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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那呆书生今日没过来?”王娘子惊呼。
“昨日说的好好的,却不知今日为何不来。”张惜才回道。
“可是发现了我们两个在骗他?”
张惜才想了一下,摇着头,道:“不大可能,我今儿去跟那些个书生说话,也没人表现异常,只怕他是家中有事,或者实在怕了你,在家里躲风头。”
“这可如何是好?难道我们这几日心血便白花了?这呆书生真气人,从前那些个恨不得一个个魂丢在我这里,他居然还躲着我,一定要好好收拾他一番,要不然难解我心头之气。张哥,你可知他家在何处?”王娘子问道。
“就在这附近的陈家庄。只是这戏马上就要演了,他若是没看到,如何肯乖乖交银子?”张惜才为难道。
“把那些个书生都叫来看戏,到时候让他们一起去陈家庄找那可恶书生。”王娘子一脸冷然。
张惜才听了哈哈大笑,“果然最毒妇人心啊,这些个书生全程见了,那陈兄便是付了银子,见色起意的名声也要在同窗中传开,若是不付,我们去官府告一状,他在师长学政那里更是坏了印象,说不得连秀才的功名都要撤销。”
“费了这么多心思,他不上钩,便不怪我心狠了,破费消灾,他既然不肯好好破财,就让他享灾便是。”王娘子冷笑两声。
“只是,你们两个终究没做什么,他家中要是有有见识的长辈,看出这骗局,要到官府告我们,倒是改如何?”张惜才反问道。
“怕什么,这种事情我们也见得多,便是家中长辈觉察出不妥,有那妒忌的黄脸婆闹腾不休,哄带着儿女哭闹,那长辈顾着安抚儿媳妇,哪里有心思想其中蹊跷。再说告我们,如何告得?有谁知道我们身份?”
看着张娘子一身自信,又有做过好多回从无失手的底气,张惜才也就不多想,当下去请了那些个卖字画的书生过来看戏。书生们见到他问道,“你可找到陈兄了?”
张惜才摇摇头,“没呢,我过来是请你们去看戏的,我刚看了这戏班子演的《牡丹亭惊梦》,唱的真真好。听说这戏班子是南边的大戏班子,连总督府也请去唱戏,从南边一路过来,都受吹捧呢,如今快要走了,几位再不去看看,日后可就遗憾了。”
“多谢张兄美意,只是今日还没收账,回去不好交代。”陶姓书生推辞道。
“县里的人都去看戏了,也没人买字画写书信,你便是耗一天都没进账,不如去听听戏。”张惜才说了一大通,将几个书生都去劝去听戏了,只有那马姓书生仍旧摇头道不去。
张惜才还想说动他,陶姓书生却拉住他道:“张兄别劝了,马兄家里只怕还等着他拿米回去下锅呢。”
张惜才心中嗤笑,一个秀才穷成这样,还不如他这走江湖的。他脸上却做出正经的样子,拱了手道:“既然马兄不去便算了。若是待会儿碰到陈兄,劳烦马兄帮我转告他,务必去湖边听戏。”
那马姓书生被嘲笑了也不介意,大方回了张惜才:“张兄放心,马某一定转告。”
过了小半个时辰,陈三带了石榴和莲藕过来时,马姓书生果然将张惜才的话转告了。他瞧了石榴一眼,在心里赞叹了句国色天香,也不好奇陈三为何瞧不上那王娘子了。
“多谢马兄了。”陈三道谢。
“不用谢,不用谢,陈兄……”
看马姓书生犹犹豫豫,陈三以为他要说王娘子的事,立刻便道:“马兄啊,我先去看戏了,马兄请便。”
马姓书生是想跟陈三说那张惜才今日与往日不同格外不同,甚是古怪,陈兄还须当心,只是没得实证便要说人坏话,马姓书生有些说不出口,而且见陈三又急急忙忙,马姓书生便索性不说了。
他们两个对话甚是别扭,石榴抱着莲藕在一旁看了,也不做声,跟在陈三背后去湖边听戏。倒是陈三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石榴,见她面色平静,喏喏嘴唇,又转过头去。
莲藕可不管她爹娘打什么哑谜,她兴奋道:“爹,听什么戏?”
