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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瑟大侠亲启——啥子东东?”
睡醒午觉的郝瑟刚起床就发现了一张请柬, 红底香墨,还洒了亮晶晶的金粉:
【恭郝瑟少侠荣登重华会奇试榜首, 今夜戌时三刻, 三星楼设宴喜贺,期君临至——敛风楼楼主舒珞敬上。】
“原来是晚宴请柬啊——”
郝瑟打了个哈欠, 舀起凉水泼了泼脸, 瞄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惊觉居然已到了黄昏时分, 忙推门大叫:“尸兄, 咱们是不是该出发吃大餐——舒公子?”
房前古梨树下, 残叶飘零, 秋风潇水, 一笔藕白直立,衣袂翻舞若梨花淡淡,回头向郝瑟微微一笑:“小瑟, 你醒了?”
“舒公子怎么在这儿, 尸兄他们呢?” 郝瑟上前问道。
“微霜、千竹兄已先行一步,舒某是特意留下来等小瑟的。”舒珞轻摇无字扇,笑意温柔。
郝瑟幽幽眯眼, 点了点头:“那事不宜迟, 速速上路吧。”
“小瑟,请。”
“舒公子,请。”
二人一前一后,沿着青石板路慢慢前行。
夕阳橙红, 沿着天际鳞云斜斜铺展开去,仿若一匹绚丽的绸缎,瑰丽而诱惑。
舒珞背影颀长,默行无语,郝瑟双臂环胸,有一搭没一搭开始聊天:
“舒公子,之前查的事儿怎么样了?”
“小瑟不必担忧,舒某已有决断。”
“哦~”郝瑟歪勾嘴角,“琭言,昨日你答应我的事还作数吗?”
舒珞脚步一顿,回头又是一笑:“自然。”
“琭言果然说话算话。”郝瑟咧嘴乐了起来,手指慢慢探向腰间:“对了琭言,今日晚宴的菜色如何?”
“当然都是小瑟喜欢的。”
“那就好——”郝瑟笑容一收,手中千机重晖瞬间变形,“飞流直下三千尺!!”
蜂针如暴雨呼啸喷出,密不透风。
舒珞足尖一点,瞬移丈外,温俊容颜上勾起怪异笑颜:“小瑟,你这是作甚?”
“十步一杀人,千里不留行!
蜂针再攻,犹涛浪翻滚,舒珞狂笑出声,翻跃路旁老榕树上,摇扇翩翩:“你是何时看出我不是舒珞的?”
“第一眼!”郝瑟冷笑。
“舒珞”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脸皮:“难道我的易容术退步了?”
“舒公子秀外慧中亭亭玉立,岂是你这等山寨货能仿冒的!”郝瑟指尖化作残影,飞速点击,“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舒珞”一个溜身躲入树冠,繁茂枝叶恰成了天然屏障,堪堪将蜂针挡去了大半,加上此人身形鬼魅,轻功了得,郝瑟纵使数招齐发,一时竟也奈何不了他。
可在千机重晖密集如雨的攻击之下,此人也是脱身不能,只能疲于躲闪,一来二去,二人竟是在这街上僵持起来。
“两只黄鹂鸣翠柳!一枝红杏出墙来!两岸猿声啼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我擦,老子还不信了!”
郝瑟双目赤红,手下攻击愈发密集,那恐怖的手速已然快到了极致。蜂针杀阵度刁钻全方位无死角,将“舒珞”前方的树干射成了筛子,眼看避无可避之时,突然,“舒珞”骤然踏空而去,竟是逃走了。
“有本事你别逃!”郝瑟口中大叫,脚下却是滴溜溜一转,回头朝着东楼客栈方向狂奔。
【这家伙肯定假装逃走引老子跳陷阱,老子才不上当!】
“哎……你这娃子可真是难缠……”
郝瑟悚然大惊,还未回过神来,就觉前方劲风一闪,一道戾气击中额头。
郝瑟两眼翻白,重重倒地,最后一丝意识捕捉到的画面,只有“舒珞”那一张怪诞的笑脸。
【我*你仙人板板!】
*
滴答、滴答——
水珠滴落额头,冰凉如刺,钻醒神经细胞。
卧槽!
郝瑟猝然睁眼,腾一下坐起身,然后,呆住了。
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糟了!
郝瑟第一反应就是去摸腰间的千机重晖,却发现腰带不见了,再摸脚上的紫翎靴、拇指上的阴阳阙和手腕上的缠念破念,皆是空空如也……
彻骨寒意顺着脊椎蔓延入脑,激起无边恐惧,就如这无边黑暗,一点一点吞噬着郝瑟。
突然,郝瑟挥出一拳狠砸地面,指节传来的痛楚刺激着麻木神经,催动大脑恢复思考。
郝瑟,别慌、别乱!冷静下来!
