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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风熏熏然, 蝉鸣碎碎响;
又是一年夏,远望思故人。
乐安县城南的乐泰酒楼之内, 依然客似云来, 门庭若市。
“小二添茶!”
“小二,点菜!”
“小二、结账!”
“来了来了!客官稍候!”
乐泰酒楼唯一的店小二陈冬生拎着茶壶, 奔走在各桌客人中间, 忙得满头大汗。
乐泰酒楼风掌柜坐在柜台之后, 一手噼里啪啦拨着算盘, 一手翻着账本, 看起来很是专心, 但却在偶尔不经意间用眼角余光频扫店中奔走的陈冬生。
纵是如此忙碌之时, 陈冬生依然不忘抽空看一眼门外, 好似在等什么人一般,嘴里嘀嘀咕咕:“怎么还没消息啊,都一个多月了, 我到底有没有被选上啊?”
酒楼之外的街道之上, 市集繁盛,熙熙攘攘,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 车马走卒行路穿梭, 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
那热闹顺着街道延伸而出,一直延续到了城门口。
忽然,城门之处出现了一圈诡异的寂静空地。
就好似按下了一个暂停键,这个圈内的所有人都动作静止了, 所有声音都消失,变作一片真空地带。
一道墨灰身形出现在这个诡异怪圈的中央,周围一丈之内,无人近身。
那道身姿笔直如剑,衣袂随风翻飞,看到四周的诡异境况,不禁身形轻轻一顿,最终,还是继续迈步前行。
随着这道身形的移动,这个死寂空静的怪圈越来越大,而且开始顺着街道开始慢慢延伸扩展。
最开始受到怪圈波及的百姓渐渐苏醒,然后就如着了魔一般,紧跟怪圈亦步亦趋。
追随的百姓越来越多,越来越密,不知不觉间,竟是聚集了百人之众。
但是,奇怪的是,在怪圈波及范围之内,却是一片寂静,无人说话,更无人大声喧哗,甚至所有人的呼吸都十分克制,只能听到轻轻的脚步和衣衫摩挲之音。
就如同怕惊到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渐渐的,怪圈慢慢移向城中,向着乐泰酒楼方向靠近。
乐泰酒楼之内,众客人依然吃酒品菜,吃得不亦乐乎,喧闹一片。
可突然,外面熙攘热闹的街道突然静了下来。
静得诡异,静得突然。
酒楼内的客人不禁停下筷子,扭头望向窗外,这一看,霎时间,数目圆瞪,动作静止,口齿大张,手中的筷子噼里啪啦都跌落在地。
那怪圈中的诡异气氛竟是在一瞬间就将整座酒楼冻结了。
众目屏息瞪视之中,一道墨灰身形迈步走入酒楼,停在了柜台之前。
柜台后的风掌柜两眼暴突,全身发抖,直勾勾看着眼前之人,一副要驾鹤西游的造型。
“敢问掌柜,此处可有一位名为陈冬生的店小二?”
那人开口问话,声音沉哑,仿若低吟的古琴。
风掌柜嘴巴开合几次,眼珠子一格一格转向厨房方向,骤然扯开嗓门大叫:“小冬子——”
那声音,就好似被掐住脖子的公鸡濒死发出的一般。
“别催别催,来了来了!菜就来啦!”陈冬生端着一盘卤肉撩起门帘火烧火燎冲了出来。
“有人找!”风掌柜鼓着眼珠尖叫。
“谁啊?找小冬子我干嘛——”
陈冬生目光随意一扫,待看到柜台前人之时,立时双眼暴突,整个人都傻了。
晴空阳光从门□□入,暖暖笼在那人身上。
一袭墨灰旧衫,衣领袖口都已磨损发毛,脚下是一双毫不起眼的黑布鞋,可谓是平常的紧。
可即便是这身普通、甚至有些破落的衣衫,也掩不住此人一身绝世风华。
青丝高束头顶,以一根木簪挽住半丸发髻,余下黑发如瀑散在腰间,随风轻舞,映着阳光,仿若镀金;
玉肤凝肌,眉峰如剑,飞入青鬓,长睫密弯,一动,便灿落漫天霞晖;
瞳澈如水,光华闪动,如皎洁月华之下最明亮的山泉。
清绝五官,美若仙笔勾勒,无法以语言描绘。
此人就静站在眼前,一身朴素衣衫却仿若仙人羽衣,光耀万里,撩拨心弦。
谪仙风姿,世人难以逼视!
