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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朝历代重农抑商,商人的排位还不如普通民籍。时至明朝,依然如此,士农工商排于末位,甚至还一度归于贱民一类。可随着地位、财富和社会关系的特殊化,实则比普通百姓还是好了许多,特别是有功名在身的商贾,在商场更是如鱼得水。
陆仁贾是嘉靖十二年的举人出身,多年商场的浸淫早就修成心得,自知官场水深,考得一介功名也利于商界的博弈。
当年只是一个小小的贸易商行,得高人指点转战酒食业,积累资本开起酒楼逐渐做大。他心知肚明,若不没有秦三爷,以他的本事绝然是开不起“仙鸯阁”,再过二十年也不行,换做其他大商贾即使有这样的财力,受于各方面限制成事的机率也微乎其微。
这可是多家大商帮联手筹划三年,调动巨大的资源人脉,在官府的批章准予下方能完成的大工程。毕竟是将民营的乐姬编入教坊司乐籍,在当时来讲可谓是困难重重。
何况顶着“大江南北第一大”酒楼的名头,明摆着是要和金陵老牌十六楼抢生意来着。虽说在宣德年间,曾大力整肃“国立倡寮”,撤销两京十六楼。沉寂了两朝之后,逐渐又重新开设,直至正德朝,历经一百多年的十六楼改头换面,再度回复了往时的盛况。
仙鸯阁是与众不同的,它的不同在于——你没有的我有,你有的我比你更好。没有最贵的,只有最好的。
躯干是搭建起来了,可这就已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最重要的肉身与灵魂的塑造,最终还是秦风这个发起人,完成了最复杂最艰难的构造部分。
而他,就是仙鸯阁庞大后台的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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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楼“万香楼”大厅中央,临时搭建的戏台之上,酒楼力捧的四大花旦之一“歌乐师”白晴,以一曲重新编制的“高山流水”作为开序,掀起当晚第一浪**。
手抚瑶琴的白晴,人如其名肤色白哲秀美,清晴动人。白纱褶裙轻舞扬,红长绿袖玉纤手。琴声音调时而浑厚淳朴、慷慨激昂,时而清亮柔美,配合编制了歌唱部分,由深沉内在而纤巧秀美不断转换的曲风。
借意琴音,加上歌词完美的展现这一名曲旧曲新作的韵味。道尽了人心之中的“巍峨高山-追逐至高的功名,磅礴大志”、“洋洋流水-红尘凡事的轮回,随波逐流”、“友谊-知己与知音难觅”,别有一番新意浅显易懂,又能直入人心的含意。
自成一格的白晴,曲风唱功柔和与浑厚并重,声色清丽淡雅、神貌动人实则是功底深厚,难得一觅的歌姬乐师。
一曲唱罢,人去台撤。
满席宾客们意犹未尽,挽留再来一曲的呼声彼起彼落。
宽敞的大厅内,响起了乐舞,只是这一次并没有什么花旦、头牌现身献艺,仅仅是普通的乐师与舞女们在伴乐。
说白了,这就是一种商业噱头,今晚只是开业宴席并不打算招客,酒水一概免费。歌舞杂技表演嘛,那是仙鸯阁的招牌生意,怎可随意就抛头露面,那岂不是失去了新鲜新奇感?
四大花旦、四大小生、十二女倌,花魁头牌竞标赛……
光是听名字,就已经让人心痒难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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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歌一夜至子时,潮起潮落喧闹声渐渐散去,宾客们纵有不舍也只得归去,人人挂着贪婪的面色,满心期待明日的夜幕快快降临,这是一个不眠之夜。
“哈哈,三爷!陆某以茶代酒,敬您一爵!”万香楼五层书房,案席上两人对坐,陆仁贾圆润的红脸带着些酒意,清风得意的举着白瓷茶杯。
秦风会心一笑,与他对碰一杯。
“这雨秋白茶嫩香甘爽,入舌滑润,难不成是……”
“乃是今秋第一手!从福鼎太姥山贡眉中取出,特意制成芽茶献给三爷。这第一手贡眉至今,还在运往京师的路上呐。”
“哦?那可是难得的珍品。”秦风好茶,众所周知。
“知道三爷偏爱白芽茶、龙井,这不都给您备好了吗!”陆仁贾随手指指,边上放着的几个木盒子。
“陆老板费心,我收下便是。多谢!”
