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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河豚小姐?”
安星把电话从耳边拿到眼前的时候,手还在抖。只是听到里面传来那个特别的称呼时,一颗悬着的心不住的沉了下去,并且还在持续下沉。
“怎么是你?”她有些失望的问。
“别告诉我,你没有保存租户的电话。”
“有那个必要吗?”
“哦,我想起来了,银行收据上写的是苏梅。所以,就算哪天我失踪,也无关紧要。”
何光熙没继续说下去,但安星心里清楚他想的是什么。
而她自己手机里也的确存着苏梅的电话。
只是,那号码是早在几天之前,她离开林雅家中介之后就一直保存在“新朋友”的分类里。
解释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她忽然想起听力测试时的事情,便迁怒到何光熙身上,没好气的说:“有事快说,我没空跟你打哈哈。”
“生气了?”电话那端窃笑的声音蹭着电波传到安星的耳朵里。
她正打算当机立断的结束通话,何光熙倒像是有感应似的,整理了一下情绪,轻声说:“那个,不好意思。你生气的时候有没有照过镜子?”
“你到底什么意思?”
安星的声音不大,但足以听得出愤怒。以至于电话的另一边,迟疑片刻后才说:“自己做过的事,说过的话,想反悔?”
“我做过什么,说过什么?”
“你……真的要我把马赛克具像化?”
安星的脸蹭一下热起来,像被砂纸磨薄了脸蛋,一层几近透明的奶白色皮肤下边血色翻涌。
“上次的事情就是个意外。倒是你,三番五次揪着不放。这么耿耿于怀,不会是‘庄稼佬进皇城’吧?还有,我根本就不想看到那样的画面,担心自己长针眼才是真的!”
包厢里面,三个人正聊的热络,唇齿间的清酒还未完全入喉就听到安星在门口“豪言壮语”。
林雅尴尬的朝对面呛到的两个人笑了笑,扶着桌子起身走去外面。
她随手掩住背后的门,拉了一下安星胳膊,小声问:“嘛呢?你到底是来相亲,还是来当10086的电话客服啊?”
安星抬起手,掌心朝下划了两下。
那边何光熙似乎是被她刚刚的话噎到,也默不作声。
安星心里揣度着,他一定是在酝酿什么让人猝不及防的攻击。
想到这,她本能的寻找支撑的力量,靠近林雅,挽起她的手臂。
“你还剩下不到一个小时,过时不候!”
没等安星肚子里的话跳出喉咙,电话那边“嘟嘟”的声音像把小锤子,轻巧的弹着她的耳膜。
旁边站着的林雅更是一头雾水,她从没见过安星如此模样,明明双目微嗔,脸上却泛着桃红,说是害羞倒似乎才更加贴切。
“今天什么日子?”
“啊?”林雅回过神,瞟一眼身后的包间说,“你忘了,2号……”
“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林雅疑惑不解。
“我还有事,先走了。”
“喂!安星,诶!你就这么走了,我……”
林雅话没说完,安星已经去服务台取走包和外套,一个人风风火火的跑到街边,跳上出租车消失于滚滚车流中。
到底是谁打的电话?
女人之间不说穿的事情只有一个。
林雅转身拉开门,眼光怔怔看着外面。
接二连三亮起红尾灯。
……
出租车停在院子外,安星扫了一眼计价器上的时间,比预计的提前了十分钟。
她下车站在门外把找回的零钱收好。
硬币统统装在一个绣着娃娃头的小包里。剩下的纸币,手指小心的压平每一张折起的钱角,规规矩矩的放进黑色长条钱夹。
“为什么不进来?”
安星被突然敞开的大门吓了一跳,眼看钱夹从手里抖落,还好她机敏的半蹲了一下,才接住。
“你一直在院子里?”
何光熙拉着脸,一言不发的看向安星,表情凝重的似乎是有情节十分恶劣的事情在等着他审判。
果然,他二话不说,走过去拽着安星的手腕,一直把她塞进客厅的沙发里。
何光熙一只手按在沙发上,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安星。像是一台高精度的扫描仪,透视着面前这双大眼睛的每一次闪烁,还有长睫毛的上下翻动。
“说吧。”何光熙开口就只有这两个字。
安星被他看得牢牢的,心里却不自觉的慌了,像是没了根的蒲公英,卷在风力,四处飘荡。
“什么?”她问。
“就是电话里说的。”
电话里,难道他说的是相亲?
安星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好像有台不断加速的电动车在里面,小马达热腾腾的颤抖着。当下便显出窘迫和紧张,像是因为做了什么坏事而被眼前这个人逮了正着。
她脑子里快速寻找可能近似的感觉。
一个尚未毕业的学生能做的最坏的事情,无非是诸如小抄这类。可学习对她来说向来不是难事,更不用冒着被老师抓现行的风险去做那样的事。
但这样的心跳,却让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做贼心虚”。
“我……”
“你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做‘庄稼佬进皇城’?”
安星缓了口气,眨巴眨巴眼睛,问:“你说的是……这个?”
何光熙手一松,倒在旁边的沙发上,两只脚又自然的搭到茶几上。
“你能把脚放下来吗?”
“太长,杵在地上蜷得慌。”
“行。你不放下来,我就不说。”
何光熙瞟了安星一眼,嘴上碎碎念着你厉害……然后两只脚一前一后放回地上。
他拱起的膝盖确实比安星高出不少。
但是,安星不在意。
她也瞟了何光熙一眼,振振有词,“你可以去搜搜,百度一下。别告诉我代言人不知道怎么使用产品?”
“代言过蓝翔就一定会开挖掘机吗?”