陈冬生不知道自己就这般呆呆傻傻看了多久,似乎很久,又仿佛不过一瞬。
直到眼前的仙人有些不自在偏移目光,清了清嗓子,低声道:
“在下远道而来,难道不请在下喝杯茶吗?”
那声音,哑沉微震,豁然将陈冬生从仙姿震撼中惊醒。
“这、这个声音……”陈冬生定定望着眼前人,双眼渐渐泛红。
眼前的仙人轻轻笑了起来,仿若云霞铺满天空,又犹如轻风拂过山林,那笑容中的温和暖意,是那么熟悉……
陈冬生眼中立时涌出汹涌水光,顺着脸颊滑落。
“小冬子!还不给客人倒茶!”风掌柜突然大喝一声。
陈冬生身形一震,忙一抹眼泪,显出一个灿烂笑脸,提声道:“客官,这边请。”
“好。”仙人轻轻颔首,随着陈冬生走到酒楼中央一张空桌旁,撩袍落座。
“嘶!”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凉气之声。
四周所有客人立时跳起身,连蹦带蹿退到了酒楼之外。
霎时间,偌大一个酒楼之中,居然只剩了这仙人一个客人。
陈冬生转目一扫,不由笑道:“这位客官,你把我们的客人都吓跑了。”
仙人轻叹一口气,无奈道:“在下坐坐就走,不必担心。”
“客官喝什么茶?”陈冬生又笑问道。
“清茶即可。”
“好嘞!”陈冬生利落将桌上茶碗翻过来,高提茶壶给仙人满满斟了一碗茶。
仙人端茶抿了一口,微微颔首:“小二何不坐下,和在下小酌一杯?”
“多谢客官!”陈冬生立即坐到了仙人身侧。
“嘶!”酒楼之外响起一大片倒吸凉气之声。
不过这些,酒楼中的二人皆是听而不闻。
陈冬生定定看着眼前谪仙一般的人物,不确定叫道:“尸、尸大哥?”
仙人、也就是尸天清看着陈冬生,轻笑,颔首。
陈冬生立时倒吸一口凉气:“你、你怎么、你的样貌……居然……我的天哪!尸大哥你不会是成仙了吧?!”
尸天清轻笑摇头:“你尸大哥还是凡人。”
陈冬生咽了咽口水,又压低几分声音:“那郝大哥,文大哥呢?”
“阿瑟和千竹都很好,只是……并未入城。”尸天清道。
“难道是——因为往生盟?”陈冬生低呼。
尸天清面色渐渐沉了下来。
“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陈冬生急声问道,“那一夜,桑丝巷所有人都睡得不醒人世,清早起床之后,整条巷子被聚义门封锁了整整一天,顾桑嫂发现你和郝大哥他们不告而别,秦宅也人去院空,而且听说——”
陈冬生咽了咽口水:“许良山和冯峒都被往生盟杀了……”
尸天清眸光黯淡,微微阖目。
“尸大哥,到底……”陈冬生追问。
“小冬子,”尸天清睁眼,定定望着陈冬生,“莫要再问。”
陈冬生喉头一滞,定定点了点头:“好,我不问。”
尸天清嘴角又微微扬起:“顾桑嫂……还有街坊们可好?”
“唉!别提了!”陈冬生整张脸都垮了,“发现你们三个不见了,整条桑丝巷都炸窝了!我大哥大嫂、王大哥王大嫂、周大娘周姐姐、傅礼、吕大哥和梓儿,还有尸大哥你们曾帮过的街坊足足找了你们一个月,谢大人甚至还调用了官府衙役和我们一起找,几乎把整个乐安县都翻过来了!可是……”
说到这,陈冬生不由神色一暗。
尸天清眸光闪动,微微敛目:“累大家担心了……”
“后来聚义门里传出话来,说你们被往生盟的杀手给杀了,可是我们不信!”陈冬生握拳,“尸大哥、郝大哥都是大好人,文大哥之前就算做了些不地道的事儿,但后来也改邪归正了,所以我们桑丝巷的街坊都相信,你们定会吉人天相、逢凶化吉!看,果然让我们料准了!”
