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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一是春闱放榜的日子,因而在这之前的数日,从四月初开始,所有京城内外的各种宗教机构都业务非常繁忙,大如景心静苑景福寺,小如土地庙老祠堂甚至国子监和翰林院门外的百年老树,几乎处处都是仕子们及其三亲六故的家人或虔诚或急躁地,向上帝天神菩萨佛祖八仙九子土地爷爷文曲星君等等祝祷不休。
在这样的大氛围之下,各种周边业务大量随之衍生,景福寺作为京城官眷最热爱的踏青游览之地自然也不例外。从四月初一开始到四月初十,景福寺之中是每年最热闹的庙会节庆,往往也是的京城官家少女们最期待的踏青出游节期。
今年自然也不例外,理论上如姒婚期将近,应该在自己的闺房闭门绣嫁妆,但如姒对继承原主的满点刺绣和缝纫技术毫无兴趣,直接跟京城最好的绣庄之一九州绣定了嫁衣和铺盖,直接将自己婚前最后的单身时光空出来。虽然有些遗憾于最近陈濯似乎忙的要命,没有再多一点的私下约会时间,但如姒也还是很享受京城的春夏之交,以及这样出来散心的机会。
而池氏耿氏也是将各自的女儿们都精心打扮了一同带出来,这数日的踏青出游,也像是一场心照不宣的大型中心公园相亲会,会来景福寺为春闱放榜祈福的家庭至少是有举人出身的子弟,学识和出身都是有保证的。那么这个时间随着自家长辈亮相的姑娘们若是能刚好被其他的长辈看上,或许就有攀谈结交的机会。
如妍自然是一心想着陆懋的,到景福寺来这一趟也是为了看看有没有相见的机会。陆懋自己是习武之人,走的是武将家族最常见的羽林营路子,但其兄长陆思本是石仁琅的同窗,也是今年下场,所以陆家也会过来祈福。
而池氏带着如姝,耿氏带了翠柳和霜娥,目的便更主流些,一方面是出来游玩,另一方面也是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
如姒唯一稍感意外的,是霜娥今日的打扮。
虽然不是什么簇新而华丽的衣裳,但相较于日前几回相见时,霜娥身上那陈旧短小,几乎能看见补丁的衣裙而言,今日这件九成新的浅蓝色缎子长裙已经算得上全然改头换面。而霜娥头上也戴了两只金钗和一支堆纱杜鹃,而耳边坠了两枚青玉珠子,终于显出这个年龄的少女应该有的清新与娇俏。
虽然出门这件事情是需要体面的,但耿氏和池翠柳如何肯这样打扮翠柳?先前霜娥怯懦寒酸,跟在翠柳身边时几乎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低着头如同丫鬟一般,便显不出什么姐妹之间的比较。今日霜娥即便算不上神采飞扬,也好歹有些官家姑娘应该有的样子,这样与翠柳站在一处,竟显出了些颇为动人的楚楚风姿,从如姒的审美来看,还是比翠柳要略胜一筹的。
这样的比较,耿氏和翠柳竟然也能容得下?
但这八卦之心也不过一会儿就罢了,如姒随着池氏和耿氏等人一同到主殿去给濮家先人祝祷了片刻之后就各自散开,分头到外头那热热闹闹的庙会摊子上逛街散心去。
如姒上一回在景福寺里逛这些摊位集会,还是早在去年八月的时候,也就是真正的第一次看见陈濯那一日。时隔数月,心境真是天翻地覆的大大不同。当时的她只有破釜沉舟的决心与勇气,手里并没有任何坚实的基础。而后一步步有惊有险有苦有甜地走到现在,再站在景福寺的庙会中,如姒竟然有一瞬仿如隔世的恍惚。
“姑娘,您看那边有玲珑阁的胭脂呢。”经过这许多的变故和转折,又与陈润渐入佳境,如今的采菀也终于摆脱了先前的阴影,连平素说话的语声都满了元气与活力。
如姒点点头,随着采菀过去,很快便被那摊子上的胭脂盒吸引到了,虽然还是常见的青瓷白瓷景泰蓝外盒,但盒子里划分出了好几个内格,将深深浅浅不同颜色的胭脂和香粉区隔放置,功能和格局都很像现代社会的彩妆盘子。如姒看了又看,只觉那胭脂颜色润泽饱满,味道也十分清新芬芳,心中不由感叹这古人的科技其实也是发达的很啊,尤其是没有防腐剂之类的化学添加,就更动心了。
挑挑拣拣,如姒很快便选了数盒不同的胭脂水粉,除了准备自己用的,也给身边的采菀朝露夏音这几个丫鬟每人各选了两盒。刚要结账的时候,一只素手忽然伸到自己面前,直接去拿最上头那盒最精致的六色海棠胭脂。
如姒吓了一跳,而同一瞬间,跟在另一侧的夏音大步上前伸手相隔,在如姒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武术白痴反应过来之前,手腕一压一隔,抹按格打,与突如其来的那位不速之客迅速拆了一招,成功赢得了胭脂守卫战。
如姒这才看清楚,那直接伸手拿胭脂的人竟然是许久不见的活力美少女柳橙茵。
“柳姑娘?”如姒本来就只见过柳橙茵几次,又隔了数月不曾谋面,此时乍见,怔了怔才反应过来。
“濮大小姐,你居然又抢我挑好的东西。”柳橙茵发梳近香髻,耳垂珊瑚珠,一身橘色缠枝芍药纱裙,比先前所见的时候少了几分英气,多了三分秀丽,只是此刻脸上满满都是怨念与怒气,全是大写的不友好。
如姒先前也曾经有过这样炸毛的时候,不过现在与陈濯两心如一、蜜里调油,又大婚在即,身为压倒性胜利者来面对柳橙茵,自然就淡定的多,先转向那摊子的胭脂卖主:“这盒胭脂是柳姑娘先定的么?”
