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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晓光曙, 早膳袅袅香。
清晨时分,华景舍主厢之内, 郝瑟蹲在饭桌旁的小凳子上, 双手插袖,气呼呼瞪着桌上香气喷喷的小笼包和小米稀饭。
“郝兄, 早。”文京墨打了个哈欠走进屋, 撩袍落座, 瞥了一眼郝瑟布满红丝的三白眼, 摇了摇头, 端起碗开始慢条斯理品粥。
“文公子早, 郝公子早。”流曦步履匆匆走入, 端正坐好, 瞅了瞅郝瑟额角隐隐跳动的青筋,眨了眨眼,一脸恭敬捏起一个包子, 小心翼翼放到了嘴里。
“千竹兄、小瑟、流曦兄早, 今日天气不错啊。”一抹藕白飘然入座,舒珞面带温和笑意,看了一眼郝瑟苦大仇深的造型, 眸光一闪, 看向文京墨,压低声音,“微霜兄今日又去指导九青弟子练剑了?”
文京墨颔首、叹气。
流曦狠狠咬了一口包子。
舒珞嘴角勾起,低头喝了一口粥:“微霜兄对九青派真是仁至义尽……”
“什么仁至义尽!简直就是傻白甜被人分分钟利用啊!”郝瑟啪啪啪拍着桌子, 怒喝道。
桌旁三人神色一动,手疾眼快将自己的粥碗端了起来,这才免去满桌横流稀粥的惨剧。
“整整半个月、半个月!尸兄居然已经给这帮九青弟子指导了半个月的剑法了!”郝瑟怒拍桌面。
文京墨、舒珞、流曦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该吃吃、该喝喝。
“老子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像宣木峰这么厚脸皮的人!齐鸿鸣一死就装病闭关撂挑子不见人影,善后工作不处理,派里事务也不管,还派薛槿之那帮小辈天天跑到咱们这痛哭流涕卖悲卖惨,非要把尸兄留在九青给他们指导剑法……”郝瑟义愤填膺,“先人板板,你一个偌大的九青派,难道要指望一个外人光耀门楣不成……”
“啪!”一张银票响亮拍在了桌面上。
郝瑟声音一滞。
文京墨眼梢高挑,瞥了一眼郝瑟:“那天也不知道是谁,一看见这银票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当场就喜笑颜开把尸兄给卖了,还说什么都是江湖兄弟不分彼此同气连枝互相帮助和谐大同之流。”
“额……这个……咳咳……”郝瑟干笑一声,刺溜一下滑下凳子,抓了个包子塞到嘴里,嘀嘀咕咕,“这不能怪我啊!你们也看到了,尸兄当时的表情,那叫一个于心不忍满怀惋惜意志不坚心如刀绞可怜巴巴,老子若是不收下那银票,怕是尸兄下一秒就要给人家当免费劳力了……”
“切!”文京墨翻了一个白眼。
“本以为去帮他们训练个三五天也就就足够,谁曾料到,这一教居然就耗了半个月,尸兄每天都早出晚归,连个人影都看不到!”郝瑟脑袋埋在粥碗里,闷声闷气,“还说什么尸天清不是尹天清,如今看来,根本就是难忘旧情恋恋不舍,哼……”
“郝公子你这次说的对!”流曦狠嚼包子。
文京墨扶额。
舒珞看了一眼郝瑟,轻笑摇头。
“小瑟你放心,尹天清该做的事,已经做完了。”
“哈?”郝瑟抬眼,“什么叫尹天清该做的事儿?”
舒珞一笑:“齐鸿鸣。”
“啊?”郝瑟更是一头雾水。
“齐鸿鸣就如同九青这棵百年大树下的一条烂根,若是由他承袭九青掌门之位,以后的九青派,恐会根基腐烂,后果不堪设想,如今微霜兄斩断了这条烂根,无疑就是给九青一个重生的机会。”说到这,舒珞露出了温柔如水的笑意,“舒某以为,这就是之前微霜兄所说的,尹天清无法对九青视而不见,所以,尹天清为九青做了这最后一件事。”
一席话言罢,满室宁寂。
文京墨垂眸,唇角微勾,敛目喝粥。
流曦捧着手中的半个包子,泪光莹莹,载满崇拜。
郝瑟一脸震惊瞪着舒珞,半晌憋出一句:“舒公子,你是尸兄肚子里的蛔虫吗?”