说到这,陈冬生不禁瞅着尸天清嘿嘿笑了起来。
尸天清也不由轻笑,拍了怕陈冬生的头。
“尸大哥,你们这次回来是不是不走了?”陈冬生摸着脑袋一脸惊喜道。
“我们尚有要事在身,恐怕……”尸天清微微摇头。
“唉,我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陈冬生一副“我懂的”表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可惜了,原以为你们这次还能喝上顾桑嫂的喜酒呢——”
“顾桑嫂?喜酒?”尸天清双眼豁然绷圆。
“嘿嘿,你们失踪这一年,顾桑嫂是铁了心要等你们回来,死活不肯再招伙计,可是一个人又着实忙不过来,吕大哥就时不时去帮忙……”陈冬生朝着尸天清一挑眉,“一个丧妻多年,一个守寡多年,一来二去日久生情,不就……嘿嘿嘿……”
尸天清露出了然表情:“如此,当真要恭喜顾桑嫂了。”
“是啊,就算赶不上喝喜酒,你们也回去看看顾桑嫂,让她好开开心心嫁人啊。”陈冬生提议道。
尸天清点了点头,转目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起身道:“时辰不早了,阿瑟他们还在城外等我。”
陈冬生慢慢起身,一脸不舍:“不多坐一会儿吗?”
尸天清轻笑摇头:“以后,定会回来探望你们。”
陈冬生定定望着尸天清,双眼微微泛红,猛一抱拳道:“青山常在,绿水长流,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
尸天清拍了拍陈冬生肩膀,转身走向门口
门口聚集的人群呼啦一下散开一大片,让出方圆丈许的一片空地,皆屏息凝望这位走出酒楼的仙人。
尸天清迈步走出大门,清眸扫望一圈,面色轻敛,微微蹙眉。
围观众百姓只觉自己的心立时揪了起来,忙又后退了几步。
尸天清轻叹,足尖一点,整个人宛若一道青烟扶摇而起,踏风走檐,瞬间就消失在蔚色天际。
众百姓定定望着那消失的背影,纷纷惊愕呆傻。
良久,才有人回过神来,豁然大叫道:“飞、飞走了!是神仙!果然是神仙!”
这一喊,人群立时轰动起来。
“天哪,真的是神仙!”
“俺这辈子居然见到神仙了!”
“神仙好美啊!”
“呜呜呜,老夫不枉此生啊!”
“天哪、地啊,俺这次可要走运了!”
一时间,兴奋乱跳的、喜极而泣的、张狂大笑的各类叫喊喧闹一片,好不惊人。
唯有站在门口的陈冬生最是镇定,一脸欣喜笑意,抱拳高举,轻声喃喃道:“尸大哥、郝大哥、文大哥,保重!”
“啊!就是这个小二哥!他和神仙说过话!”
突然,人群中有人惊呼一声。
这一下,更乱套了,众人呼啦一下将陈冬生围得密不透风,七嘴八舌问道:
“小二哥,神仙和你说什么了?”
“月里的嫦娥是不是和这个神仙一样美啊?”
“神仙是不是来咱们这度化世人的啊?”
“神仙还来吗?”
“神仙收徒吗?”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陈冬生看着众人,眨了眨眼,嘿嘿一笑,手臂向后一指:“诸位,不若咱们坐在酒楼里细谈?”
众百姓立时轰一下冲进了酒楼,又开始围着刚刚尸天清的桌位兴奋议论。
“那个是神仙坐过的椅子!”
“那个是神仙喝过的茶!”
“那个是神仙摸过的桌子!”
“那个是神仙看过的茶壶!”
陈冬生看着众人摇了摇头,走到柜台旁侧,低声对风掌柜道:“风掌柜,您看这……”
风掌柜抬眼瞅了陈冬生一眼,举笔就在纸上刷刷刷写了三个字,递给陈冬生道:“明日,重新做个牌匾,以后咱们酒楼就叫这个名字。”
陈冬生低头一看,纸上写着的,正是“仙人居”仨字,不禁一笑,提声道:“好勒!”
“快去招呼客人!”
“好勒!”
风掌柜看着欢快离开的陈冬生背影,捻须点了点头,从柜台下抽出一个小小的纸卷,写上了一行蝇头小楷。
【乐安,陈冬生,准入,升耳探。】
写完,便将纸条细细卷起,从耳后抽出一个冰蓝色、细若半筷头的袖珍竹筒,将纸条塞了进去。
再以热蜡封起竹筒缝隙,用中指戒指在蜡封出印下一圈流云纹路。
“阿三。”
“风掌柜。”
一道声音从风掌柜身后传出,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将这封风竹信送回主楼。”
“是!”
