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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乐门里有茶园、客栈、酒楼,更有一座大戏院,但凡有什么消息,那里都能得到,京城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众人的眼睛。
百乐门论雅,当属第一;论菜品精致,也是出了名的,且式样最多。
云罗正歇着,听到一阵喧哗声,竟是豫王妃领着众人到了,正张罗着从马车上搬下东西来。
云罗如她所言,连院门都不迈出一步,每日除了写小说,就改戏本,五日就写完一个故事,这次写的是《狸猫换世子》,讲的是前朝一个叫果钦的官员,某年赈灾到徽郡,遇到一个拦途告状的妇人……
这里的历史上没有宋代,也没有出现包青天这样的人物,但果钦却是真实存在的,他是前朝的一个清官,曾经也是断案高手,只是结局凄惨,被奸臣所害,锒铛下狱,最后惨死狱中,就连他也被说成是“妖言惑众的奸臣”,而这个人物是云罗根据慕容祯给的《周史》所记载的。
小说自然比戏本要精彩得多,在她熟知的故事里进行了一些恰当的改正,便有了一个全新的故事。
云罗又用三日进行修饰,让袁小蝶帮忙看了一遍,取了自己的印鉴,印在书稿上,送往京城百乐门分堂堂主,令其尽快送达杜绎手中,一旦杜先生修订过目,限期印书。
接下来的日子,则是伏案折腾戏本的事。
五月二十八,六公子慕容禄迎娶兵部侍朗李伦之女为妻,豫王府大宴宾朋,热闹非凡。刚办完了一回婚事,豫王妃与众人又紧着要办五公子慕容祮的婚事,这次因迎娶的是礼部尚书郑家的嫡长女。自然就更得风光些。
六月初六,云罗还在睡觉,便见袁小蝶拿着本书笑呵呵地进来,“公子。《狸猫换世子》已经出来了。”
云罗一惊坐起身来,“不是让你告诉京城分堂的堂主,得请杜先生过目后方可敲定。”
袁小蝶笑道:“书稿原是送到洛阳的,杜先生近来正在大商会里做客,连夜瞧过,修改了两句措辞便说定稿。是李盟主盯着洛阳李记书坊的人印的,统共印了五千本,六月初四京城收到了两千本,今儿一早,街上的人都抢疯了。”
云罗接过书。翻看了几页,很快就寻到了被杜绎修改的部分,一处是拦路告状夫人的傲慢,青天大老爷的恭敬应对,还有一处是最后世子得晓真相与生母团聚时的情形。
袁小蝶喜道:“我去买书的时候。戏班主问我,这新戏的戏本什么时候能出来,他们可等太久了。”
云罗的戏总是最精彩的,许是人们认准了“云五公子”这个牌子,但凡是她写的,就极为推崇,加上有夏候庶、杜绎捧场。同样的故事,别人写,少人问津,一旦出自她的手就身价倍增。
今儿是五公子成亲的大喜日子,宾客们云聚一堂,有几个爱读书的后生。捧了《狸猫换世子》到一边细读,从一开始的体弱民妇拦轿告状,她的傲慢、她的气度,引出一段段的悬疑,步步揭晓真相。道破这妇人的身份,及她与年轻安王的关系,后宅之内的争斗也步步跃然于纸。
六公子面含浅笑,抱拳与年轻的公子、少爷们寒喧,又有监门卫、千牛卫、金吾卫的同僚捧场。
慕容祉好奇地看着四下都能见到的年轻公子们,有的或躲在树荫底下读书,还有的自寻了避静处读书,“这都是怎了?”
蔡世藩笑道:“今儿一早,云五公子的新书出来,这回和以往的不同,讲的是真人真事,说的前朝故事。”
慕容祉道:“云五这些日子就住在我们府里养病,还以为他足不出户,竟又写了新书呢。”
话落,立时就有少年围聚过来,“云五在豫王府?”得到了慕容祉的证实,几个人神采奕奕,“这云五不愧是杜绎、夏候庶的学生,才华了得。其妹的才华也甚是不俗,上次在郑府赏花宴上的词,近来在京城最红了,便是青楼的姑娘们都竞相传唱,又以怡香院的妙莺儿唱得最好,百乐门的温黛黛也唱得极好的。”
有人清清嗓子,浅吟道:“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众人一面惊叹,一面赞赏。
有人道:“听闻云五公子的孪生胞妹云罗小姐,那也是生得倾国倾城,仿若天仙,只因体弱,见过的人并不多。我还听闻,近来洛阳大商会里,就有不少人前去求亲,都被李盟主给挡了,说这事需得问过云五公子的意思。”
蔡世荃忆起云罗,还记那日百乐门,偶然得见她手上的伤疤,忙欠身行礼:“还请四公子代我们几个引荐,我们早慕云五公子才学,正要登门拜访。”
六公子哈哈笑了两声,既是美人,哪有便宜了别人的份,就他大哥那脾气,巴不得什么好事都由豫王府占尽,笑道:“你们不是冲云五去的,我倒觉你们是冲人家的美貌妹妹去的。”
几人讪讪笑着。
慕容祉抱拳道:“非在下不肯引荐,近来云五犯了心疾,大哥临走前吩咐,任何人不得扰他养病。不光是你们,便是我们兄弟几个也不敢轻易前去,这不,他住的小院里增派了侍卫把守,寻常人近不得呢。”
蔡世荃若有所思地道:“云五当真有一个妹妹?”