“嗯?”舒珞一怔,“灰虫?”
“额,意思就是你和尸兄那个……”郝瑟眼珠一转,给出名词解释,“心心相印。”
舒珞一脸哭笑不得:“小瑟,心心相印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哦,那就是心有灵犀!”
“小瑟……”
“相濡以沫?两厢情愿?卿卿我我?至死不渝?海枯石烂?”
“咳咳咳!”
灿灿晨光之下,郝瑟嘴里吵嚷着各类同义词,撑着下巴盯着阳光中面颊绯红的温润公子,笑得十分风流倜傥;流曦一脸恭敬啃着包子,置若罔闻;文京墨慢吞吞喝着米粥,嘴角含笑。
四人一桌,温馨流动,宛若画卷。
忽然,文京墨眉峰一动,扭头看向门外,起身抱拳,提声道:“贵人大驾光临,小生有失远迎,请进。”
郝瑟、舒珞和流曦同时一怔,顺着文京墨目光望去。
但见院内不知何时站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翁,朝众人一抱拳,面带笑意走进了屋子。
正是之前帮郝瑟一众验尸的岳伯。
“岳伯!吃了吗?没吃正好过来吃点。”郝瑟一脸热络招呼道。
岳伯朝着郝瑟一笑,坐到了郝瑟身侧,又朝众人一抱拳:“见过文公子、意游公子,流曦公子。”
最后,又向郝瑟一笑:“见过郝大侠。”
“岳伯客气了,快来喝粥!”郝瑟兴高采烈盛了一碗小米粥,放到了岳伯面前。
“多谢。”岳伯笑意更胜。
文京墨看了二人一眼,脸上挂上笑意:“此次能顺利揭开齐鸿鸣的真面目,多亏有岳伯相助,文某再次谢过!”
“诶?”郝瑟一怔。
“岳伯的易容术出神入化,实在是江湖罕见。”舒珞也笑道。
“诶?!”郝瑟二怔。
岳伯一笑:“区区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诶诶诶?!原来帮季维君易容成杜芊溪的不是文书生,而是岳伯?!
郝瑟大惊,猛然看向流曦。
流曦看着郝瑟,面无表情道:“那天的确是岳伯为季维君易的容,我亲眼所见。”
郝瑟:“老子怎么不知道?!”
流曦:“十天前流曦已将此事禀告诸位公子。”
郝瑟:“老、子、完、全、没、听、说!”
流曦:“嗯。那会儿你在睡午觉。”
郝瑟:“……”
先人板板!我不过是睡个午觉,怎么感觉错过了全世界?!
郝瑟抓狂。
岳伯看着郝瑟的表情,笑出了声:“说起来也是机缘巧合,那日,我在水滴山壁之下救回饿晕的季维君,之后便依照季维君的描述,将他易容成了杜芊溪的模样,望能以此击溃齐鸿鸣心理,逼他说出真相。这本是破釜沉舟之计,未曾想到,竟能如此顺利。”
说到这,岳伯不由摇了摇头:“那杜芊溪,只怕是早就成了齐鸿鸣的心魔。”
郝瑟四人对视一眼,不由笑了起来。
“哪里有那么多心魔啊,那齐鸿鸣根本就是中了文京墨的迷心阵!”郝瑟呵呵乐道。
“迷心阵?”岳伯一愣,看向文京墨。
文京墨眯眼一笑:“小生不过是将林邑和齐鸿鸣屋外的花花草草换了换位置,帮他们在睡梦之时能常常见到故人罢了。”
岳伯双眼渐渐绷圆,露出了钦佩万分的神色:“文公子果然好手段。”
“过奖。”文京墨施施然抱拳。
岳伯抱拳,顿了顿,神色一沉,慢声道:“其实,我与那齐鸿鸣有不共戴天之仇,我隐姓埋名栖身九青一年有余,就是为了寻一个报仇的机会!如今大仇得报,我才应该感激诸位相助!”