只见黑影一闪,掌柜手中的袖珍竹筒瞬间消失。
风掌柜眼皮一动,又变成那个和蔼可亲的胖掌柜,慢慢拨起算盘。
算珠劈啪脆响,湮没在酒楼的鼎沸人声之中。
*
桑丝巷,桑叶绿,枝茂繁。
“桑家茶摊”旗帜迎风招展,辉映晴空。
桑家小院葡萄架下,顾桑嫂望着挤在眼前的几人,扶额叹气。
“顾桑嫂,你看看这凤冠做工如此精细,一看就不是凡品!”王家媳妇捧着一个做工精致的金色凤冠,连连称赞。
“哎呦,瞧瞧这嫁衣上的花纹,俺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花样!”陈大嫂摸着大红色的霞帔,一脸羡慕。
“还有这盖头,你看这龙凤呈祥的图案,你看这针脚绣工的讲究,一看就是江南绣娘的手艺。”周大娘连连赞道。
“那可不,这都是我家相公送给顾桑嫂大婚用的,件件都是精品!”周云娘一脸得意道。
顾桑嫂叹气:“我和褔黎商量过了,不打算大办,只是想着请街坊们吃顿饭就行了。”
“那可不行!”周云娘立时跳了起来,“这嫁衣可是我家相公特意嘱咐我送来的,若是顾桑嫂你不上身,我可没法跟我家相公交待。”
“是啊是啊,结婚可是大事!自然要隆重些!”王家媳妇也连连点头。
“而且吕老板看到桑娘你穿这身衣服,肯定很高兴。”陈大嫂也帮腔道。
“这可是我家女婿送的,一定要穿!”周大娘双手叉腰。
顾桑嫂看了四人一眼,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四人立时欢呼一片。
“我先去把这凤冠霞帔收起来,免得被你们四个给看坏了!”顾桑嫂将衣服细细折好,瞥了四人一眼,捧衣服快步走回了自己屋子。
身后四人顿时一阵哄笑。
“哎呦,桑娘害羞啦!”
“还说不穿,你看那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我看啊,等吕褔黎看见顾桑嫂穿这身嫁衣的时候,眼珠子才要掉出来呢!”
叽叽喳喳的笑声中,顾桑嫂关上房门,轻呼一口气,嘴角的笑意却是止不住溢出,快步走到床边,掏出钥匙开锁,拉开斗柜最下层的抽屉。
突然,顾桑嫂面色一变,呆住了。
抽屉中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顾桑嫂顿时大急,忙探手去找,“这里面明明放着傅老板之后送给小郝他们的三件衣服,还有小郝的存银票根……”
忽然,顾桑嫂又是神色一动,从抽屉摸出了两张纸。
一张是票据,正是之前郝瑟存银的票单,而另一张,则是一纸信条:
顾桑嫂捏着信条,定定看着上面的字迹,双眼微微红了起来。
那上面的字迹,虽然比之前端正了不少,但是那走笔无力、缺笔少划的字形,却只能出自一人之手。
【顾老板,听说你要成亲啦,哇,这可真是老树生新芽,真是棒棒哒。梓儿很闹腾(划掉)可爱,以后一定会孝顺顾老板的,吕老板人不错,就是话少了点,穷了点(划掉)……咳,总之,为了祝贺顾老板新婚大喜,老子决定,这二千一百二十五两的银子就留给顾老板做贺礼啦!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感动呢?!】
“小郝……”
泪珠顺着顾桑嫂眼角划下,可嘴角却是高高扬起,仿佛又看见那个咋咋呼呼的小子在眼前叉腰大笑。
顾桑嫂抹了一把眼泪,发现在信条的最下方,还有两行字,只是被郝瑟的张牙舞爪的字挤得没地方,只能写在角落里。
第一行字迹俊秀清冷,力透纸背。
【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第二行字迹端正温润,写得话却是令人啼笑皆非。
【千万别吃褔黎膏。】
顾桑嫂不禁破涕而笑:“小尸、小文……太好了,你们都平安无事,太好了……”
“顾桑嫂,你在屋里干嘛呢?”
“不会是在屋里偷偷试嫁衣呢吧?”
“哎呦,穿出来给我们几个看看啊!”
屋外,又传来王家媳妇等人的叫喊声。
顾桑嫂含笑抹去眼泪,将银票和信条折好,放在斗柜最上的抽屉中,上锁收起钥匙,再将嫁衣放入斗柜,整了整衣服,拉门而出。
“王家媳妇,陈大嫂,周大娘,云娘,今日老娘心情好,咱们下馆子去!”
