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历史真变了

弘毅知难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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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治十二年四月,乾东五所之二所。皇二子玄烨正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半天也不见抬头。朴氏和孙氏坐在下首面面相觑,却又不敢言语,生怕打扰了二阿哥的雅兴;一张又一张宣纸很快就从桌案上飞进侍立一旁的小功子手里……

    弘毅其实不是在练字,也不是抄写字帖一类的,他在做图纸!是的,图纸!每一张交到梁功手里的纸上,都是类似于五角星一类的图案,开始佐领太监梁功还一惊一乍的问弘毅说:“二爷,您这是做啥呢?”“二爷,这个星星奴才也会画,您都花了半个时辰了,奴才替您画吧?”“二爷,#¥%…………”

    弘毅穿越了一年多了,学会了满语蒙语朝鲜语、满字蒙字“繁体字”,可就是没学会对这些所谓的“奴才”横眉冷对、趾高气昂,平常都是和和气气的,可今天的确是没有功夫搭理这个贴身近侍,也只是摇摇头、摆摆手,却始终没有说话。于是,一个时辰之后,小功子也就彻底消停了。

    弘毅有点焦急,焦急于数千里之外的那个叫做呼玛尔河的地方,按理说,明安达礼所率的五千大军早就应该抵达了,为何到现在还没有战报送来呢?自己让小功子这几日去慈宁宫尚有贵那边“问候”他师傅好几次了,也让朴氏去位育宫打探,可结果都是毫无动静!

    按理说即使是用六百里加急战报,五千多里的路途,是不是十多天就可以到了京城了呢?难道自己的穿越像所有的主角都担心或者“期待”的那样,让历史发生了变轨不成?可自己这一年来,很是低调呀,一直是按照历史原来的轨道在适应、观望,最多就是小小的“推波助澜”一下,连一旦写出小说来那些读者大大们的抱怨都不顾了。如此小心谨慎,历史不应该现在就有大的颠覆吧!

    为了掩饰自己的焦急,以免皇阿玛疑心自己摄政,弘毅开始考虑下一步的打算,其中重要的一步,就是小小的改造一下大清初期的陆军战法,也就是现在画着的一个个大大小小、或者铺排、或者层叠的五角星!但是真要动起手来,才发现原来自己仅凭一些电脑游戏里的储备经验,要把这个小功子说的“五角星”画的真实有用,还是远远不够的!周长几何、锐角钝角……到底如何摆布呀!欧洲欧洲!早知道不玩那么多游戏,而是看看欧洲军事技术发展史了呢!唉……

    对了,也有半年多没有吓唬那个汤老头了呢!这玩意儿老头在欧洲的时候应该见识过吧!不如再吓唬吓唬他?哈哈!

    弘毅对自己的灵机一动自得不已,这才笑逐颜开的放下毛笔,也一并把两个保姆的担心放了下来。弘毅在小功子怀里那一堆“图纸”中,找出了一张自己最“满意”的,再次提笔在上面写了一行洋文,一边写一边对用毛笔写英文感觉诸多不便,好不容易写完了,这才对梁功说:“你可认识南堂?”

    “回二爷的话,南堂奴才认识,就是钦天监监正,那个洋人汤若望的……大庙!”小功子思考了一下,给后世的教堂起了一个自己好理解的代称。

    “咯咯咯咯,大庙!”弘毅被逗笑了,差点笑得一头歪倒,吓得梁功赶紧去扶这个才刚满周岁的“婴儿”二爷。重新坐稳之后,弘毅只说了一句:“把这个送给汤老玛法。”

    “嗻!”梁功小心折好白纸、仔细放进衣襟,告辞去了南堂。

    弘毅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这才意识到身后两个奶嬷嬷的焦急和不忍,马上回复婴儿模样,在炕上向孙氏爬过来,说道“嬷嬷,饿了!”

    “二爷,奴才这就伺候您!”孙氏和朴氏笑逐颜开,孙氏更是手脚利索的敞开胸脯,将弘毅抱进怀里,送上了一对儿“吃食”。虽然弘毅早就有意戒了这口,可自己一个月前第一次拒绝吃奶,朴氏就坚决不许,说二爷虽然天资过人,可身子还是乳儿,那就必须按照自己哺育皇上的经验,喂到您七八岁之后才行!她为此还差点去慈宁宫哭诉!当时弘毅看看奶妈孙氏失落窘迫、伤心欲绝的样子,再想想那个时空所有一众diao丝男青年“可遇不可求”的神情,也就只好“万般无奈”、“极不情愿”的主动爬进孙氏的怀里……

    福临在位育宫有些愣神,拿着手里的战报许久没有说话。皇二子玄烨的判断没有错!