岳伯起身,朝着众人重重施了一礼。
文京墨、郝瑟、舒珞和流曦皆显出诧异之色。
岳伯吸了口气,又看向郝瑟:“如今罪魁祸首已死,越啬寨的兄弟们泉下有知,也可瞑目了。”
一瞬间的死寂。
郝瑟骤然大惊失色:“岳、岳伯,你刚刚说什么?!”
岳伯定定看着郝瑟,神色渐渐变了,变得怀念又欣慰,悲凉又释然。
那目光,就如一根钢锥,深深扎入郝瑟的心脏。
郝瑟双眼渐渐泛红,泪珠不受控制涌出,顺着眼眶奔流而下。
朦胧泪光中,岳伯探手抓住耳根,慢慢扯下了脸上的□□。
剑眉、方脸、大眼,唯有一脸浓密络腮胡子,不见了踪迹。
郝瑟一双泪珠滚滚而落。
“孟三爷……”
没错,眼前之人,竟然就是越啬寨的三当家,孟三石!
“郝军师……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孟三石眼眶藏泪,嘴角含笑,颤声抱拳。
“三爷!”郝瑟一把鼻涕一把泪,咧嘴大乐,“果然,武侠剧里面落崖的都死不了!”
一句话说得孟三石破涕为笑。
二人在这里又哭又笑,看得旁边三人是一头雾水。
“小瑟,这位是?”舒珞一脸好奇。
郝瑟一抹眼泪,搭着孟三石的肩膀,热情介绍道:“文书生、舒公子、二十一,这位是我郝瑟的好兄弟,越啬寨的三当家,孟三石孟三爷!”
“越啬寨?”舒珞神色一动,“就是小瑟和尸兄之前……那个被屠……的山寨?”
郝瑟面色一暗,点了点头。
“且慢,孟兄适才说与齐鸿鸣有血海深仇,难道越啬寨一事,也是齐鸿鸣所为?!”文京墨骤然回过神来,提声喝问。
郝瑟身形一颤,猛然看向孟三石。
孟三石神色凝沉:“指使九青外门弟子灭了越啬寨的人,就是齐鸿鸣!”
“什么?!”郝瑟顿时勃然大怒,“为什么?!他为什么要——”
突然,郝瑟猝然失声,一双眼睛惊悚绷圆。
文京墨面色阴郁,舒珞眸光闪寒,流曦溢出杀意。
孟三石定定看着郝瑟,沉默不语。
“是为了……斩草除根……为了杀尸兄……”郝瑟嘴唇剧颤。
孟三石慢慢阖目。
郝瑟双目赤红,狠狠攥紧拳头,咬碎银牙,嘴角溢出血丝。
“小瑟……”
“郝瑟……”
“郝公子……”
舒珞、文京墨、流曦一脸忧色。
“郝军师!”孟三石紧紧捏住拍郝瑟肩膀,“杀死越啬寨兄弟、二当家和大当家的仇人已经死了,我们的仇已经报了!”
郝瑟狠狠闭眼,攥拳,使劲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颤声道:“孟三爷,此事,万万不可告诉尸兄!若是尸兄知道,依他的性子,我只怕……”
“郝军师放心,孟某省得的!”孟三石拍了拍郝瑟的肩膀,“所以,才挑了尸教头不在的时候来见你。”
郝瑟猛然抬头、红眼、搭上了孟三石的肩膀。
二人相视一笑,苦悲掺杂,无尽辛酸。
“杀人、屠寨、殇魂蛊,往生盟!这个齐鸿鸣,就这么让他死了真是便宜他了!”流曦一旁咬牙切齿道。
“殇魂蛊?”孟三石一怔,“那是什么?往生盟又是怎么回事?!”
郝瑟、文京墨、舒珞和流曦同时看向孟三石。
一股不详的预感突然从郝瑟心头升起。
“孟兄,你在九青派调查齐鸿鸣这么久,难道从未听说过殇魂蛊和往生盟?”文京墨问道。
孟三石摇了摇头:“实不相瞒,我在九青派的这一年多,明里暗里查了不少齐鸿鸣隐秘之事,但的确未听说过殇魂蛊这个名字,也从未发现齐鸿鸣与往生盟有来往。”
“或许是此事甚是隐秘,所以你并未查到。”舒珞推测。
“不可能。”孟三石摇头,皱眉道,“这一年多来,每逢朔月之日,齐鸿鸣都会去水滴石壁下的山谷里练剑,练剑之后,就会对着一个荷包痛哭流涕喃喃自语,所说之言全是对那杜芊溪的忏悔。我也是从他的自言自语中才得知,他当年一时鬼迷心窍,在□□杜芊溪之时失手将其害死,然后一不做二不休,将杀人之罪嫁祸给了尹天清。”
说到这,孟三石顿了顿,又道:“但是,并未听他提过殇魂蛊和往生盟之事。”
一屋死寂。
郝瑟、文京墨、舒珞、流曦面面相觑。
“难道,殇魂蛊和往生盟之事,并非是齐鸿鸣所为?!”郝瑟捧颊惊呼,“那是谁?!”