冷静!
先想想,最糟糕的情况——是什么?
最糟——应该就是——死!
但是现在,你还在呼吸,还有痛感,说明你还活着,而且全身上下没有伤口疼痛,也没有头晕脑热的症状,更没有被捆绑PLAY,说明你生命暂时没有危险,你是安全的!
很好,不是最糟的情况!
郝瑟深吸一口气,慢慢爬起身,蹲在原地,屏息静气,竖耳静听。
静寂之中,能听到水滴坠落,探手一接,清凉入掌,送到鼻尖轻嗅,没有怪味。
有水,起码能活七天。
郝瑟在衣襟上抹去水渍,按住胸口,平息狂跳的心脏。
下一步,探探这是什么地方。
郝瑟缓缓站起身,探出手臂摸索前行,走了没几步,手指就碰到了湿腻的墙壁,嗅了嗅指尖,有一股刺鼻的腐湿味道。
青苔?还是什么?
郝瑟转身,后背紧贴墙壁,伸长手臂,迈步再探,可刚走了三步,指尖便再次触碰墙壁,顺着墙壁摸过去,能辩出这是一个方正的空间,垫脚抬臂可以触碰到天花板,依然是滑腻的感觉。
不到一平方、黑暗、潮湿、有水、无声——
根据名侦探的第六感结合武侠片的套路推断,显然这是一间地下暗室。
呼吸顺畅,表明氧气充足,这暗室不是密封,肯定有窗户,或者透气口!
郝瑟想着,再顺着墙壁细细摸了一圈,果然在一侧墙角处,发现了三条透气口,每条都长不到半尺,宽不到一指。
顺着透气口往下摸,墙壁和地面接触之处,隐隐透出凉凉的气丝。
这面墙不是砌死的,是能动的,是暗门!
郝瑟顿时大喜,手指贴着地面和墙壁又仔细摸了一遍,可除了那三道通气口,再无发现。
难道机关在暗室外面?
还是——
郝瑟眯眼,一摸发髻,惊喜发现榴石簪居然还在,忙抽出,小心探入那三道气口中,轻轻拨动试探,第一道没有发现,第二道也没有……第三道——
榴石簪碰到了一个凸起,发出“嗒”一声。
整座暗室微微一震,又没了动静。
郝瑟顿时精神大震,继续尝试,可这次试了上下左右多个角度,也再无机关声音发出。
怎么回事?!
郝瑟停住,擦了擦手上的汗,突然,突然福至心灵,用簪子用力一顶。
“嗒!”石墙轻颤一瞬,又没了动静。
是按钮机关,簪子太细太滑,无法控制力道,除非——
郝瑟将簪子插回头顶,深吸一口气,小心将手指探入出气口,可那出气口太窄,只能塞入半截手掌,再往里塞,就被手背堆起的皮肉卡住了。
然而郝瑟指尖,已经碰到了一处冰凉石块,细细摸过,俨然就是一个纽扣大小的按钮。
拼了!
郝瑟三白眼一横,手臂向前狠力一冲,手背皮肉剥离见骨,手掌塞入,狠狠按下。
“咔哒!”
通气孔中一响,整座石壁一颤,咔咔咔升了起来。
郝瑟拔手顺势滚出,一股冰凉气息扑面而来,身后巨石闷响,竟是那石门又砸了下来。
好险!
手背痛感令神经异常兴奋,脚下石质触感如冰,激得郝瑟一个激灵,暗吸凉气:“嘶——”
“噗噗噗”悬空短音跳跃,眼前豁然一亮,两道暗蓝色的油灯,幽幽如鬼火,长长延伸开去,郝瑟这才看清,自己竟是在一条崎岖暗道之内,纵深黑邃,看不到尽头。
“仙人板板……”
郝瑟咬牙撕下衣襟包扎好手掌,双手一拍脸颊,迈步前行。
暗道死寂,光裸脚掌摩擦地面,丝丝作响,仿若有人在耳边窃窃私语。地面冰凉,碎石锋利,每走一步,都如踩着冰刃前行。也不知走了多久,郝瑟只觉身体感觉开始麻木,手掌和脚掌的疼痛随着意识渐渐飘远,唯有潜意识最后一缕神思强撑着自己。
“锵!”
暗道中传来剑刃响声,郝瑟眸光一亮,停步。
“当当哐哐哐!”
