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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氏一惊,自从李湛升了郑州刺史,后来又升了京兆尹,拍马屁的人越来越多,有些人想要借贺兰氏的关系给李湛吹枕边风。李湛曾经跟贺兰氏说过,不许她收人家的东西,她本来银钱上很是宽裕,谁知她那不争气的哥哥却总是要钱,她便忍不住动起了心思。收那人的东西,是因为哥哥又欠了一屁股赌债,新夫人又快进门了,她想着再不趁机捞点,往后就没有机会了,因此便大着胆子收了。她也提心吊胆许久,但那人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她也便放下心来了。
李湛做司马那些年,差事很是清闲,但他却毫不懈怠,不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读书,就是和一群才学知识讨论时政,要不然就是和自己的心腹商议什么,以至于很少进后宅。为了方便,干脆在书房里收拾了一件屋子用作日常起居之用,平时也不去贺兰氏屋子,只在想让她侍寝的时候,派个丫头把她叫过去。贺兰氏知道李湛根本不会注意自己屋子怎么样,便大着胆子捡了两样自觉不起眼的东西拿出来用了。其余东西换了钱,拿去给他哥哥还赌债了。
她见涵因拿来的都是平常东西,而她最值钱的钗环首饰却并没有一并搜来,犹自嘴硬:“官家夫人彼此往来送礼是常事,夫人连这都不知道么。谁没有几样东西啊。”
涵因冷哼一声:“官家夫人礼尚往来,有进有出,收了什么礼还了什么礼都有登记,便是管理不严,你没记收了什么东西,那还礼是什么,采购礼品花了多少钱。账上也该有吧,就算账上没有,库房的出入簿子也该有送出的,我都查过了,老爷收礼还礼每一笔进出相对应,账房都记得很清楚,可是你呢,光见到你收东西,这不是受贿是什么?”
涵因冲着两边的仆妇喝道:“你们还站着干什么,还让这个贱妇跪下。”
两侧仆妇上来毫不客气的踹了贺兰氏一脚。贺兰氏一下子扑在地上,嘴上尤不服,嚷道:“你这是嫉妒我。借故拿捏,我不服,我要让太夫人评理!”
“先让她学会怎么说话。你啊我啊的,谁教你这么回话。抄了家训还是学不会,就让你好好长记性。”涵因其实并不为她叫骂生气。倒是更嫌她吵闹。
便有一个仆妇上去,“啪啪啪”给了贺兰氏几巴掌,贺兰氏的腮帮子登时就肿了起来,头发也散了。
贺兰氏呜呜的哭起来,满脸愤恨,却怕挨打。再不敢说话。
涵因冷声道:“你与其有功夫在这哭,不如赶紧想清楚,这些东西是哪来的。”
“是老爷赏我的钱。我去铺子里面买的。夫人要核查就去核查老爷!”贺兰氏本来心虚,此时却顾不得了,大声嚷嚷起来,却不敢像刚才那般无理。
涵因冷笑两声:“想不出来就跪在这想吧。一转身回里间了。”
贺兰氏知道这件事绝不能招,她在钱上颇为宽裕。都是李湛给她的,还特地跟她说过。银钱上不会短了她的,但绝不能贪别人送来的东西。但她还是忍不住拿了,这便是犯了李湛的大忌。因此她一直跪着,咬牙不肯认,心想李湛平日不理会这些事,就算把他拉来对证,他也会觉得小题大做。
李令娴早就听说自己的生母糟了大罪,急的没办法,想要进屋子,却被仆妇们拦住了,说主母有事,吩咐不必请安了。就是不肯让李令娴进去。
李令娴又想派自己的丫头,去给太夫人、大夫人送信,让她们想办法救姨娘。
涵因却派祈月过来说:“姑娘若是想搬救兵,那可想好了,如今这事不过是在咱们自己房里,若是闹到太夫人跟前,不论姨娘对错,都是要撵出去的。”说完施了礼转身就走了,李令娴为她这番话气了半日,后来才想起来还没问姨娘到底犯了什么罪呢,夫人说的这么笃定,一定是掌握了什么证据,她心里没底,倒不敢轻举妄动了。
再说身份再高的妾也是妾,妾不服正妻,就是以下犯上,就算本来是正妻的不对,也不会为个妾斥责正妻,像涵因这种有诰命的贵妇便是无理打杀了妾室都不会有罪,更何况,那边一口咬定贺兰氏犯了错。
李令娴急的团团转,只盼着李湛早些回来。于是派了自己的丫头盯着门口,只待李湛一回来,就去先告主母一状。
直到太阳西斜,李湛方从衙门回转。李令娴一听到信儿,便跑了出来,这一次,出乎预料,涵因竟没派人拦她。她很顺利的截住了李湛,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李湛说了半天。
