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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出,采菀脸都绿了。
且不论燕荣在景福寺里也没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情,就算是如姒对燕荣有所不满,也不至于就在燕家的马车上这样骂人啊。难道是怕得罪人太少?
如姒说完,顿了顿,便见采菀一脸的不可置信:“姑娘,您这是……”
如姒使了个眼色,又继续用同样的音量道:“人生在世,顶天立地,有所为有所不为。有些人看上去是七尺男儿,其实呢,上不顾父母孝悌,下不顾旁人死活,真不知道他们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没担当、没责任、害死别人还不知道,竟自以为情深一往的圣人一样。不知道什么叫‘为君一日恩,负妾百年身’么?说到底都是少爷们拿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不当人!有了什么事情传出去,少爷们一句年少轻狂风流性子就过去了,不耽误建功立业,姑娘家就是死路一条……”
如姒越想越生气,就像机关枪上满了膛可劲儿突突突突,终于某人忍不住了。
“嗖”的一声,如姒和采菀只觉得眼前一花,燕荣的身影竟是如魅影一般窜进车厢,这次换了一身暗色的粗布衣裳,靴子也换了下人的那种旧鞋,连脸上都沾了些土,并指如刀,反手挥向如姒,用极低的声音喝道:“你懂什么!”
如姒不闪不避,完全明白了当韦小宝在五台山上是如何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因为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意思就是完全躲不过,也反应不过来该如何躲,索性就大义凛然的“引颈就戮”。
然而燕荣自然是虚招,手刀到了如姒颈边便停住,见她不怕,心中更添了两份羞恼,冷哼了一声:“你若敢乱叫,便杀了你们!”
如姒翻了个白眼,燕荣是蔺澄月的小儿子,今年周岁还不到十六。虽然比原主的濮如姒要大两岁,但对如今的穿越加强版如姒而言就是个初三/高一的中二少年好吗!
少年,你以为杀人那么容易啊?
除了反社会人格,谁能面不改色随便杀人啊?
你尿床了吗?你虐杀动物了吗?你纵火过嘛?没有这三个特征你装反社会人格也装不像啊!
你明明一家子都是三观正常积极向上的人,装什么凶神恶煞啊!
“你杀啊!”如姒冷笑,“你只要随便说一声,跟我一起这样坐过车,回头你们家的人觉得我勾引了你燕六少爷,我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年纪轻轻、不学无术的纨绔败类,就知道败坏姑娘清白,你是准备一个月害死一个,一年凑齐一打么?”
燕荣自从生下来,还从来没让人用这样蔑视的眼光说过这样多难听的话。偏偏如姒说话又快又清楚,鄙视挑衅看不起,样样技能都满点,燕荣前一句还没来得及反驳,下三句就跟着出来了。一时间怒气满胸,脸都气红了,却又不能当真下手打杀了如姒和采菀,燕荣便只剩呼呼喘气。
就在此时,外头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在如姒的耳中便如天籁一般:“且将马车停一停,在下京兆副捕头陈濯,有事请教府上贵眷。”
车夫应声停了马车:“这位公爷,咱们这是桓宁伯府的马车,送的……”
“不必多说。”陈濯截口极为果决,声音沉稳有力,“您只管赶车原路赶回贵府,个中因由,在下自当与府上二少爷交代。”
二少爷?那就是燕荣的亲兄长燕萧了?
燕萧比燕荣大五岁,虽然也习武,却走文官的路子。前年下场高中了榜眼,又娶了敬毅将军明重山与韶华郡主的幼女,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燕萧行事十分沉稳缜密,在平辈之中颇有些威信。燕衡平素忙于宫禁防务,不常在家,燕荣便对自己这位如父的长兄很敬畏。
如姒心里便松了一口气,同时燕荣就绿了脸,飞快算计着要不要跳车而逃。
“你跳,就是要我死。”如姒抢先开口,“你们家的车夫差一点就说出来我在车上,这时候你跳出去,还改了装,人家认不出你燕六少爷,只会说我濮家嫡长女的马车里藏了男人。燕六少爷,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你一次次地非要我死不可?”
