祇一般礼膜拜的人,落寞中带着一丝隐忍的卑微问她“那我算什么”,她的心痛得无法呼吸。

    那样骄傲自矜的一个人,是什么让他变得卑微?是她吗?是爱情吗?若是她的过错,让他爱上了她,她又怎能弃他不顾一走了之?

    她把头埋进他的胸前,用尽全身的气力箍着他宽广的背,生怕他下一秒便会消失似的,含糊不清地:“我也想和你生儿育女白头到老,就像那对老爷爷老奶奶一样。”

    “想,就去做啊,傻瓜!”

    “你先听我讲完一个故事再做决定。”她坐正了身子,“有一个女孩,她和一个男孩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有一天下午,女孩到男孩家里玩,男孩家的房子太大了,女孩又好动,最后竟然在屋子里迷路了。后来她碰男孩的哥哥,她向他问路,那个大哥哥对她笑了,女孩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又笑得这么好看的人,于是她从此就记住了这个大哥哥。”

    “第二次见这个大哥哥是女孩十六岁那年,她贪玩,夜里要翻墙逃到学校外面去玩,结果把手臂给摔伤了,她不敢告诉家里人,男孩身上又没有钱,最后只好向他的哥哥求助。女孩子很怕痛,医生要帮她把脱掉的手臼接回来她死活不肯,哭得一张脸脏兮兮的像个大花猫,然后大哥哥进去了,安慰她一都不痛,其实是骗人的,医生在女孩注意力分散的时候趁机把她的手臼给接上了,痛死人了,可是那个大哥哥却在偷笑。”

    “再后来,女孩陆陆续续地见过那个大哥哥几次,可是那个大哥哥总是记不住她,每次见到她都把她当成是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女孩的心里有失落。”

    “男孩喜欢在女孩面前讲起自己的哥哥,于是女孩知道了很多很多关于他哥哥的故事,男孩他很心疼他的哥哥,女孩也觉得很心疼。大一那年,男孩的哥哥在创业上遇到了很多难以逾越的挫折,为了募集资金度过难关常常要去应酬,经常醉得不醒人事,男孩去接他的时候女孩偶尔也会跟着去……”

    “大哥哥还是不记得女孩,可是女孩对他越来越熟悉,越来越心疼,情感也变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摇摆,终于有一天,她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那天是男孩的生日,很多同学到男孩家里去为他庆生,也是那一天,男孩无意发现了女孩的心事,大受打击,女孩羞怒之下落荒而逃,男孩追了出来,他们在路上遇到了车祸。”

    “最后男孩死了,女孩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但是故事并没有结束。每一天,女孩都告诉自己,你一定要记住那个男孩,无论如何都不能忘记他,只要你活着一天,你就要记住他的样子,记住他对你所有的好,你每一天都要为你对他的辜负而忏悔。女孩在记住男孩的同时,常常会想起那个大哥哥,每一次想起,她都会感觉到深深的罪恶。”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感觉就像是过完了一辈子,女孩再次见到了当年那个大哥哥,她既惊喜又害怕,在见到他的那个夜晚,女孩整整一夜没有阖过眼,往事如浪潮一般席卷而来,她无处可逃。第二天,她回到了德国,但她的内心已经失去了过去几年间的平静。直到几个月后,那个大哥哥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好不容易熄灭的希望又一次燃起了火光。”

    “很快,女孩发现她的听力和视力开始衰退,她的手也不能随心所欲的运动自如了,她就想,如果以后再也看不见了,她想多看看那个大哥哥几眼,如果再也听不见了,她想再多听他多几句话,所以,她回来了。”

    她能感觉得到他的身体在不可抑制地颤抖,她能感受到他的痛苦,却无能为力。

    把痛苦分给自己深爱着的人,是不是一种很自私的行为?她本想无私一次,独自背负着这个秘密退出他的生命。但是啊,他竟然追了上来,他越是穷追不舍,她就越是做不来洒脱。她终究是爱自己更多一,她终究是一个自私的人,她终究是把痛苦分给了他。她给了他选择的机会,同时也给了他痛苦的根源。

    “一开始我欺骗了你,这个事实很难接受,但这不是你的错,我什么都不知道,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我,你不要自责,要恨,就恨我好了,就像你从前做的那样,继续恨下去吧。”如果你能好受一的话,恨我吧,恨一辈子也无妨。

    她这一次不是在赌,而是在做一个了断。与其把秘密留在江斯谣身上,等着她不知什么时候的爆发,倒不如由她来亲口告诉他,就让他们来一个最后的了断吧。

    “你走吧。”她轻声道,把他的环在她身上的手扳下来,扳到一半,他却用更大的力气一把将她按到胸前,双臂箍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这个女人,心好狠,骗得我好苦!”他双目通红,咬牙切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