“你到底在干什么。”门外传来一声低喝,李湛听了女儿的话,心里很是恼火,他一直自认很尊重涵因这个正妻,但他可不想要一个把后院搅得不得安宁的女人。他对涵因最低的要求就是让后院安安静静的,别扯他的后腿,让他能够专心于朝中大事上,他更懒得花心思在这些女人的小心思上。
而眼前这副场景,他实在忍无可忍,满脸愠怒的看着涵因,又看了看旁边还站着泪眼婆娑的李令娴,等着涵因给他一个说法。
李令娴见贺兰氏狼狈趴在地上,发髻散乱,脸上又红又肿,上满还有掌印,便扑在她身上,对涵因哭道:“姨娘有什么不好,还请夫人担待些,姨娘这些年伺候父亲,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贺兰氏见女儿带着李湛来了,哭的更是委屈:“老爷把妾身发卖吧,妾身活不下去了……”母女两个抱在一起,哭作一团。
涵因看着李令娴,垂了下眼皮,把满眼的厌恶掩了回去,说道:“四姑娘要自重,你是国公府的正经姑娘,姨娘犯了错,又与你什么相干。”冲着旁边的仆妇吩咐道:“你们都愣着做什么,还不把姑娘请到一边去。”
那些仆妇则畏惧李湛,看见他面沉如水,犹豫着不敢动。
涵因却喝道:“还不快拉开,成什么体统。”这一声的气势竟不下李湛的怒气,仆妇们打了个激灵,忙七扯八拽的把李令娴拉起来:“姑娘算是体恤奴婢们吧。”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着两边的脸色。
李湛就在发怒的边缘,听见涵因这一声,倒吃了一惊,再对上涵因的眼睛,一般在这种情形下,人们的眼神大多流露出来愤怒、厌恶的情绪,然而,在她的眸子里却找不到丝毫这种情绪,那目光只是凉凉的沁着冷意。
这样的目光倒让李湛上扬的火气顿了顿,他也想到自己之前到底是隐瞒了她,她现在发现了,很有理由发脾气,皱了皱眉,终究没有先发作,而是看着涵因,等着她主动开口。
涵因却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目光中的责备似的,刚刚目光中的冷意,又躲回到幽深的眼底,再也看不见了,指着那玉杯和玉盆对着李湛笑道:“老爷过来鉴赏鉴赏这两样东西,妾身眼皮子浅,竟认不得这样的好东西,姨娘说是老爷赏的,老爷不如帮妾身鉴赏鉴赏?”
李湛抿着嘴,不知道她要闹哪一出,但也知道她应该不会无的放矢,便想看看她怎么说。于是压了压心头渐起的烦躁,先拿起玉杯,开始只是随意一看,待到看见上面那三个篆字,便是一愣,端详再三,方把那玉杯放下。
又拿起那玉盆细看,那玉盆是块上乘的岫玉,玉质通透,雕工更绝,沿着玉的深浅,调成桐叶包卷,其上还有一只秋蝉,可惜的是蝉须子断了一根,他猛地睁大了眼睛,忙翻过来,待看到盆底那一行字,倒吸了一口冷气。
看着贺兰氏的目光登时变得阴狠狠的,盯着贺兰氏问道:“东西是打哪来的。”他早年在军营,见惯了生死,后来又经过这些年的磨练,威势日重,平时不露于人前,真发作起来却让人胆寒。
贺兰氏见他这样的眼神,便害怕的打起哆嗦来,又听李湛的问话竟和涵因一样,方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当时便傻了眼,哭又不敢哭,战战兢兢地说:“是买……”话说了一半,被李湛盯得竟说不下去,终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李令娴原是想要挑唆李湛对涵因这个主母的不满,谁想到却出了这样的状况,这种表情的父亲是她从没见过的,也吓得不敢说话。
李湛听到贺兰氏嚎哭,更觉不耐烦,喝道:“哭什么,我在问你话呢。”他看贺兰氏那样子恨不能一脚踹上去,只是没有打女人的习惯,终归回过身,坐在主位上。
贺兰氏被这一吓,立时不敢哭了,伏在地上抽着气。
涵因端了杯茶,过来劝道:“老爷莫气坏了身子,先坐下喝口水吧。”眼神示意罗妈妈把旁人都带走。
李令娴一步三回头,却又惧怕李湛的怒气,最终还是走了。
李湛也冷静了下来,面色阴沉接过茶,一饮而尽,像是把那气压了下去。
贺兰氏跪在地上抽抽噎噎,又是让李湛一阵厌恶。涵因柔声说道:“老爷先消消气,我看姨娘这会儿也想不出什么,不如先让她回院子好好想想,这些东西都是谁送的,还有什么。”
李湛对两边的婆子喝道:“把她带回去,不许她出屋子,还有她身边的丫头婆子,也都看起来,不准让他们到处走动,也不准别人跟他们说话!把她所有的东西都给我抄出来,一样都不准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