“哟哟,哪儿的话!三爷还是唤某为老陆吧,这样听着舒畅。陆某献三爷的……远远不及三爷赠陆某的!今生无以为报,但凭三爷一句话……陆某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好!秦风这记下了!你我无愧彼此,一生富贵携手共进退。”
面对秦风伸出的手掌,陆仁贾毫不犹豫也伸出手掌,与之合击连拍三下。
这样的仪式或是常事,两人这几年来已经做出无数次,目的就是要对方记住自己的誓言和承诺,而这个……恰恰是秦风最为注重的个人品德。
说了便要做,做了便要守,守了便要认。
“三爷,礼部、府衙、锦衣卫、教坊司诸多衙门该打点的都打点好了,有些碍着面子不方便露脸的大人和贵人们,人不到可心意也都到了。只是还有几位,陆某不太敢确定。”话到此时,陆仁贾捻捻自个的山羊胡,粗厚的胡须明显修剪过,摸起来发出“呲呲”声。
“指的可是张治、潘闵之辈?”
陆仁贾点点头肃然道:“这二人刚正不阿,特别是潘大人对咱似乎有所偏见。过去一年,屡屡给咱设下限制,若不是章程齐全赖以各衙通力,也入不得这金陵城呀!”
秦风淡然一笑:“张治贵为吏部尚书,南京六部之首辅,心在朝廷不会与我等市井商贾有过多结交,这是正常之事。至于那位潘知州,我倒认为是个人物。这样处处按规矩办事的州官,我反而敬重之。倒是那位督宪曹大人,胃口颇是不小。”
“哼!此人与王珪尧乃是一丘之貉!若不是三爷事先交过底,陆某还心存侥幸。曹、王二人是朝廷钦命的地方二三品大员,委以重任总领一方却不以朝廷使命为重,借权务之便私下聚敛无厌,实则是豺狼之徒啊!”
秦风玩弄着手中的香杯,意有所指的说道:“曹出至严党,本就是一头恶犬。恶犬放风就变狼,只不过是一头披着狼皮的看家犬罢了。王府尹可是从知县一路爬上去,政绩是有目共睹的,这人性呀最经不得纸醉金迷的敲打。本性若恶,一旦身居高位,随之也就表露无遗。这金陵城终究是王裔权贵的浮华之地,普通百姓也只得委身求存。”
陆仁贾颇为沉重的说道:“据北地传来的消息,夏首辅被捕入狱,曾铣被斩首,其余被牵连人等流放充军。唉,看来就如三爷所说,严党已然是羽翼丰满,操控朝廷那是迟早的事。”
“唔,收复河套谈何容易……夏老这是自讨苦吃,也怨不得他人。一人死一人生,世间红尘凡事,不过如此。我等作为旁观者,闲时无聊可以戏言几句。但是,以此范例当以为鉴,日后有心做事,切不可犯同样的愚蠢。”
“那赵文华……”
秦风笑言:“老严义子,可以好好栽培,他日用得上。特别在海商一事,大有文章可作。那些台面下的事……老陆大不必分心,只要专注好台面上的应酬即可。商贾不涉政,你懂得的。”
陆仁贾眼光一闪,干笑几声回道:“陆某孟浪了,也就在三爷面前才敢如此阔谈。与三爷阔别一岁,重逢再见难免多言了几句,抱歉抱歉!”
秦风摆摆手说道:“慎重一些总是没错,陆兄的能耐秦某还是相信的。赵文华之辈,我自有应付的法子。好啦,不说这些恼人的事。我俩再叙叙心里话,知道你憋了一年的怨气,尽管把苦水都倒出来吧。”
“哈哈……三爷这是哪儿的话?倒是苦水二字颇为贴切,见着您……陆某只有高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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