    刚刚从呼玛尔河前线八百里加急送至京城的战报上说,今年正月三十日,大军进抵呼玛尔河与黑龙江交汇之处,随即放出斥候骑兵,展开外围戒备。

    二月十七日,明安达礼果断将在呼玛尔城堡外树林中伐木造船的20名俄兵全部消灭。当日,罗刹[1]守将派出80余人出城救援,立刻陷入我军的重围,被全部击毙。

    二月二十三日,明安达礼军将红衣大炮移近呼玛尔城堡,在距城约50丈和65丈的两个炮台同时开炮,并向城内射击箭书,令其投降。匪军置之不理,遂下令围城。

    二月二十八日夜,清军从四面对城堡发动了密集的攻势,云梯、钓竿、火药包等攻城器械纷纷靠上城墙,战斗激烈。从午夜战至天明,未能攻克。为避免伤亡过大,明安达礼下令后撤,在距城一里半处安营扎寨。清军一面继续炮击城堡,一面断绝城内水源,捣毁敌船。至三月初十禀报朝廷之时,仍在围城之中,贼军也已初现弹尽粮绝之态……

    明安达礼在战报中再次起誓,不破贼城,誓不生还!

    福临虽然暗自惊异二阿哥玄烨的神机妙算,但还是有些茫然,这个呼玛尔城堡攻打起来竟然这么费力?难道就这么重要?虽然是太祖太宗打下的基业,却也冰天雪地,毫无用处呀!对付一个远在天边的什么罗刹,真的需要朝廷下这么大的力气吗?……对了,洋人之事,可以去问问汤玛法呀!

    宣武门内,南堂。

    汤若望浑身颤抖的跪在圣像面前,手捧一张上乘宣纸,一遍遍祈祷得到天主的提示……刚才,他从慈宁宫的老人、那个与自己早就相识的、叫做梁功的小太监手中接过皇二子的“书信”之时,就是激动万分!这个天主派来的圣人,终于在自己漫长的等待之后送来了福音……

    送走梁功,自己打开宣纸乍一看,就明白自己真的有幸能够服务于这位天主的使者了!那上面明明画的就是星形要塞[2]的建筑草图!圣人害怕自己不明白,还用毛笔在下边写下了一行英文:!

    万能的主啊,您这是要让着诺大的中央帝国更加不可撼动呀!如果星堡得以在大清帝国的边陲要塞推广,那一定是大大的有利呀!而我,作为您的仆人,也会在这个帝国皇帝的支持、崇拜之下,将您的福音传播给更多的人,无论是鞑靼人[3]、蒙古人,或是汉人……

    正在汤若望祈祷之时,皇帝也来了!

    于是,一番对奏之后,福临终于进一步确信:自己的皇二子是多么的天降奇瑞了!

    原来,罗刹原本不过是蒙古王朝钦察汗国治下的一个小小诸侯,近二三百年内才迅速坐大,不断东来,这才有了自己的父皇和太祖皇帝对几次窜入外兴安岭兴风作浪的罗刹匪军的沉痛打击,因为这个罗刹急切的想要在东海之滨要到一个什么出海口!而且,他们对外自称鄂罗斯,国王居然自称什么“凯撒[4]”?汤玛法说这个词在欧罗巴就和“皇帝”的意思差不多了!岂有此理!普天之下只能有朕这一个皇帝才行!这样说来,自己就不能做一个分疆裂土的窝囊皇帝了!

    送走皇帝,汤若望就急忙提起鹅毛笔,凭着自己的回忆,在那张白纸上图画起来……许久,在重新检查一遍、毫无疏漏之后,这才在那行英文之前,添加了几个词,并自言自语的读到:【星形要塞图样】!

    四千多里之外,黑龙江和呼玛尔河交汇处的呼玛尔岛。官居从一品的蒙古正白旗固山额真、钦命征北将军、一等阿达哈哈番兼拖沙喇哈番明安达礼,和刚刚带领一千兵丁赶到的正二品宁古塔昂邦章京[5]沙尔虎达,一主一宾安坐在中军大帐,气氛却有些压抑。

    “沙将军对本将用兵之道有所怀疑吗?”明安达礼有些懊恼。自己率领五千精兵,已经把这个小小的呼玛尔城堡围困的水泄不通,完全是按照京师里面那个皇二子所要求的“层层围困、炮轰箭射,飞鸟不出、一人难逃”要求办的,只是围困日久,自己杀性大发,才于几日前发起了总攻。可自己偏偏小看了这个围以方形土墙的城堡,几千人攻了整整一夜,竟然损失惨重,死伤三四百人。幸亏自己也是久经沙场,眼见情势不妙,又想起皇二子那句“贼城坚固,强攻不得”,于是急忙下令后撤,转而施以铁桶围困,这才保住了颜面。谁成想这个沙尔虎达刚一来,就看出了其中的破绽,让自己很没有面子!