那卖主有些无奈,陪笑道:“这位姑娘先前看过,还能入得眼,只是嫌价钱高些,说要再想想。若姑娘您现在想要,小的回去总店找找,若还有就明日给您拿来可好?”
如姒摊手,重新转向柳橙茵:“柳姑娘您先看见的不假,但您既然没定下,我如今拿了自然就是我的。这也算不得抢吧。”
柳橙茵怒道:“如何不算?我原就说了回去拿了银子便过来买,若不是你横插一道,这就该是我的!”
如姒心想这指桑骂槐的分明还是在说陈濯,但若继续纠缠下去也太难看,便直接叫采菀付钱,转身就走:“柳姑娘,再会。”
“你,你,你这就走了?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柳橙茵原本就有气,此刻见如姒虽然不与自己做口舌之争,但那连话也不接,转身就走的架势却更叫自己的噎得慌,越发怒气满胸,大步上前便要拦住如姒。
只是夏音也不是吃素的,若真是明刀明枪与柳橙茵大战一百回合,未必能打败这位刑部名捕之女,但在这游人如织的景福寺庙会里头,夏音想阻挡柳橙茵对如姒动手,那还是容易的很。
随着柳橙茵身动步移,夏音几乎是全然同步行动,始终保持着相同的距离,将如姒挡在自己身后两步,阻住柳橙茵。
“柳姑娘,”如姒转过身来,正色道,“无论您在此时此地想跟我说什么,我都没兴趣。也请您想想,现在咱们站在哪儿。”
柳橙茵一噎,然而又立刻冷笑道:“是么?我说什么你都没兴趣?那你可不要后悔!”
如姒心想这姑娘实在中二,懒得多说,就要继续走。这时便听柳橙茵又补了一句:“你最近见过陈濯么?”
如姒心里猛然一震,柳橙茵这语气并不是真的疑问,分明是带着挑衅的反问,难道陈濯最近在刑部忙碌的案子有什么不妥?
“你什么意思?”如姒心思飞转,陈濯若有什么事情,自己不可能听不到任何消息。若是陈濯想传话给自己,就算有什么特殊理由不能找陈润,也可以通过燕家或者是素三娘子那边的丫鬟,怎么也不会是借柳橙茵的口。若消息不是陈濯想传的,就只能是柳橙茵从她父亲那边听到了什么。如姒当然还是可以不听,毕竟就算真有什么,陈濯自然会想办法解决,她是真的出不了什么力。只是柳橙茵这语气实在不善,且她也不像是有心计能作伪的人,如姒到底还是挂心。
“哼。”柳橙茵上前一步,这次如姒按住了夏音,柳橙茵便到了如姒面前,冷冷哼了一声,“不是我说什么你都没兴趣吗?怎么又问我了?”
如姒盯着柳橙茵的眼睛毫不退缩,唇边也浮起一丝冷笑:“不说就算了,柳姑娘自便。”
柳橙茵又是气结,她虽然算不上以辩才见长的人,却也从来没有像跟濮如姒对话这样气闷,几乎没有一句话能占到便宜,明明对方年纪比她小,身材比她矮,然而气势居然一点也压不下去。
“你到底有什么用!”柳橙茵重新上下打量了如姒两眼,终于冒出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会,你到底能帮他什么!”
如姒不由蹙起眉头,柳橙茵虽然中二了点,其实心思本身还是比较单纯的。按着这句话里的信息,陈濯如今是身处在什么复杂的困境里,需要支持和帮助?刚要再问更具体的,便见柳橙茵身后数步有一位中年夫人招手唤道:“茵儿!”
柳橙茵闻声转身,而随着那夫人并身边的人走近,如姒再细看的时候又是微惊,这,这是个什么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