慕容祉忙道:“可不是真的么?上回大商会李盟主娶小夫人,许多洛阳的商人去吃了喜酒,兄妹二人都出来了,你们还别说,到底是双生的,那模样长得真像。”
六公子道:“云家兄妹二人,男的风姿不俗,就是瞧着有些娘娘腔。生为女子比男子顺眼多了……”
慕容祉脸上微变,六公子忙改口道:“云五是阴柔了一些,那也是公认的俊美、潇洒。”
这就奇了!蔡世荃还在怀疑云五就是云罗,原来真有个长得一样的女子,难不成这只是巧合,可那手上的疤痕也太像了。他还清楚地记得,当年在临安朱府,云罗从秋千上跌下来,弄伤了左手,那疤痕的样子他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萧初云可没孪生兄长。他姑母蔡氏头胎只生了一个女儿。
蔡世荃灵机一动,捧着肚子“呦呦”痛叫。
蔡世藩一把将他扶住:“弟弟这是怎了?”
“大哥,我……肚子疼。”
蔡世藩轻叹一声。
六公子唤了下人来,“快扶蔡三爷去客房歇着,令丫头在旁服侍,要是过会儿再疼就传郎中。”
蔡世荃进了男客的小憩院子,坐了一会儿,便觉好些,趁着丫头忙着,一闪身出了院子,来之前便打听好了,云五确实住在豫王府内,住在曙堂旁边的院里,自他入府,就被慕容祯奉为上宾。
他小心地窥视了一番,院门口一张八角篷顶,仿佛一把大伞,蓬下摆了张小案,又两只锦杌,两名侍卫正坐在门口喝饮说话。
蔡世荃退到院墙西边,趁侍卫不备,纵身一跃进了院子。他刚进花厅,袁小蝶手捧着汤药碗出来,厉喝一声:“谁?你怎么进来的?”
蔡世荃抱拳道:“袁姑娘有礼了!在下蔡世荃,乃工部侍郎之子。”
袁小蝶冷声喝斥:“我管你是谁?我家公子近来病着,谢绝防客!请蔡爷好自为之。”
蔡世荃扯着嗓子:“萧初云,你出来!萧初云,我知道是你,快出来!”
云罗搁下手里的笔,他知道了?此念一闪,转身上了床上,从枕下摸着样东西,系在胯下。
袁小蝶心头微沉,转而提高嗓门,“请蔡爷立马出去,惊扰了我家公子静养,你可担待不起。”
“萧初云,你瞒过了世人,可瞒不过我的眼睛,我知道是你,你给我出来!你出来……”
云罗定定心神,穿上靴子闪出门去,双手负后,挺着胸膛逼视着蔡世荃:“在百乐门时,我见过你。”
蔡世荃不由分说,一把抓住云罗的左手,细细地辩认,没错就是这个弯弯的月牙一样的疤痕,是她!没错,是萧初云没错。他记得这个疤痕,当年在朱府、在钱塘萧府里,他对这个疤痕最是熟悉不过。“初云表妹,当真是好戏呀,当年惊闻你丧命火海,家里人为你伤心欲绝。没想到,你一招金蝉脱壳,摇身一变成了闻名天下的云五公子……”
云罗早就猜想到被人认出的可能,亦一早做好了准备,“你说完了没有?就因为我手上这枚伤痕,你便认定我是你的什么初云表妹?”
这分明就是一双女子的手,纤细的、柔滑的。
蔡世荃冷笑一声:“要么你乖乖承认,我便不将此事闹大。否则,休怪我张扬出去。”
当年,他父亲蔡大爷正有心向萧府提亲,想亲上加亲,再结良缘,提这话的信到京城不久,就发生了萧初云丧身大火的事。
是她,肯定是她。
他记得她的眉眼,一样的眉毛,一样的眼睛,就连眉眼里还有当年的影子。
世个哪有这般巧的事,手上的疤一样,就连五官都有六七分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