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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历尽官场风霜,唯一没变的人只有欧阳修。以还活着的庆历新政“君子党”为限,富弼变了、韩琦变了、那些曾激扬奋发的青年馆阁人员更是找不到踪影。只有欧阳修以前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这让他继续在官场上出丑,总被当异类!可“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他坚守着从青少年时起就抱定的信念,虽迂腐、不合时宜,仍在物欲横流的官场上永远都保持着一书生本色,从来都只做他自己。这难道不是极端难能可贵的吗?
2他这次失败原因也很简单。治河,在历朝历代,从来都不是件民生工程,而是种政府工程!欧阳修与庆历故人们渐行渐远,不与同流,属于无党派人士了,自然就不会再有人重视他的意见!3种意见,无论哪种都有幕后支持者。贾昌朝背后是陈执中、李仲昌背后是文彦博和富弼、丁度则因他实际上根本就没提出具体办法,所以可忽略。
这样一件大工程,在谁的治下成功,都会变成他巨大的政治资本(关于舜与禹之间的禅让,有史学家就坚持认为:这不是禅让,而是夺权!大禹在治水中积累了巨大的政治资本,才得以将舜流放苍梧、自己成为华夏首领。后来更是变公天下为私天下,传位于自己的儿子启,创建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王朝——夏)就如贾昌朝的恢复故道法,他和陈执中都处在下野状态,如被采用,现任的文、富二人脸往哪放?一旦治河成功,功劳算是谁的?贾和陈立即就有了东山再起的声望!
5日,辽道宗册立萧惠之女萧观音为皇后。进封自己的2位亲弟弟和鲁斡为鲁国王、阿琏为陈国王。耶律重元之子涅鲁古封吴王。
围绕最后利益归属问题,巨大的水灾危害变次要了。双方都用尽手段,来打压对方的方案,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敌人意图得逞!最先发难的人是贾昌朝。贾昌朝资历很高。庆历年间从右谏议大夫、御史中丞,一路升上了参知政事、再到枢密使。直到新政开始,才被范仲淹、欧阳修赶出朝廷,也就在那时和富弼结成了冤家。这时机会突然降临,让他能使盘外招了…
机会发生在至和3年(1056)正月初一,这一天百官齐集大殿,庆贺元日大朝会。谁也没料到:当帏帘卷起、皇帝露面,大家正要参拜,突然皇帝的头向一侧歪倒,随即整个人都倒了下去!皇帝昏倒了!
御阶上的帘幕立即又拉了起来。里边人影晃动、一阵忙乱。下边百官惊慌骚动,都不知皇帝到底怎样了。好一会后,帘幕重新拉开,大家又看到了熟悉的官家,他又能坐直了身子,与大家遥遥相对…
当天大臣们勉强压住心头的恐惧,依次向陛下行礼后徐徐退下。不过每个人都在猜疑:皇帝到底怎么了?明天还能照常上朝理政吗?
当然不行!不过还好,有年假可休。宋朝的年假直放到大年初四。初五上班,大家接着朝贺。且有重大节目。初五这一天,要在紫宸殿设宴,款待来拜年的契丹使者。全体朝臣都提心吊胆,如陛下再当众玩次晕倒。这名声可就传出国界了!
果然这一天,一切按惯例,排场都做完后,接下来得由首相文彦博手捧酒觞、登阶近距离为皇帝贺寿。并请皇帝发表新年讲话。
这时皇帝突然说“不高兴吗”文大人一下就愣住了,这句话什么意思?是陛下看我不顺眼,还是看契丹人不顺地猜测答案。可都觉得不靠谱。理智告诉他,最可能的答案就是皇帝还在晕,说的是梦话!那我这首相就别跟着晕了?于是闭嘴!马上上菜!开吃!
当天宴席,仁宗皇帝一直稳稳端坐着,没再说话,甚至没表情。直到宴会结束。大臣们总算松了口气。不过这一天再次过去时,大家心里就都有了个问号:皇帝是病好了?还是更重了?
难说啊!瞬间晕倒和语无伦次,究竟哪个才更要命?