响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密,应是就在附近,或者说,就在郝瑟前方的墙壁之内。
郝瑟神色一沉,倒退几步,谨慎靠墙站立,死死盯着前方。
“哐”一声巨响,墙壁骤然炸裂而开,激起浓烈烟尘,一道人影忽得冲了出来。
“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吼声响彻整座暗道,听得郝瑟毛骨悚然,忙窜退数丈之外,缩身观望。
良久,那嘶吼声才随着浓烟渐渐弱下,一团影子缩在石块废墟旁,呼吸粗重,映着幽蓝的灯光,勉强能辨出一抹绯色衣袂。
“炽、炽陌?”郝瑟观察半晌,才上前轻呼。
那人豁然抬眼,一双眸子如浸血海,赤红摄魂,诡光四射,竟是与郝瑟梦中的如出一辙。
“我擦!”郝瑟顿时大惊,甩手就飞出一拳怼在了对面人的腮帮子上。
血色眸光轻轻一颤,浅浅暗灭,浮起冰蓝芒光,瞳中倒映出郝瑟呲牙裂嘴的表情。
“炽陌你是人是鬼啊!”郝瑟攥紧拳头,准备第二击。
“我还没死……”炽陌双眼一闭,再次睁眼之时,表情便变了。
依旧是妖冶美人,依旧是魅惑神色,若不是面色略显苍白,郝瑟甚至要怀疑适才那一幕是自己的幻觉。
“喂喂,你没事儿吧?”郝瑟瞪圆三白眼。
炽陌手指压眉:“——你……怎么在这儿?”
“你看到尸兄、文书生他们了吗?!”郝瑟急问。
“没有……”炽陌使劲晃了晃脑袋,“我只记得,姓舒的请我喝了一碗茶,然后……就失去了意识,待醒来之时,就……”
“卧槽,你也遇见了赝品舒公子!”郝瑟狂躁抓头,“若是按狗血剧情推理,尸兄、文书生他们怕是也——不不不,深呼吸,郝瑟,你要冷静,尸兄和文书生和你不是一个段位,肯定没事的、肯定没事的!”
郝瑟碎碎念中,炽陌扶着脑袋站起身,环顾四周:“这是——密道?通向何处?”
“鬼才知道!从暗室出来后,老子我走得腰都直了,也没见到半个出口。”
“你也被关入了——暗室?!”炽陌神色一变,“你——没事?”
“谁说没事,为了开机关我付出了血的代价。”郝瑟举起包扎的手掌。
炽陌双眼绷得滴溜溜圆,好似第一次看到郝瑟般,将郝瑟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
“干嘛?见色起意?!”郝瑟一脸防备。
炽陌表情变了几变,最后还是收回目光,道:“此处不宜久留,我们先找出口。”
“这不是废话嘛,赶紧走吧!”郝瑟翻了个白眼,立即抬脚前行,脚掌踩在碎石之上,留下一串血印。
“你鞋呢?”炽陌一把拉住郝瑟。
“被偷了。”
“……穿我的吧……”
“诶?”
郝瑟愣愣看着炽陌将自己的红靴脱下,递到了自己面前,眨了眨眼皮,接过咧嘴一笑:“炽陌,谢了啊!”
炽陌不自在转开脑袋:“换上鞋,快走。”
郝瑟三下五除二穿上炽陌的红靴,紧随而上。
“炽陌,你适才是啥子情况?”
“没啥情况。”
“传说中走火入魔?”
“切!”
“不对,看你那癫狂的造型,更像是——幽闭恐惧症?”
“滚!”
“——该不会是你见鬼了吧!”
“你才见鬼——”炽陌突然停住,“啧!”
郝瑟探头一看,也是一愣。
暗道前方,出现了一堵墙,墙上嵌着一个脸盆大小的石盘,上面嵌着三圈□□,每一环□□上,都被平均雕出了刻度小格,其内凹篆有各式字符,粗粗看去,应是五行八卦,天干地支等等。石盘的最中央,则是一颗拳头大小的宝石,莹莹泛着蓝光。
炽陌摸了一圈墙壁:“这不是墙,是机关门,这个石盘应该是锁。”
“看这个造型,九成九是个密码锁……”郝瑟抓头。
炽陌眯眼:“你天天和书生混在一起,这东西定难不倒你吧。”
“呵呵,老子可是以无边帅气征服天下的郝大侠,自然不屑这种雕虫小技。”郝瑟叉腰尬笑。
炽陌翻了一个白眼,唰一声从腰间抽出了软剑,抬手就要甩剑攻击。
“你疯了咩?!”郝瑟忙一把拦住,“这般蛮干,若是触动了啥子诡异机关,再冒出什么箭雨毒气滚大石之类的,咱们岂不是都要玩完了?”