舒珞深深皱眉,沉思不语。
文京墨双眼长眯,慢慢吐出几个字:“齐鸿鸣,死的太早了!”
流曦狠狠一砸桌面。
孟三石看着四人凝重表情,神色也沉了下来:“郝军师莫急,我如今在九青也算有几分人脉,只要肯查,肯定能查出蛛丝马迹!”
“那就有劳孟兄了!”文京墨一抱拳。
“多谢孟三爷!”郝瑟啪啪啪狂拍孟三石的肩膀。
孟三石扬眉一笑:“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咱们可是一个寨子里出生入死的兄弟,你和尸教头的事就是我的事!”
“切!还说是兄弟,你易容成岳伯,见了我也不相认,也太见外了吧!”郝瑟鼓起腮帮子。
岂料此言一出,孟三石顿时愣住了,半晌憋出一句:“郝军师,你不是早就认出我了吗?”
“诶?!”郝瑟呆住,“你说啥子?老子刚刚才知道你是孟三爷啊!”
一瞬诡异宁静。
文京墨、舒珞、流曦不禁互望一眼。
孟三石脸皮微抖:“那日,你们来寻我做仵作验尸之时,和我对视良久,当时的表情,分明就是已经认出我啊!”
郝瑟眉毛扭曲:“认出个锤子,那天老子是以为你给我们下马威,所以用目光反击好伐!”
第二次诡异的宁静。
阳光之下,二人互相搭着肩膀,大眼瞪小眼,目光相交之处,尴尬气息如同闷罐子里的臭屁,令人窒息。
流曦、文京墨同时翻了一个白眼。
舒珞慢慢展开玉扇,遮住了半张脸,肩膀微抖。
“大爷的!我还一直以为郝军师你和我心有灵犀呢!”
“仙人板板!你易容的连你亲妈都不认识,老子怎么认得出来?!”
“大爷的!你眼睛留着出气的啊!”
“仙人板板!老子的眼睛好的很,是你易容的造型太丑了好伐!”
“郝瑟,你大爷啊!你险些坏了大事!”
“孟三石,你丫的是想打架是吧!”
几句话之间,之前还一脸亲热称兄道弟的两只,已经扭打成一团,简直是惨不忍睹,人间惨剧。
旁侧围观三人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看来,小瑟和这位孟兄很是投机啊。”舒珞憋笑。
“是啊,骂人的口气都一样。”流曦冷脸。
文京墨掐眉:“什么天人之姿……果然都是——错、觉!”
*
天高云阔,叶碧声远。
碧苍殿前练武高台之上,百名九青弟子席地环排而坐,三尺青锋平放双膝,端身如钟,面色肃凝。
薛槿之、许子鹭、戴笙、于雁归、叶英招和仲华方列坐阵前,甚至连带伤在身的季维君也豁然在列。
所有人视线的终点,皆是人环中央的那一笔谪仙身姿。
身坚如剑,华发如墨,肤如珍玉,容官绝美,流云青衫铺展而开,仿若一环晨雾萦绕周身。
仅仅一个坐姿,就透出缕缕绝尘仙凛之气。
“所谓万法不离其宗,无论是九青剑法,还是其它门派之剑式,虽精妙各有不同,但究其根本,无非是‘劈、斩、截、撩、挑、钩、刺、穿、抹、扫、点、崩、挂、云’这十四式承接演变而成,习剑之时,切莫只求虚无缥缈的精绝招式,而忘却剑术之本源,本末倒置。”
哑音过处,如梵音震耳,清眸过处,如冰泉静心。
百余人的高台之上,雅雀无音,所有人都凝视着那九天仙贤之姿,听得如痴如醉。
尸天清静静扫望众人,顿了顿,长吸一口气:“持身正、持心正、持剑正,此九字,方为精绝剑道之根本!万望诸位铭记于心,切不可忘!”