第二天初六,按惯例要给契丹使者送行。仍在紫宸殿,原班人马继续喝、继续吃!辽国使者上殿,走到庭中央时,皇帝突然间喊出句话“速召使节上殿,朕几乎不相见”
满殿大臣集体一哆嗦,您是今天失忆?还是昨天梦游,把一整天事都忘干净了?眼看着宋朝在异族人面前保持了近100年的体面就要倒塌,在场官员们瞬间开始配合,兵分两路:
台下由宰相文彦博出头,把契丹使者拦住,直接往外拉!理由是皇上高兴,昨晚上喝醉了,今天就由我们大臣在驿馆设宴,咱们换台喝!
台上面也一片忙乱,内侍太监们不由分说,把皇帝架起来就走。那架势倒真跟宰相说得差不多…
当天晚上,宰执大臣们都没回家,找来了宫中大太监史志聪、邓保吉,提出一个自大宋朝建立以来,开天辟地第一次有人提出来的要求。首相文彦博要求内侍随时通报皇帝病情,不许隐瞒,不许迟缓!
理由充分!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病成这样,大臣们必须心里有数!
看着很忠心,没想到被大太监们一口驳回:皇宫内部的事,轮不到你们宰执大臣们说话!该干嘛就干嘛去,别给自己召祸!
实事求是的说,太监们的话没错。皇宫内外,那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之所以要彻底分离开,不光是皇帝男性心理作祟,拒绝任何给自己戴绿帽子的可能,更重要的是出于安全考虑:有人身安全,更有政治安全!
就像这时,文大人看着是忠心耿耿,可如开了这先例,以后皇帝只要有个小病小灾,他就随时可掌控皇宫!那这天下姓赵还是姓文?
道理谁都懂,有的人犹豫了,如富弼。但文彦博却大吼一声!他在大太监史志聪耳朵边吼了一大通道理。鸿篇大论之中真正起作用的是最后一句话“来人,带这个姓史的去直省官署签字,立军令状!以后宫里之事。两府大臣如不知道,就砍了他”
史志聪立即就服了,不仅答应每天汇报病情,就连当天晚上皇宫各城门要关闭时,他都要守门的去找文彦博说话,关不关城都由您作主…
文大人很清楚,这不是服,而是不得不服,我这么做是不是太强势了?看来会有后患啊!不过现在也管不了这许多了。当天他站在暗夜里的皇宫门前,遥望宫阙。心怀陛下:皇上,明天我要是还能再见您一面,该有多好啊!
如愿以偿,第二天他就真见着皇帝了。初七大清早,皇帝突然间披头散发冲出皇宫,嘴里还高喊“皇后和张茂则谋大逆”
文彦博、富弼的头发瞬间顶起了官帽,大逆…那不仅是造反,还要刺王杀驾!皇帝是连滚带爬冲出来申请政治避难了,臣子们还等什么。还不冲上去救人!
却见昨天一幕重演,皇帝颤抖的手一直向前伸着,内侍们一涌而上,把他牢牢按住。集体转身,返回了皇宫。留下外面一群大臣们原地发呆…
正呆着,太监们回头说了句话,让他们从头顶凉到了脚心“相公们还是为官家肆赦消灾吧”肆赦。即大赦天下。一般来说,不到最后一步,是不会动用这一招的。这代表着所有大内御医都绝望了。皇上病治不了了,得老天爷开恩才能奏效。
阴云盖顶,摆在两府大臣们面前的是大宋自建立以来未有过的恶劣局面。皇上疯魔了,太子还没有,偌大国家谁来管理?危机中,才显出了文大人的与众不同。他把麻烦瞬间转嫁给了太监们:大赦先等等,过了初十再说,谁知几天中会有怎样的转机!现在先在皇宫内院的大庆殿设醮祈福。两府大臣自今日起就留在大内过夜,日夜值班,随时对皇帝负责!