燕荣想骂回去,却没话可说:“你,你——你……”
马蹄得得,那位捕头陈濯似乎提马近前,在车窗旁侧轻轻咳嗽了一声:“若是有什么冒犯,还请勿怪。有贼人的话,我们京兆府的人手是预备足了的,燕二少爷也请了羽林营的高手在外围照应着。还请贵眷宽心,天罗地网,绝无逃路。”
如姒抿嘴一笑,也不隔着帘子答话,只垂下眼皮,不再去看一脸愤怒憋屈的燕荣。
这次再回燕府,前后不过隔了半个多时辰,如姒却觉得自己又度了一次劫。
难怪前世燕荣的私奔之事闹得那样大,自己先前果然是小看了燕荣的决心。不过还好还好,一番激将嘴炮起了作用,终究是没让燕荣借着她这马车的车底溜出桓宁伯府。
而这次燕家三房的阵仗又是不同,燕萱亲自过来带了如姒到自己院子里吃茶,问了问车上的情形和对话,便安抚了几句要亲自送她回去。
至于燕荣则是由那位陈捕头押着送去给三夫人。便是对燕家没那么熟的如姒和采菀也能感觉到,燕家家仆护卫来来往往之间的气氛紧张了十倍,自然是更不想多停留,便由燕萱送回了濮家。
本来如姒被桓宁伯府的马车接走,就让池氏心里有点不平静,等到看见燕萱亲自送了如姒回来,池氏脸上的笑容就更勉强了。
偏偏如姒还一口一个礼不可废,一定要拉着燕萱来给池氏“见礼”。说起来没错啊,燕萱头一次到濮家来,不给到女主人池氏这边来的确是失礼的。
只是池氏看见燕萱,真是肠子都要打结了:“燕二小姐来了,来来,上茶!”
燕萱今日穿了一袭碧色缭绫长裙,黛眉入鬓,丽容英姿,虽然算不得绝色秀美,却自有天之骄女的华贵大方。含笑行动之间,自然就将濮家所有的妙龄少女全然比下去。
如妍目光微微闪动,尽量不去看燕萱,犹自持着自己的傲气。如姝则刚好相反,几乎满眼都是艳羡,自以为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着燕萱。而池翠柳难得安静规矩,一味向后退缩,倒与自己身边的霜娥有两分相似。
燕萱行事爽利,却不是真的不懂后宅女眷们的眉眼官司,更何况她如今十六岁,比濮家众女皆大上好几岁,一眼扫过来,对众人的脾气秉性大概心中也有了点概念。
燕萱随手接了茶盏,吹了吹热茶便放下了:“濮太太客气了。我送如姒回来,也是顺便看看她的闺房。一直听说如姒针绣好,自己的帐子都是自己做的。虽然有些意外濮家如何就能让嫡长女动手到这个地步,但学习一下如姒的女工也是好的。不知可还方便?”
池氏觉得自己简直肋下都要岔气了!
人家说扬手不打笑脸人,燕萱这打脸的手就从来没放下过好吗!什么跟什么啊,虽然如姒的东西不多,帐子床帏还是有的,小贱人自己愿意在哪里绣花谁会拦着她,什么叫濮家嫡长女动手到这个地步?!
如妍这时候便再忍不住了:“燕家高贵,我们攀不起比不起。小门小户的闺女都要做针线,绣个帐子怎么了?说不定有的人只会舞刀弄剑、仗势欺人,想绣帐子还不会绣呢。倒也没听过谁家教养好的嫡长女,跑到旁人家里说三道四的!”
“妍儿!”池氏轻轻叫了一声,本能看了看燕萱的手,赔笑道,“小孩子口无遮拦,燕二小姐别放在心上。”
燕萱嗤笑了一声:“没事,大家都是转折亲戚,我不放在心上。谁还记恨啊,当然是现在就分说分说。濮二姑娘,我们燕家高贵不高贵,关键是做人对的起良心。小门小户这句话,我看你说的还挺有道理。像你这样不敬长姐,不知进退的做派,也上不了大台面。”又转向池氏,“濮太太,听说如姒的屋子叫两位池姑娘借去了,我这个舅表姐过来问一句,什么时候还呢?还是原本打的就是刘备借荆州的主意?我可不是如姒的好脾气,您给句准话吧。”
池氏终于再忍不下去,沉了脸:“二小姐,我到底也是如姒的母亲,你的长辈。濮家内宅如何调配屋子,我这个主母自有主张。二小姐还是有些操心过了。”
燕萱到底不如母亲蔺澄月的老练,见对方变脸,自己的笑意也敛了去,然而说出来的话,还是如同刀子一样:“濮家内宅的屋子,我们燕家人是管不着。但原配的嫁妆,濮太太,那可就是你不该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