    沙尔虎达奉旨提兵一千前来助阵,十几天的路程上他早就分析明白了:虽然自己屡有战功,但是既然诏书上说自己是“增援”,这个配角就定下来了,其它的倒也不在乎,把罗刹人消灭干净、确保盛京安全才是正题。此战五千对几百,本不需要自己这一千人马,但皇上一定是看中了自己多年征讨罗刹匪军的经验,还要时刻提醒他明安达礼才好呀。

    沙尔虎达一到,却没有进入清军大营,而是先和侍卫一起围着呼玛尔城堡四周围纵马奔驰了一圈,当然,不能离得太近,这罗刹的火绳枪的威力他是有数的。只见这四方城堡面阔三十余丈,围以方形土墙,四周再围以坚固的双层木桩,墙角筑有扶壁。城堡四周挖有很宽、很深的壕沟,壕沟外布满“木刺障”,而在“木刺障”外面再围上一层铁蒺藜。在木刺障上还安设了防护板。城墙从上到下都凿有炮孔。更有甚者,罗刹人还在墙堡中间填满了沙砾,以防御清军大炮的轰击。

    待到打马登上距城堡最近的清军炮台,也就是一座小山之上,沙尔虎达对城内布防也有了直观的认识。原来罗刹匪军为了对付火攻和围城,在城内掘了一口很深的水井,连着井又修了4条很深的斜沟,可通向四方,以便一旦木质防御器械被烧着时从井内引水灭火。此外,他们还安设了三角铁支架,支着的巨大的铁容器,里面盛着夜间照明用的树脂,以防备夜间被清军冲击时,能够望见对方。在寨墙上还放有木桶,以防止突然袭击。在寨里还修筑了安放大炮的炮墩,利用炮墩向进攻的军队开炮射击。城头之上长杆林立,这自然是为了准备推倒大清八旗的云梯和盾牌。再看一眼壕沟沟底,横七竖八陈列着前几日留在这里的两国士兵的尸体,可见当时战斗的惨烈……

    回中军大帐的路上,沙尔虎达一直一言不发,从此城堡的布防规制来看,罗刹匪首也算是懂兵之人,各种因素都考虑的十分周到。而明安达礼的用兵,却离不开蒙古骑兵老一套的冲击合围,只可叹那些陈尸城下的兵丁了……

    刚才见面伊始,两员战将也是寒暄一番。分宾主落座之后,沙尔虎达才将自己的分析和盘托出,无非就是不可强攻,只有死困。尽管明安达礼知道这个皇二子玄烨的安排不谋而合,却碍于面子,先倒打一耙了!

    “明帅!卑职不敢。只是这孤岛之上的城堡,虽然坚固,却也是四面楚歌之地,如今只要我军切断江面交通,对其围而不打,并尽快高筑炮台,用红衣大炮摧毁其城内水井,他一日重修,我来日再轰,从而城中水源一断,自可不攻自破。”沙尔虎达没有按照明安达礼的问话回答,而是直接点出下一步的动作规划。见那上位者没有明确反对,沙尔虎达继续说道:

    “况且前日明帅兴兵佯作猛攻,只不过是灭其锐气,让那罗刹匪军闻风丧胆、不思进取而已,卑职以为大可为!”

    “哈哈哈,本帅这些个把戏,都被将军看破了呀!哈哈!”明安达礼看见一部宽阔的梯子摆在面前,急忙顺着爬了上去,而且适当的改变了自称:“本将”改为“本帅”,自然也就固定了这中军大帐中的排位。

    “况且简郡王、定远大将军济度的人马也应该在北海安营扎寨了,料那罗刹国王纵是有天兵天将来增援,也没有办法跨越雷池半步了!为今之计,就是一个困字为上了。城内几百人的匪军,熬不到夏天!明帅,您认为呢?”沙尔虎达继续积极建言献策!