扯皮的话要是这样说下去怕是直到天黑也捋不清。
安星动心思一想,反正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不过是小学那会儿自己记下的歇后语,全当知识普及了。
她站起身,走去餐桌,坐在木头椅子上,回头说:“头一遭。庄稼佬进皇城——头一遭。”
何光熙也从沙发上起来,一边点头受教,一边走向安星,嘴角轻轻动了一下。
安星看得清,又是一句“你厉害”。
她全当赞美,欣然接受。
“我的意思是,这个时代还能想到用歇后语挤兑人。”
安星“当然”二字骄傲的悬在嘴边,没想到何光熙靠在椅子上,伸长了脖子,眼睛故意眯成一条线,撅着嘴嘲讽地说:“老套。”
“老套?你倒是说一个新潮的来听听。”
何光熙看了一眼手表,略有心事的说:“一会儿我要去参加一场发布会,没时间做这么幼稚的事。”
“好啊。那咱们做些不幼稚的。”安星的手往桌子上一拍,架势十足的看着何光熙,“守则,怎么订?”
桌子上早就放好了空白的打印纸,何光熙用指头一划,分出一页递给安星,“公平,公平,还是……”考虑到彼此的关系,他开启人工消音模式,“xxx(他妈的)公平!”
安星接过他手里的白纸,俯身向前,在离何光熙右肩很近的时候突然停下,说:“讲实话,你台词真的是弱爆了。”
她重新坐回椅子上,右手灵巧的转动刚刚拿过来的签字笔,不理对面脸红耳赤的何光熙,报了仇似的嘴角抿着笑。
“自鸣得意。”何光熙咬紧后槽牙。
说完,拿起笔,在洁白如雪的打印纸上写下第一条:不能出于满足个人情绪而对对方进行“礼貌性”的语言攻击。
安星看过,顺手在后面加上附注:包括起绰号等幼稚行为。
如此附加条款,一看便知并非是心血来潮。
这件事情大概是从约好制定守则那天起,她就开始琢磨的。常言道有备无患,总算没白白牺牲自己的睡眠时间。
安星满意的点点头,又拿手捋了捋,把它送回何光熙眼前。
很快也在自己的纸上写下第一条守则:
凡公共区域内,不得暴露身体面积超过百分之三十,共室期间不得使用一楼浴室,不得……
“写完没有?你当这是制定小学生行为规范吗?你知道成年人和小朋友的区别是什么吗?”
“啪”的一声,何光熙安静下来,低头看着安星拍在桌子上的纸。
“不得质疑甲方。”
几个不大的字,闪闪发光。那种光芒足以让其他的守则瞬间沦为摆设。
何光熙真想把这张纸揉成一团,然后砸在安星面前,让她知道什么叫做“质疑”。
但是,理智让他在椅子上坐的稳当。
从他入了演艺圈开始,他就已经习惯身边涌出各种各样的人每时每刻的提醒,你是个偶像,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只是,他没那么容易妥协。
何光熙把纸也啪的一下拍在桌子上,半抬起头,眼神邪恶的看了一眼安星。然后笔尖在纸上刷刷的写起来。
“有备而来?”安星问。
他的手按着第一条规则的末端,不用起身,一条胳膊就足够把人工草拟的合同送到安星面前。
“是有备无患。”
何光熙歪了一下嘴角,翘起二郎腿,侧身而坐。
安星看着自己被涂黑的字迹,感觉太上老君的三味真火已经烧到头顶。
“什么?这是什么!”
“对不起,我有一票否决权。”
“什么一票否决权?你以为这是国事外交,还是安全协议?”
何光熙站起身,两只手按在桌子上,挑动半边眉毛,戏言道:“看不出来,还有些外交常识。不过,这是在关起门的私属领地,不存在争端。相信我,用不到的。”见安星眼神有些闪烁,他自认为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候,“但是,我倒想起至关重要的一项……”
安星看着他,心里盘算着准不是什么对自己有利的事情。
“……打扫卫生。”
果然!
她起身走到跟何光熙平行的位置停下来,“我一三五,你二四六。”
“周末合家欢?你当我是花钱在这里跟你过家家?”
安星白了他一眼,“那你说怎么分?”
何光熙脸上酝酿着狡黠的笑,眼神微微一瞥,“对你来说,幸运的是我有点儿洁癖……但不幸的是,我有过敏性鼻炎,灰尘过敏。所以,幸苦了。”
说完,他双手合十,径自走去穿上外套,准备出门。
已经到了玄关,好像想起什么,又折了回来,钻进一楼的洗手间。
安星从门缝里瞥见他站在镜子前拨弄了两下头发,又扯了扯衣领,一颗脑袋几乎旋转了一周检查每个角度。
不过就是场发布会,与其这样细枝末节,倒不如摆个假人来得毫无破绽。
她心里忽然软了一下。
要那种无拘无束的人对着各种角度的闪光灯摆出橱窗里塑料模特才有的各式姿态,心里应该会有些厌恶吧。
让人不顺心的事儿就两种,不愿意做,不得不做。
她想那大概就是何光熙不得不做的事情。
嘴上便安静下来,没再提起打扫卫生的事。只是回头看着桌子上搁置的守则,心里叹了句:这样吧。
小时候的安星沉迷于各种鼓舞人心的句子,直到现在她都记得课后习题里那句,“困难像弹簧,你弱它就强。”
能记得住这个,不是因为别的,那时正是她父母刚去世的时候,所以她就学着性子硬一些。
现在想来,倒是个笑话。
再强悍的性格都抵不过女人二字的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