太监们目瞪口呆,开天辟地以来都没大臣们拉帮结伙在皇宫里过夜的!尤其皇上病危、群龙无首之时!不说政治上的后果,你们这票人能让满宫嫔妃们的声誉都飘红染色!大太监史志聪忍无可忍“相公们,这事没先例,只怕不妥吧”
文彦博冷冷回答“现在这样的情况,难道有先例可查吗”
太监们集体闭嘴。算你狠!史志聪转身就走!说来他真是把汉唐老前辈们的威风都丢尽了!不过愤怒归愤怒,他很清醒的知道:太监权力的最重要一环,现在归零了!无论如何都没法和外臣较量——太监必须得有皇帝撑腰,才有威力!史志聪忍了,大臣们在皇宫内院里住了下来。
也许是祈祷起了作用,9日,皇帝的神智稍微恢复了些,能到崇政殿里和大家见上一面。一面之后,马上又消失了,大臣们盯着寝宫大门开始交换眼色——都到这步了,还留着这扇门干嘛!
10日,大臣们终于一步步走向了皇帝的寝宫大门!这时史志聪又冲了上来:不管怎么说,你们都不能到皇上的卧室里吧?却不料刚想说话,就被富弼吼了回来“宰相安可一日不见天子”
史志聪终于一衰再衰、一衰到底,彻底躲进了皇宫最深处。从这一天起,不仅两府大臣可随意出入皇宫,就连两制近臣都能每天到内东门问安,百官们也不管大小,每5天也可进出一次!
皇宫彻底开放,成了大宋最高档的菜市场…
11日,大赦天下。皇上病情的小道消息像风一样快,瞬息间就吹遍了宋朝全境,其间当然少不了前宰相、北京大名府留守贾昌朝:这事很热闹嘛?怎能少了我!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这都是天造地设、为我量身定做的好机会,绝不能错过!
几天后,两府大臣们正聚集在皇宫里说事,突然闯进来两个人。按说这时天大地大,宰执最大,可这两人谁也不敢轻视,因他们代表着上天。
宋朝司天官!这时他们闯进来,说了句话“国家不当穿河于北方,致圣体不安”河,指的是六塔河,在开封之北。司天官说我们精确计算过风水了。就是你们乱挖,才把皇上挖病的!
文大人脑子里瞬间就闪出了条关系网:六塔河——治水——贾昌朝——大名府——司天官——皇上病了。文彦博从万千头绪里准确挑出了敌对分子:贾昌朝贼心不死!要利用皇帝生病的机会,来搞垮六塔河计划!
分析出原因,文彦博选择了沉默。因真正危险还没临头,这两个司天官突然来喊这一嗓子,像威胁不是威胁,像控诉不像控诉,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几天后,谜底揭晓。这两人又闯进来了,这次不仅重申了六塔河必须停工,还递交了份解决办法——请皇后听政,这是解决目前状态的唯一正解!紧接着大太监史志聪出现,从春节开始就灰头土脸的大太监变得容光焕发,他从后宫带来了份书面材料,命宰执大臣们全体走人,从皇宫内院滚出去,恢复国体!
实事求是的讲:中国封建时代,虽男权至上,皇帝可废皇后。但相比于宰执大臣,皇后仍神圣无比!所有大臣,都不过是她的家臣!
由此可推论:文彦博、富弼等人不经曹皇后允许就私自闯进皇宫,赖着不走,且作威作福,呵斥内侍,这都是十恶不赦的大罪!现在用书面文字叫他们滚出去,那是相当温和、甚至懦弱的表现了。
那宰执大臣们什么反应呢?富弼怎样不清楚,文彦博照样很平静,他静静听完司天官的发言,打发他们先回去听信。接过了史志聪交过来的文件,仔仔细细的看,然后脸上浮现出了欣喜表情,缓缓点头,像是鼓励,又像是如释重负。并以前所未见的和蔼请史大太监暂时回避。
一切迹象都表明文彦博好像屈服了?贾昌朝的连环计得逞:以皇后压服宰执、一举毁掉六塔河计划,甚至给稍后可能进行的大清算留下了伏笔。这样的大逆不道,罢官都是轻的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