“那你说怎么办?在这等死吗?”
“急啥,我有办法。”郝瑟说着,突然整个人趴在密码盘的墙壁上,好像一个壁虎。
炽陌:“……”
“来来来,转动这密码盘试试。”郝瑟朝炽陌招手,“只要能听到机关触动的声音,就有办法解开密码。”
“能行吗?”炽陌一脸嫌弃。
“这可是高科技的听声辩位!”
炽陌翻白眼,上前双手推动最外层□□。
“咔咔咔咔——”
“卧槽!这噪音也太大了吧!”巨大的响声顿时将郝瑟震了回来。
“切!”炽陌甩出万分鄙夷的目光。
“哼哼,老子还有绝招!”郝瑟挽起袖子,“看老子的必杀技——第六感蒙题术!”
说着,就双手狂扭动三道□□,犹如一个技术娴熟的老司机。
“啊哒哒哒哒,阿里巴巴!芝麻开门!哒哒哒哒!”
炽陌扶额:“……”
“哒!”身后暗道深处,传出异响。
炽陌、郝瑟豁然转头,但见黑暗中缓缓行来一道人影,身姿窈窕,头挽高髻,珍珠耳环随着油灯光芒晃动,散出幽蓝色的光晕。
“萧大小姐?!”郝瑟和炽陌愕然。
萧晨月看到二人,却是骤然停步,面冷如霜,凝声道:“你们是谁?!”
炽陌和郝瑟皆是一愣。
“萧大小姐,我是颜冠九州帅裂苍穹的郝瑟大侠啊!”郝瑟指着自己鼻子。
萧晨月竖眉:“你有何证据证明你是真的郝瑟?郝瑟的千机重晖在何处?!”
卧槽,这他么就尴尬了。
丢了裤腰带就无法证明自己身份的郝瑟表示很心塞。
“你又如何证明你是真的萧晨月?”炽陌冷笑。
萧晨月神色一沉,杏眼厉瞪,炽陌眸闪幽光,神色莫测,二人就这般激烈对视起来。
“啊~啊~深情一眼挚爱万年,几度轮回恋恋不灭~~啊啊啊~”
难听变调的歌声毫无预兆响起,惊得炽陌和萧晨月同时一个激灵,扭头一看,郝瑟就蹲在二人旁边,捧着腮帮子唱的浑然忘我。
“……”萧晨月眼角隐抽,“看来是真的郝公子和炽公子。”
“那当然,老子天籁之音天下无双。”郝瑟得意。
“是天下第一魔音还差不多吧!” 炽陌脸皮抽搐。
“适才多有得罪,还望见谅。”萧晨月吸气抱拳,“只因之前晨月被人易容所骗,所以才……”
“我和炽陌都是被假的舒公子弄进来的,萧大小姐呢?”郝瑟问道。
“——也是舒大哥。”萧晨月道。
炽陌和郝瑟不禁对视一眼。
炽陌:“为何都易容成姓舒的?”
郝瑟:“莫不是学艺不精,只会易容成一个人?”
萧晨月:“……”
“算了,这不是重点,现在的关键是,这个密码盘怎么解。”郝瑟道。
“密码盘?”萧晨月眸光一亮,上前细细一看,不由大惊:“这是乾坤盘!”
“萧大侠姐你认识这玩意儿!”郝瑟大喜。
“乾坤盘,以天干地支、山川脉络建基盘,又以四象八卦建子□□,根据子□□层数,又分为乾坤天命盘、乾坤天极盘,乾坤天星盘三种,若想解开此盘,需将五行之术佐以天时地脉之基象,再参照古法口诀转动□□,最后,将内力注入盘心聚灵石,方能开启。”萧晨月道,“这一个正是三层乾坤天命盘。”
“罗里吧嗦说那么多,你到底能不能打开?”炽陌道。
“勉力一试。”萧晨月凝色上前,纤细双手轻轻放在盘面上,静置良久,才慢慢扭动最外层□□,待固定位置后,又继续转动第二个、第三个,就这般重复了三次,每次每个□□转动的方向和幅度皆不相同。
待乾坤盘内发出机关响动,萧晨月又将手压在乾坤盘正中央的聚灵石,运入内力。
就听“咔”一声,乾坤盘和石壁同时从中间齐齐裂开,向两侧缓缓开启,显出了另一段幽长的隧道。
“又是暗道啊……”郝瑟叹气。
“走了。”炽陌率先出行,萧晨月紧随其后。
郝瑟迈出几步,顿了顿,回头望向身后幽深暗道,神色渐凝。
*
纤如青葱的手指快速拨动石□□,乾坤盘发出咔哒哒的响声,微微一颤。
“舞镖头,注入内力。”文京墨后退一步,提声道。
身后的舞江岚立时上前,向聚灵石拍如内力,乾坤盘应声开裂,开启暗门,露出了新的密道。
“果然就是文兄所说的乾坤盘。”舞江岚赞道。
“走,”文京墨却是头也不回,迅速闪入第二段密道,“要抓紧时间寻到其他几人。”
“其他人?!”