声蕴内力,震耳发聩,令人心神剧震。
“谨遵尸大侠教诲!”九青弟子齐声高喝。
尸天清长睫一颤,眸光温软,笑若皎月。
清风拂过,扬起青色衣袂,尸天清慢慢起身,朝着众人躬身抱拳。
“至此,尸某已无甚可教,明日便会离开九青,今日特此辞别,待他日,江湖有缘再见。”
此言一出,百余名九青弟子顿时泪目,慌忙爬起身,七嘴八舌喊了起来。
“尸大侠!
“尸大侠,你再多留几日吧!”
“尸大侠,弟子们还想继续聆听你的教诲!”
“尸大侠,别走啊!”
“再留几天吧!”
薛槿之泪眼婆娑、季维君暗暗抹泪,许子鹭、戴笙、于雁归一脸不舍、叶英招和仲华方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尸天清轻笑:“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尸某真的该走了。”
“尸大哥!”
叶英招冲上前,泪眼汪汪看着尸天清:“你再跟我们聊聊天啊!”
“是啊,尸大哥,今日时辰还早,你再多留一会儿吧!”仲华方吸着鼻涕。
二人身后,许子鹭等人也目光殷切望着尸天清,尤其是薛槿之,望着尸天清的一双眸子中,几乎要凝出水来。
尸天清拍了拍叶英招的脑袋,轻笑摇了摇头:“诸位,尸某的确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
“尸大哥!”
“尸大侠!”
众人纷纷泪奔。
尸天清一脸无奈,长叹了一口气:“诸位!时辰已经不早了,尸某还赶着回去做饭呢!”
一片死寂。
众人保持着“眼角挂着泪珠,脸上挂着崇拜”的造型,齐齐懵逼。
“告辞、告辞!”尸天清看了一眼天色,忙朝众人一抱拳,足尖一点,踏风远走,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只留那呼啸的山风,嗖嗖吹过众人僵硬身形。
突然,有人大叫了一声。
“做饭?!尸大侠要回去做饭?!”
这一喊,顿时炸开了窝。
“妈呀,我是不是听错了?”
“尸大侠堂堂、堂堂仙侠之姿,所谓的要事居然是回家做饭?!”
“我一定是耳朵出了问题!”
“我一定是出现了幻听!”
“我可能生病了!”
“我可能中了毒!”
“我可能看到的是假的尸大侠!”
一片混乱之中,唯有叶英招和仲华方露出了恍然大悟之色。
“对哦,已经到了郝大哥吃晚饭的时辰了……”
“这会儿,郝大哥肯定已经饿瘫在椅子上——:”
“对对对,肯定是一副有气无力摇着胳膊招魂的模样大喊:尸兄,老子要饿死了……”
“文大哥肯定会用算盘怼他的腮帮子,然后吼:吵死了!”
说到这,二人对视一眼,不由喷笑。
薛槿之站在二人身后,听着二人的话语,全身溢出无尽哀伤。
许子鹭、于雁归、戴笙、季维君四人远眺华景舍方向,齐齐叹了口气。
“尸天清,终究不是尹天清,区区一个九青山,再也留不住这位九天仙人了啊……”
*
天未明,星满天,路漫漫,其修远。
翠灿峰的登山小路之上,黑漆漆一片,只有阵阵叶声掠过夜风。
突然,一个岣嵝的黑影头顶着一团黑乎乎的帽子猝然冒出,探头探脑四下环顾一番,飞速向身后一招手:“这边安全,速度带上!”
“别闹了!”一个翠玉算盘豁然飙出,狠狠怼在了黑影的腮帮子上,“天都没亮,鬼影子都没有一个,怎么可能有人?!”
郝瑟腮帮子被怼的凹下去一块,瞪着三白眼,嘟嘟囔囔:“文书生,你太天真了!你是没瞅见九青山这帮弟子看尸兄的眼神,那叫一个如狼似虎生吞活剥,若是咱们不趁机偷偷溜走,万一让他们堵在门口,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尸兄一心软,又留个十天半个月的,哎呦我去,那也太闹心了!”