    “好!本帅与将军不谋而合呀!再有,还请将军调动你麾下那一百朝鲜鸟枪兵,明日就于这呼玛尔城四周,择其高处,远射匪寇!”明安达礼大喜,顺便发号施令起来。

    “嗻!”沙尔虎达有些犹豫,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生生忍住,应承下来。

    当夜,沙尔虎达在寝帐之中唤来自己的儿子。“巴海,去年为父率领将士在日哈[6]痛歼罗刹匪兵,你也去了。”

    “是的,阿玛!”巴海躬身作答。

    “嗯,你说那朝鲜鸟枪兵列阵而射,威力可叹。可若是分而散之,各择高处,可有奇效?”

    巴海低头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抬头回道:“阿玛,儿子以为分而散之不如接阵而射。这鸟枪需两人协同,一人发火而另一人瞄准。况且其准头不足,需百杆鸟枪齐发,才可狙中数十。若分而散之,一则三五为群,难以藏匿。二则单枪狙击,难以命中!”

    “嗯,你和为父想到一起去了。”沙尔虎达点头称赞,面露喜色。看来自己的这个儿子,将来也是一员智将!接着又眉头一皱,轻声说道:“可是明安达礼不善火器,却要为父将这一百鸟枪兵分散使用,他是主帅,却也违抗不得呀?”

    “阿玛,儿子有一办法,不知可行否?”巴海眼睛一亮,也是低声说道。

    “哦,说来听听?”

    “嗻。我们可命兵卒于抵近城墙之高处挖掘土坑,坑前垒土数寸,能容二三人卧于其中,命鸟枪手二三人为一组,伺机而发。如此一来,可解决准头不足的痼疾,且难以被城头罗刹火枪兵击中。”

    “好!妙计!如此说来,也可于城外数十丈射程之内,并行挖掘一条长沟,深度齐肩,可令鸟枪兵依旧结阵列于沟内,可保性命无忧,而且齐射威力依旧呀!”沙尔虎达不愧是老将,儿子的妙计在他这里立即就加以改良演进!父子二人相视而笑,心下大宽。

    几日之后,罗刹匪军的一名哥萨克士兵惊讶的发现,城外出现了一圈浅浅的壕沟,都是博格达[7]军人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挖成的。可是如果这也算壕沟的话,三岁的哥萨克小孩也能骑在小马驹上一跃而过,顺利的砍下那沟中所立之人的脑袋了!难道这些人傻了不成?

    就在他招呼身边的战友,纷纷站起身子准备看场滑稽剧的时候,那浅沟之内伸出无数杆鸟枪,“劈劈啪啪”一阵白烟,身边立即倒下十几个兄弟!守城的哥萨克人急忙瞄准开火,可等他们点燃引信之后,才发现浅沟之中的士兵早已蹲伏下来,藏得严严实实,只有一杆杆鸟枪的枪管还露在外面!无奈胡乱放了枪弹,还没有重新上膛,那些鸟枪兵又露出头来,又是一阵白烟,连那个这世界上第一次看到如此“浅沟”的哥萨克年轻人,也命丧在这远离自己家乡的异国他乡了……

    于是,历史还是在弘毅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了细微的改变:数次使用火器挫败俄罗斯的沙尔虎达父子,不知不觉中创立了后世称之为“散兵坑”、“战壕”之类的热兵器时代的基本军事设施!

    数月之后,远在京师的弘毅听到此事时,一头从炕上的“宝座”中栽倒,趴在那里半天没有反应……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只是给那个原本就要去进行“呼玛尔之战”的明安达礼,委派了一个和这场战斗好不搭界、却有着比较丰富火器使用经验的沙尔虎达来搭班子,这个小小改变,竟然真的让历史发生了变轨!

    [1]鄂罗斯当时的官方称谓。<)是要塞的一种样式,是在火药时代来临后,为了应付大炮而逐渐发展出来,最初出现于15世纪中叶的意大利。星形要塞的一个特点是有许多三角形的棱堡。到了16世纪,星形要塞的设计被传扬到意大利以外的地方,在欧洲被广泛采用,直到19世纪。

    [3]传教士对满洲人的称呼。

    [4]德语、俄语中的“皇帝”和“恺撒”是一个词根,“沙皇”就是“恺撒”的意思。

    [5]顺治十年(1653年),清朝将宁古塔驻防官改为昂邦章京,与盛京昂邦章京同为镇守一方之最高官员。康熙元年(1662年),改为镇守宁古塔等处将军。康熙十五年(1676年)移驻吉林乌拉城,到乾隆二十三年(1757年)改称镇守吉林等处地方将军。

    [6]地名,松花江口附近。

    [7]博格达:蒙语“皇帝”的意思,哥萨克用此称呼清朝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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