“若是小生所料不错,此时尸兄、郝瑟、萧大小姐还有黛庄主都已入了密道。”
“可是一路行来,密道中并无岔路,如若他们也在,为何不曾见到?”
“并非没有岔路,只是我们不知道岔道机关罢了,这密道设计十分复杂,其中有千百种机关,却是不知为何都未启用……”文京墨顿了顿,“尸兄他们应该是被隔在了暗道的其他位置。”
此言一出,舞江岚不禁神色一沉。
“到底是何人?为何将我等困在此处?到底作何居心?”
“其中缘由小生尚不能定论,此时小生只担心一件事——”
“文兄可是担心郝少侠?”
“……是尸兄。”
“尸大侠武功高强,当不至……有危险吧……”
“若是尸兄此时和郝瑟在一起也就罢了,若不是……”文京墨用袖口一抹额头冷汗,“怕是不妙啊……”
*
修长手指覆在乾坤盘上,手背爆出青筋,聚灵石发出一道青烟,“咔吧”碎裂成渣,坠落地面。
“我的妈呀!” 一旁的黛凝芷面色惨白,“传说这乾坤盘是以天山玄铁石铸成,坚不可摧,怎、怎么可能……”
尸天清身直如剑,面覆寒霜,眸光沉黑无底,若鬼域深渊,冷冷盯着眼前毫无开启预兆的暗门,反手抽出鹤吟剑唰唰唰划出耀目光弧。
厚重石墙发出尖锐的惨叫,如一张破纸被撕裂,变为了碎片。
黛凝芷:“……”
“走。”尸天清闪入密道。
“哎哎,等等老娘啊!”黛凝芷忙追了过去,“尸天清,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啊!”
可无论叫什么,前方的清冷剑客都是充耳不闻,唯留霜雪剑意凌厉冲刷整座暗道。
阿瑟!阿瑟!!
*
“啥?!”密道中的郝瑟猛一回头。
“吼什么吼,吓死人了!”炽陌大吼。
“我听到有人叫我名字——”郝瑟揉了揉耳朵。
“这连个鬼都没有,谁叫你啊!”
郝瑟瞥了一眼炽陌:“小子,你该不会是——怕黑吧?!”
“我、我才不怕!”炽陌脸红脖子粗大吼。
“平日里看你一副牛叉嘚瑟拽上天的德行,想不到居然是个怕黑的胆小鬼,喔哈哈哈哈!”
“郝瑟,你给我闭嘴!”
萧晨月看着毫无意义打嘴仗的二人,眸光渐渐发亮:“郝公子和炽公子当真是亲如兄弟。”
“谁和他是兄弟?!”郝瑟和炽陌同时扭头大喝。
萧晨月眨了眨眼:“郝公子和炽公子见面之时可曾核查过对方身份?”
此言一出,郝瑟和炽陌皆是一愣,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为何?之前我们皆被易容之人所骗,难道你们就不怕遇到第二次?”萧晨月问道。
“看一眼就知道是真人。”二人几乎同时给出了同一答案。
郝瑟:“从内到外都这么骚包的,还能有谁?”
炽陌:“坐没坐相、站没站相,满嘴跑马车的,还能有谁?
“你说谁骚包?!”
“你说谁满嘴跑马车?!”
萧晨月定定望着二人,清冷面容上隐隐浮上一抹笑意,映着幽幽蓝光,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尤其对于郝瑟来说,更有种不可言喻的熟悉感,就如同发现宝藏的巨龙,看到蜜糖的蚂蚁,从内而外焕发出黑色的华光。
郝瑟和炽陌不禁同时一个激灵。
萧晨月笑意吟吟:“二位公子,我们还是速速赶路吧。”
“咳,走吧。”
“走走走。”
萧晨月随在二人身后,目光在二人身上左扫右荡,看得二人如芒在背,脊椎拔凉,只能闷头赶路。
三人就这般在诡异的气氛中急行军半柱香后,眼前再次出现堵路石门,门上仍旧嵌着乾坤盘,只不过这次的乾坤盘规模更大,直径已到了水缸大小,□□也变成了五层。
“这大石盘子果然升级了。”郝瑟惊呼。
“乾坤天极盘……”萧晨月上前细细打量,“郝公子,炽公子,这次怕是要麻烦两位帮忙了。”
“好,怎么做?”