“咳,阿瑟……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吧……”尸天清一头黑线道。
“嗯……这次我支持小瑟,谨慎些总是没错的。”舒珞一本正经道。
“这次郝公子说的对!”流曦一脸愤愤,“九青山,没有好人!”
文京墨狂翻白眼,一副“我真不想和这帮智障一起上路”的愤慨表情。
“好啦好啦,大侠们!事不宜迟,大家轻功步法走起来!”郝瑟一把拽掉头顶的鸟窝造型树叶帽子,脚掌狠踏地面,整个人嗖一下冲上天空,狂飙而去。
尸天清和舒珞相视一笑。
“微霜兄,请。”
“琭言兄,请。”
一青一藕两道身影踏空而起,紧随郝瑟远去。
“公子,等等我!”流曦黑影一闪,融入树影之中。
文京墨叹了口气,足下步法一变,身形立时化作一股烟雾,消失在晨雾之中。
山道之上,又恢复了一片宁静,唯有那沙沙作响的翠叶,渐渐染上晨曦之光,泛出琉璃之色。
晨风轻扫,一枝碧叶翩然飘起,飞向蔚色无垠的天空,越过峰峦叠嶂的山脉,最后落在了碧苍殿前白玉石台之上。
高台如玉,洁白无瑕。百名九青弟子齐聚一处,单手持剑,衣带飘飞,凝目肃颜望着蜿蜒远去的山路。
许子鹭、薛槿之,戴笙、于雁归、季维君五人立在队列之首,双目赤红,抱拳高呼:
“九青诸弟子,恭送尸天清大侠、郝瑟大侠、文京墨大侠、意游公子、流曦大侠!”
言罢,同时躬身施礼。
“恭送尸大侠!”身后百名九青弟子,同时抱拳,长揖到地。
山风吹过,青色衣袂翻飞如云,百柄剑鞘铿锵作响。
“九青弟子,开始练剑!”
许子鹭等五人站直身形,提声再喝。
“是!”
百声同鸣,震撼山峦,随着滚滚翻腾的林海巍然远去,映衬九青山峰一片生机。
*
晨色如金,云轻画影,描绘出山脚一脉乡道。
一行五色人影,悠然前行。
“文书生,昨天我想请孟三爷和咱们一起上路的时候,你干嘛打断我?”
“小生以为,孟三爷断不会随我等离开,你又何必说出来让他为难?”
“诶?为啥?”
“难道小瑟你没看出来,那位孟三石对薛槿之的感情很不一般。”
“诶?!”
“意游公子果然目光精准,眼神犀利。”
“千竹兄客气了。”
“卧槽,老子真没发现,尸兄你看出来了吗……额!尸兄你咋一副便秘的表情?”
“孟三爷为人豪爽,医术易容术也是不错,但是,并无家业,而且对槿之来说,年纪太大了……”
一瞬诡异沉寂。
“我去!老子怎么突然有种薛槿之多出个爹的错觉?!”
“咳咳,小瑟,微霜兄的年纪好像比薛槿之还小两岁……”
“可是你看尸兄那表情,根本就是一脸‘自家好好的白菜居然被猪拱了’的愤怒啊!”
“噗,咳咳咳……”
“……阿瑟……”
“文书生、二十一,你们看像不像?”
“额……那个……额……”
“郝兄果然字字珠玑。”
“流曦,千竹……”
“咳咳咳,哈哈……那个,抱歉……哈哈哈……”
“……琭言!”
“好了好了,言归正传,小瑟,你下面打算去哪?”
“嗯——老子看这秋高气爽,风和日丽,江山万里,引无数英雄尽折腰……咳,总之,当然要去美人最多的地方啦!”
“阿瑟!”
“美人最多的地方,舒某的确知道几处。”
“琭言!”
“也罢,这次也赚了不少银子,就随郝兄吧。”
“千竹!!”
“我才不相信,天下有人比公子更美。”
“……”
“嘿嘿,二十一,你的目光要放远一点,虽然尸兄美得倾国倾城天怒人怨,但是咱们可不能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啊!”
“阿瑟!!”
“喔哈哈哈哈,面朝美人,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