“你爹如何知道?到了地方,你便能看到了。”石榴笑着对女儿道。这戏班子看来有些名声,好多人往湖边赶,这情景跟刚才龙母庙的盛况有得一拼。石榴连忙将自己的荷包往前边挪挪,免得被三只手给摘去了。她和陈三两个护得莲藕往前走,一直到被人流堵住走不动了才停。好在戏台搭得高,他们勉强能看到演什么。
铜锣响了三下,又是一幕好戏开场,喧闹的人都停了声,只竖耳听着台上唱些什么。
“晴日高照天气好哟,家里烦闷好无趣哟,街头闲逛好解闷哟,书画摊上遇书生哟……”石榴也不知台上唱的什么戏中,只觉得唱腔悠扬,唱词也听得明白,说的是一位小姐无聊,去街上逛街,却遇到一位书生,甚是心慕,那书生却对那小姐不甚喜爱,并不搭理。只是奇怪,那小姐头上戴了白色绢花,衣服也素净,倒像个寡妇装扮。这一段只有十多分钟,唱完立刻敲了铜锣,便谢幕。石榴听得旁边一妇人道:“这妇人新丧了夫,看着好不悲痛,立刻又迷上书生,真个不知耻,好在那书生有些廉耻,并不理会她。”
妇人身边的男子劝道:“戏而已,何必那么较真,这书生一时不理会,下一场必要跟她交好,如不然这戏如何精彩?”
石榴听他们对话,也勾起了好奇心,只等着看那书生下一场如何应对。那戏班子的人休息片刻,便又出来唱第三场。这一场的书生仍不理会那寡妇,寡妇终日以泪洗面好不凄惨,哭完又去买字画,甚是情深,看戏的男人们对那书生连连嘘声,想来很是同情那寡妇,连许多一开始夸赞这书生的妇女都觉得他甚是无情。
“这戏确是好玩,与往日里孝子贤孙的戏不同。”石榴看完,对身旁的陈三道,却见得陈三满身大汗。这正是七月天气,幸好今日里还是阴天,太阳不烤人,但是人群里拥挤,他们两个又抱了孩子,热得发汗并不稀奇,石榴一开始看陈三汗多,还不觉得奇怪,到陈三惊骇跟她说话,石榴才知出了大事。
“娘子,这,这……戏……里的书生说的是我呢。”
“什么?”
“铛铛铛”,第四幕开场。
这一幕说的是书生看到寡妇对她一往情深,家中娘子又蛮横不讲理,终于在一日与那寡妇媾和了,还要休了家中母老虎,娶寡妇为妻。
“我……没有……”陈三连连摇头,苍白着脸看了石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石榴心里头万头草泥马奔过,她的人生已经精彩到能上戏台了吗?她每日在家里头辛辛苦苦赚钱,她老公却在外面跟寡妇勾勾搭搭,预谋休了她?她自得于调戏逗弄他,却不知他在暗地里要将她扫地出门?望着陈三脸上的惊慌失措,石榴突然有瞬间的失聪,听不到他说什么,也听不到人群说什么,负面情绪似乎要将她吞噬,看啊,这就是她的人生,寡妇与书生戏码里悲惨的要被休弃的原配,她将人生经营地这样凄惨啊。
“娘,娘,别哭,别哭。莲藕给你糖。”
嘴里被塞了甜甜的桂花糖,脸上是女儿热乎乎小手的抚摸,石榴摇了摇头,突然清醒了,草泥马的,她都是孩子她娘了,怎么还这么天真少女啊,首先不管这故事真假,她岂是陈三想休就休的?再者,每日睡到枕边的人,居然也不相信,这也太不自信了?
石榴抱紧女儿,狠狠瞪了陈三一眼,“你给我出来。”
陈三赶忙在石榴前头开路,让她和莲藕安然通过人群,都是往里面挤的,挤出来反而容易,他们很快便到了人少的地方,石榴怒视着陈三,“怎么回事,给老娘解释清楚?你今天要是说不明白,明天老娘就把你休了。”
“不是真的,不,不……”陈三急的满头大汗,想要解释清楚,却没个前后逻辑。
石榴气得要踹他,这个时候还结巴,“不……不你个大头鬼,你当自己是卫哑巴呢。好好说话,不许结巴。我问你,你遇到了寡妇,可是真的?”
陈三连忙点头。
“你跟她说要休了我可是真的?”石榴又问。
陈三连忙摇头,生怕石榴不相信,恨不得将头都摇下来。
“那你跟她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说。”
石榴骂道:“什么叫什么都没说?你又不是哑巴。得了,你就跟我说那一场是真的,哪一场是假的。”
“第四场是假的,我没有跟她……”陈三话未说完,立刻有几个人冲了过来,“陈相公,找得我好苦啊。”后面还跟了好几个人,对了陈三大叫,“好哇,你个陈勤勉,占了便宜……”
莲藕被这阵仗吓得紧紧缩在石榴怀里,而陈三则是满面苍白,石榴呢,望着那妖娆头戴白色绢花的妇人以及她后面的书生,很有些哭笑不得,人生如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