“炽公子,你负责最外层□□,郝公子,负责最内□□,我负责中间三层□□。”
郝瑟和炽陌点头,分别站好位置,炽陌最左,郝瑟居中、萧晨月在右。
“二位且看,□□最顶端的字符所对的位置为星准。” 萧晨月指着乾坤盘顶端处一道凹雕星纹道,“以此为基准,□□每一格即为一度。第一层□□分为八十一度,第二层为六十四度,第三层为四十九度,第四层为三十六度,第五层为二十五度。”
二人随着萧晨月的声音扫望□□,点了点头。
“炽陌公子记住□□转动的顺序,左三度、右七度、左九度、右十八度、左十二度。”萧晨月叮嘱,“郝公子,你是左八度、右一度,、左十九度、右二十度、左六度,可记牢了?”
炽陌:“好了。”
郝瑟:“行、行吧。”
萧晨月点头:“依我口令,我喊一声,便依各自顺序转动□□,共转五次。”
“好。”
萧晨月深吸一口气:“一!”
炽陌和郝瑟同时依照口令行动,同一时间,萧晨月自己操控中间三层□□转动。
“咔咔咔”石盘摩擦声响彻整座暗道。
“二!”
“咔咔咔!”
“三!”
“咔咔咔咔哒哒!”
“四!”
“咔哒咔哒咔哒,哒!”
“五!”
“咔嚓!”
最后一声,明显和之前的声音不同。
萧晨月眸光一凛,闪身上前,凝内力拍入乾坤盘聚灵石。
可这一次,乾坤盘却是丝毫未动。
萧晨月面色微微一变,看向炽陌:“我的内力不够。”
“我来。”炽陌反手拍出一掌,就听“当啷”一声,乾坤盘开启,石门移动,显出新的通道。
仨人穿门定眼一看,顿时都惊呆了。
眼前居然是一座宏伟的地宫,高过三丈,宽过十丈,圆穹高悬以蓝水翡翠拼接而成,其上夜明珠连缀成串,银光闪烁,晶华灿灿,犹如夏夜银河。四面高墙皆是以白玉转堆砌,上雕云纹繁复,正是敛风楼云纹标志,地面铺着青玉石板,通透清澈,立在其上,犹如身在镜水湖面,人影倒映,美轮美奂。
整座宫室精雕细琢,无灯而自明,当真是鬼斧神工,令人赞叹。
“仙人板板——”郝瑟一脸震惊。
萧晨月也是面色惊变。
“原来是这样……”炽陌慢慢走入地宫,双眉高挑,“此处,才是真正的敛风楼。”
“啥子?!”郝瑟大惊。
炽陌转目看向郝瑟:“小子,你可还记得书生说过的泰初镇和敛风楼的关系?”
“记得,文书生说整个泰初镇就是敛风楼,而且是一座巨大的八卦阵。”
“书生还是小瞧了敛风楼啊——”炽陌嘴角挂笑,“楼非楼、风非风、阴非阴、阳非阳,有意思……”
“额……”郝瑟狂抓脑皮,“萧大小姐,你知道他在说啥子吗?”
“‘楼非楼、风非风’这两句应该是说敛风楼即是泰初镇,而‘阴非阴、阳非阳’这两句——”萧晨月略一沉吟,面色微微一变,“难道是说,敛风楼其实也有阴阳二极?!”
“阳——即是泰初镇,阴——则是我们一路行来的暗道和地宫。”炽陌道,“这暗道看似只有一条路,但实际上却有大量废弃关闭的岔道和机关,如果尽数打开的话,走势定也是一个庞大八卦阵!”