阳光落在顾桑嫂脸上,透出灿烂如春的光晕。
*
乐安县西郊归德庄外,一道碧色身影站在废墟之上,满脸不耐烦敲着手里的珠玉算盘。
但见此人,身形纤瘦,容姿俊秀,玉面粉唇,一袭碧绿长衫,纹竹绣粼,光影交叠间,隐隐流动翠色流光——正是江南最流行的碧虚衫。
猛一看去,倒真是一位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的书生。
除了一双眼睛。
明明本是一双湿润盈盈的小鹿眼,可此时却是长长眯起,瞳内诡光频闪,暗透绿光,配上额角隐隐跳动的青筋,甚是可怖。
“郝瑟,尸兄,你们换好了没有?又不是女人……咳,换个衣服要不要这么婆婆妈妈啊?!”
“好了好了!”归德庄内冒出一个声音。
就见一人“砰”一脚踹开破烂门板,豁然冒了出来。
“锵锵锵,老子新造型惊艳登场!”
文京墨转目一看,一双狐眼立时绷成两颗葡萄。
只见眼前之人,身着华贵紫缎锦衣,领口缀着闪闪发光的碎玉,袖口衣袂绣着富贵祥云福禄金文,每一道衣服褶皱纹路都透出纸醉金迷的气韵——乃是最富贵的紫金靠。
“这身衣服真是太适合老子的气质了!”
郝瑟挑起三白眼,一抹头顶发髻,摆了一个自认为最帅的超人造型。
文京墨眼角抽搐,目光一一扫过郝瑟头顶的榴枝簪、双手大拇指上的豪气四射阴阳阙扳指、手腕上黑白莹光流闪的双念腕,系在腰间金灿灿的玛瑙千机重晖、还有脚上紫缎金羽的紫翎靴……
“怎么样,是不是把老子衬托的玉树临风家财万贯?”
郝瑟一边摆造型一边向文京墨挑眉问道。
玉树临风?呵呵……
家财万贯?
的确,这根本就是一个土匪头子抢了银子然后变成暴发户的造型!
文京墨一格一格移开目光,扶额,爆青筋。
小生……不想认识这个人!
“到底咋样吗?!”郝瑟还在追问。
“阿瑟风姿,天下无双,令天地黯然失色。”
一道温和哑音从屋后传出。
“对嘛,还是尸兄有眼光……咕咚!”
郝瑟的后半句话被咽口水声卡住了。
日晖之下,尸天清身着一袭淡青长衫向二人漫行而来,石青中衣罩住如剑身姿,水色腰带环束筋窄腰身,苍青纱衫半透,风映云袖,银色月丝描绣云纹环缀其上,精美如画。
身轻动、袂缓飘,如水雾,似淡墨,更似天际流云萦绕周身。
一袭流云衫衬托之下,尸天清身姿如玉树琼枝,清绝容颜纵妙笔也难描半分,一双清眸皎若明月,光华照眼。
“令天地黯然失色……啊……”
郝瑟呆呆重复着这句话。
“千竹姿胜高竹,容比温玉,当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之赞。”尸天清眸光一转,又朝着文京笑道。
文京墨眼皮一眨,瞬时回神,待听到尸天清对自己的评价之后,脸皮不由隐隐一抽。
“尸兄……过奖了……”
“阿瑟,现在就出发吗?”尸天清又望向郝瑟。
“没错!”郝瑟神色一震,双手叉腰站在二人中间,目光一扫旁侧二人,叉腰大笑:
“尸兄是仙人之姿,文书生是如玉公子,老子是翩翩贵公子,哈哈哈哈,用颜值碾压江湖的时代到啦!”
“贵公子……”文京墨脸皮一抽,翻了一个白眼。
“阿瑟所言甚是!”
“那是当然!”
“……是不是应该先去买三匹马作为脚力?”
“马、马、马车不行吗?”
“郝瑟,你见过哪个英雄豪杰是坐马车闯荡江湖的?”
“咳、那个……老子是翩翩贵公子,公子当然要坐马车!”
“郝瑟——你该不是……不会骑马?!”
“谁、谁说老子不会骑马?老子可是、可是……”
“果然不会!”
“不管,老子就要马车!一定要马车!”
“天清觉得,马车也是甚好。”
“……尸兄……”
“耶!两票对一票!就选马车啦!”
“……罢了……”
吵吵闹闹声线中,三人三色身形慢慢行入茫茫草海,周身轮廓融化在夕阳霞光之中。
而此时,整个江湖还不知道,他们很快就会迎来三个惊天动地轰轰烈烈的“旷世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