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远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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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暖仰头看着魏嬷嬷,拉着她的手来回摇着道:

    “看嬷嬷的,咱们不过是一时难了些罢了,以后会好起来的,肯定会好起来的,以后我要让嬷嬷象那些老太太一样,过生的时候也满城派寿桃去,咱不象汝南王府那样气,咱们的寿桃要一斤一个!”

    魏嬷嬷笑了起来,将荷包放到凳子上,抱着李暖坐在椅子上,

    “姑娘,嬷嬷正要跟你商量件大事呢。”

    李暖靠在魏嬷嬷怀里,仰头看着她,等着她话,魏嬷嬷又抹了把眼泪,才接着道:

    “姑娘,今天方丈跟我,后天古家老夫人要带着全家扶灵返乡,回两浙路越州老家去,方丈,老夫人姓李,他悄悄找人打听过了,听也是两浙路秀州下里镇人,下里镇可只有一户李家,姑娘和李老夫人,必是同宗,方丈,老夫人是极善良慈悲的人,想找个机会,带着咱们去求了李老夫人,看能不能跟着她,把老爷太太带回去安葬了。”

    魏嬷嬷又伤感起来,拉起衣袖抹着眼泪,李暖眼珠微微转动着,若真是同宗,这事就有机会,这个世间,宗族观念极强,同宗同族就有责任,就是亲人,若真能和这个李老夫人连了宗,不定……

    李暖慢慢盘算起来,魏嬷嬷伤感了一阵子,接着道:

    “方丈了,明天古家就启程过来,在寺里住一晚上,请了古大人的灵位棺木,后天一早就启程回去了,方丈,明天他找了机会,带咱们去求见李老夫人。”

    李暖打定了主意,看着魏嬷嬷,重重的了头,

    “嬷嬷放心,我一定好好求了李老夫人,求她带着咱们一起返乡。”

    魏嬷嬷伤感的抱着李暖,又流下了眼泪。

    第二天午后,魏嬷嬷早早和李暖吃了饭,烧了热水给她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斩衰孝服,仔细给她梳了两个抓髻,用麻绳扎了,李暖就端端正正的坐在竹椅子上等着方丈派人来叫。

    一直等到申末时分,一个和尚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招呼着魏嬷嬷和李暖,

    “快些快些,方丈让你们赶紧过去!”

    魏嬷嬷急忙拉着李暖的手,跟着和尚往寺院后面的角门奔过去。

    寺院南边专供香客居住的院落里,方丈空秀法师正坐在榻前的圆凳上,和半靠在榻上的李老夫人着话,

    “……本来也不敢麻烦老夫人,一来,这位李姑娘也是两浙路秀州下里镇人,和老夫人只怕是同宗,僧不敢不禀了老夫人知道,二来,唯心师叔临行前交待过僧,这位李姑娘与古家,与老夫人有缘,若老夫人来寺里,嘱僧定要引见给老夫人。”

    “噢。”

    李老夫人直起了身子,微笑着道:

    “唯心大师认识这位李姑娘?”

    “是,李家的老仆人,叫魏嬷嬷的,抱着这位李姑娘,送她父母的棺木到寺里寄放,李姑娘当时病得极重,已经晕迷了两三天了,正巧遇到唯心师叔功成出关,来也怪,师叔出关那会儿,这姑娘突然就睁开眼睛醒过来了。”

    空秀法师微笑起来,接着道:

    “师叔让魏嬷嬷抱着李姑娘,听他念了一天的心经,这李姑娘的病就好了,师叔还这李姑娘命格极贵,是个福泽深厚的。”

    李老夫人笑着了头,缓缓靠到了靠枕上,

    “唯心大师出了关,就出去云游了?如今可有大师的信儿?”

    “哪有信儿的,师叔闲云野鹤一般,一向随着心意,欲停便停,欲行便行,行踪不定。”

    空秀法师微笑着答道,李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儿,笑着道:

    “这姑娘倒真是个有福缘的,连皇上想见唯心大师,都召不到人的,大师闭关十年,一出关竟守着她念了一天的心经,就凭这个,这份福泽也深厚着呢。”

    空秀法师微笑着着头。

    院子外面,魏嬷嬷拖着李暖,轻轻喘着气,站在院门前,拉过李暖,仔仔细细的给她理了理衣服,拉了拉李暖左边心口处挂着的衰片,低声交待道:

    “姑娘,等会儿,千万别错了话,那些什么日后报答的话,千万不能提半个字,你一个姑娘家,哪有能报答的时候的?只求着老夫人能善心,要是不知道该怎么,你就哭,哭你父亲,咱就是求老夫人个不忍心,肯怜惜怜惜姑娘就行。”

    李暖郑重的着头,低声答应着:

    “嬷嬷放心,我都照着嬷嬷的做。”

    魏嬷嬷正要再交待几句,空秀法师缓步出了院门,魏嬷嬷忙双手合什行着礼,空秀法师微笑着还了礼,低头看着李暖,和缓的交待道:

    “不要怕,老夫人是极慈悲和善的人。”

    李暖仰头看着他,了头。

    院子里闪出个眉目清秀的丫头来,曲膝给空秀法师施了一礼,转过头,笑盈盈的看着魏嬷嬷和李暖道:

    “快进来吧,老祖宗让叫你们进去呢。”

    李暖微微有些紧张起来,下意识的握紧着魏嬷嬷的手,魏嬷嬷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拉着她跟着丫头进了院子,往正屋走去。

    正屋门口的丫头掀起帘子,魏嬷嬷松开李暖,李暖半垂着眼帘,理了理气息,端直着上身,步履端庄的进了屋。

    正屋榻上,一位全身雪白孝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正靠在靠枕上眯着眼睛歇息着,一个丫头半跪在榻前,用美人捶给老太太轻轻敲着腿,榻前的扶手椅上坐着个一身重孝、三十岁左右、面容白净温婉的中年妇人,正端着杯子喝着茶,见李暖进来,轻轻放下杯子,声音柔婉的禀报道:

    “母亲,方丈的那位李姑娘进来给您请安了。”

    李老夫人睁开眼睛,慢慢坐了起来,旁边侍立的丫头拿了只半旧垫子放到榻前,李暖半垂着眼帘,面容沉静着走到垫子前,微微有些生疏的跪在垫子上,磕了个头,站起来,两只手交叠着扶在左腰处,微微曲膝福了一福,声音柔和的道:

    “李氏暖给老祖宗请安。”

    中年妇人看着李暖生疏而粗糙的跪、磕、福,皱了皱眉头,李老夫人目光和缓的看着她,轻轻摆了摆手,温和的道:

    “就这样,也已经很难为这孩子了,才不过六岁,又没人教导着,倒还算是知礼。”

    中年妇人微笑着接过了话头:

    “母亲得极是,这孩子不过少些教导罢了,只看她这容貌品格,这份娴静沉着,倒也难得。”

    李老夫人了头,招手叫了李暖过去坐到榻沿上,拉着她的手,仔细的看着她,李暖满眼依赖的看着李老夫人,李老夫人眼睛里闪过丝怜悯和不忍,伸手抚着李暖髻上的粗麻绳,眼泪滑落了下来,

    “咱们李家的姑娘,都命苦,这么大孩子,父母就都走了。”

    李暖仰着头,满眼孺慕的看着李老夫人,跟着涌出眼泪来,哽咽着低声叫道:

    “老祖宗……”

    李老夫人心疼的伸手搂过李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她,

    “孩子,别哭,没事了,有老祖宗在,往后有老祖宗疼你呢。”

    李暖心里微微松了松,伏在李老夫人怀里,眼泪如滚瓜般落了下来。

    哭了片刻,中年妇人上前劝住李老夫人,拉着李暖坐到旁边椅子上,仔细端详着她,笑着道:

    “仔细看暖这面相,跟老祖宗至少有三四分象,这姑娘长得真真是好看,让人移不开眼睛去。”

    李暖羞怯的半垂着头,李老夫人看着李暖,轻轻叹了口气,叫了魏嬷嬷过来,仔细的问了些细务,又伤感了起来,

    “赶考赶考,就是中了状元又能怎么样?哪有守着家人过个安稳日子的好?若不是要赶考,何至于让这么大的孩子没了爹娘?若不是……”

    中年妇人垂着头,眼泪流了下来,忙用帕子按住了眼角,李老夫人顿回了后面的话,长长的叹息着,看着魏嬷嬷吩咐道:

    “你是个难得的,这半年,多亏你尽心尽力的照顾着你家主子,日后必有福报!你家姑娘今晚就跟着我先住下了,我让管家跟你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把你家老爷太太的棺木灵位请到车上,明天,你们跟着我一起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