“岔道、机关?见鬼了,老子咋没发现?”郝瑟惊诧。
“若是你这般的棒槌也能发现,那才是见鬼了。”炽陌此时还不忘鄙视一把郝瑟。
郝瑟呲牙竖手指。
“阳八卦镇,阴八卦阵,一明一暗,地上地下,遥相呼应——有趣,当真有趣。”炽陌似笑非笑,一张脸在夜明珠光芒映衬下,莹莹泛绿。
“若真如炽公子所说,那此处地宫定是阴八卦阵的中央,更是敛风楼极为秘密所在,为何要引我等前来?”萧晨月凝眉问道。
“我又不是那姓文的书生,我可猜不到。”炽陌冷笑。
“喂,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郝瑟突然冒出一句。
萧晨月和炽陌扭头,皱眉。
“有人喊我的名字,而且声音越来越大!”郝瑟双手拽着耳垂道。
炽陌和萧晨月对视一眼,面色惊异。
偌大的地宫之内,死寂一片,甚至连风声都没有,何来的声音。
“来了!”郝瑟骤然转身,目光直射玉石墙壁。
就见那墙壁微微一震,突然,就如块巨大的饼干碎裂,嘁哩喀喳掉了一地玉石渣,显出一个黑黝黝的洞来。
黑寂中,一道人影缓缓步出,三尺青锋凛冽流寒,散发出恐怖刺骨的剑意,青衫狂舞,青丝缭乱,仿若地狱恶鬼,绝美容颜如覆冬霜,一双眸子,沉晦如千年寒潭,幽幽扫过整座地宫,在触及郝瑟面容之时,骤然烈光大涨。
炽陌、萧晨月同时面色大变,倒退数步。
郝瑟却是嘴角一弯:“呦,尸兄。”
这一声,就如同一道阳光咒语,瞬间融化了那一身寒霜剑意,冰潭眸光渐融,犹如被阳光晒软的春水,流淌碎金。
“……阿瑟……”
话音未落,青衫剑影已经闪至郝瑟身侧,将郝瑟仔细打量一圈,待看到郝瑟随意包裹的手掌之时,眉头不禁一蹙。
“没事,小伤。”郝瑟随意道。
尸天清眉头更紧,捧起郝瑟右手,小心打开包扎一看,眼中的清泉几乎要滴出来。
郝瑟突然觉得已经麻木的手背又开始疼,而且那疼还钻到了心里,还突突乱跳。
“为何如此不小心?”尸天清哑音低低,掏出金疮药为郝瑟细细洒上,又扯下内衣,轻轻帮郝瑟裹好,目光再扫,看到郝瑟脚上的靴子,又是眉头一皱:“这是?”
“有人偷了我的紫翎靴,这是炽陌借我的。”郝瑟道。
尸天清一怔,抬头扫望一圈,这才看到炽陌,点了点头:“多谢。”
这一声,总算将炽陌和萧晨月从石化状态中释放,二人大呼一口浊气,才惊觉早已汗湿衣背。
“哎呦呦,累死老娘了!”
被尸天清劈开的黑洞之内跌跌撞撞奔出一人,发髻微乱,薄汗满面,一身华丽金色锦衣,待跑进地宫一看阵容,几乎喜极而泣,朝着萧晨月就扑了过去:
“小月、小月!老娘差点死在这鬼地方啊!那个尸天清就是个疯子,一路上乱砍乱劈,一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鬼样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把我一同砍了!”
萧晨月一脸哭笑不得,只能慢慢拍着黛凝芷的后背安抚。
“咳,黛庄主,言重了。”尸天清尴尬道。
“啊!”黛凝芷猛一回头,“诶?你居然恢复正常了?!”
“哐咔咔咔!”
数声震响打断黛凝芷的感慨,另一面玉石墙显出一道暗门,二人前后走出,正是文京墨和舞江岚。
“哟,文书生,果然你也被坑了啊。”郝瑟乐不可支。
文京墨满头大汗,待看起郝瑟和旁侧的尸天清后,不由长吁一口气,脚下一个踉跄,幸亏被舞江岚手疾眼快扶住了。
“文兄,小心。”
“郝瑟在尸兄身边,幸好幸好……”
“诶?”
“小生自言自语罢了。”文京墨抬头,随手抹去额角汗渍,抬眼一望地宫的造型布置,双眼微微一眯,“阴阳双极阵——这几个老梆子,还真是下了血本。”
此言一出,顿时将众人注意力都引了过来。
“千竹?”
“文书生,你说啥子?”
“文公子此言何意?”
“文公子,把话说清楚啊!”
众人七嘴八舌追问。
文京墨抬眼,一扫众人,微微一笑:“这不是明摆着吗?”
说着,一指黛凝芷、萧晨月和舞江岚:“诸位可还记得重华会最初的目的?”
郝瑟猛然回过神来:“重华会——难道,今天这一出是为了给舒公子选媳妇儿……诶?!”
“陈冬生曾说过,为楼主选亲另有测试,而测试的内容,则是敛风楼最大的秘密……”文京墨挑眉:“若是小生所料不错,这暗阵密道之中,定有机关可令七位长老得知我们被困后的一举一动和一言一行,并以此作为挑选楼主夫人的依据。”
“老子懂了,暗室密道考验的是心志,乾坤盘考验的是知识面,不同队员组队,考验的是团队合作——”郝瑟恍然,“这考试项目还挺齐全啊。”
一片死寂。
萧晨月扶额、黛凝芷哭笑不得、舞江岚满头黑线。
“可是不对啊,那我们几个算怎么回事啊?”郝瑟一指自己、尸天清、炽陌和文京墨,“难道我们也是舒公子媳妇的候选?这敛风楼也太生冷不忌了吧!”
“……应该不是……吧……”尸天清挣扎道。
“他们敢!”炽陌脸黑如锅底。
“也许是那七个老家伙看我们几个不顺眼,顺便给弄进来折腾折腾。”文京墨冷笑。
尸天清:“……”
炽陌:“……”
郝瑟三白眼绷圆,豁然叉腰破口大骂:“我*你个仙人板板,有本事出来一对一单挑啊,这算什么玩意儿!”
嘹亮嗓音在地宫内激起荡荡回音,然后,归于沉寂。
“不是说他们什么都能听到吗,怎么没动静?”郝瑟问。
“呵呵——”文京墨行至地宫中央,绕走几步,豁然挥出算盘狠狠击中了中央一处地砖。
机关脆响,地宫中央渐渐浮起了一个巨大的乾坤盘,七层□□,占地数丈,□□字符隐隐透出金光。
“乾坤天星盘——”萧晨月喃喃自语。
“这他喵的是魔法阵吧……”郝瑟咋舌,踩了踩地面宽过一米的□□,“这么大一个盘子怎么转,总不能大家趴在地上拱吧?”
众人:“……”
文京墨头爆青筋,甩出算盘把郝瑟怼到了一边,自己则慢慢沿着□□走了几圈,微微一笑:“原来如此。”
说着,文京墨抬头,看向众人:“从外向内,每人依次选一个□□,萧大小姐和我负责最内两层。”
众人立即开始行动,从外到内,依次是舞江岚、黛凝芷、炽陌、郝瑟、尸天清、萧晨月和文京墨。
“舞镖头左行三步,黛庄主右行十二,炽兄右行六,郝兄左行七,尸兄右行八,萧大小姐右行四,走!”文京墨又道。
众人立即按照文京墨的指示分别行走数格。
待众人站定,脚下字符莹莹一亮,□□微震,缓缓转动,少顷,又停住。
“再来,舞镖头左行十九,黛庄主左行三十,炽兄右行二十……”
文京墨一令,众人一动,□□隆隆转动,就这般重复了七次,乾坤盘最后发出熟悉的机关声响。
“尸兄!”文京墨大叫。
尸天清应声腾空而起,身形在半空一个转折,掌心内力注入乾坤盘聚灵石。
整座□□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缓缓陷入地面,显出一条阶梯暗道。
“我先去看看。”尸天清一跃而下,少顷,又跳了上来,“是一条暗道,很长,看不到出口,未发现机关。”
众人不禁对视一眼。
“仙人板板!拼了、我们走!”郝瑟振臂一呼,扯着尸天清率先跳入暗道。
黛凝芷和萧晨月紧随其后,文京墨其次,舞江岚倒数第二,炽陌最后跃入。
头顶暗门缓缓关闭,众人只觉眼前一黑,不多时,眼前竟是有慢慢亮了起来,显出一条黑黝黝的隧道,四周道壁隐显莹光,竟然都是指肚大小的夜明珠。
“太土豪了!”郝瑟对万恶的封建社会表示十二分的鄙夷。
其余众人却是一路沉默,快速行在隧道之中,隧道长而深,先是向下延伸,接着又是平行路段,最后便都是上行阶梯,虽不知这隧道通向何处,但也能大概推断出这隧道是渐行向地面的。
就这般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最前方的尸天清突然停步,向前拍出一掌。
前方黑暗豁然开启,亮光照出一处长方形的出口。
众人随着尸天清鱼贯而出,最后竟是到了一所厢房之中,房间之内,红毯铺地,桌椅俱全,灯火通明,门窗紧闭,却空无一人。
“不是说选媳妇的测试吗,怎么没人接风洗尘啊?”郝瑟表示不爽。
“不对!”尸天清闪身来到窗前,一掌拍开窗扇。
刺骨冷风瞬时涌入,吹散众人发丝。
众人眺目一观,瞬时大惊失色。
此时七人正身处三层高楼之上,左右两侧另有阁楼,高耸如黑兽,看造型,显然是泰初镇的三星楼。
室外早已入夜,黑云压空,月色星光淹没其中,暗淡无光。高楼之下,漆黑一片,诡寂无音,平日里热闹非凡的泰初镇,此时俨然一座死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