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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顿时一片寂静,目光齐齐看向满面愤怒的秋明容。
“明韵如今危在旦夕,你们不想办法给她,还有时间在这儿争吵,是不是真要看她死了你们才满意?”她的怒火来得莫名其妙却又理所当然。
理所当然的是她关心自己的亲妹妹,莫名其妙的却是她的愤怒,是针对三夫人的。
三夫人面色有几分不悦,“明容,你这是什么意思?明韵中毒,我们大家都担心。可总要查清事情真相吧,如果不抓出真凶,保不齐日后那人还会给明韵下毒。”
秋明容冷笑,“谢母亲一番好心,不过如果再这样争论下去,迟迟没有等到结果不说,明韵只怕就先一步被毒折磨而亡了。如此,便是查出真相,打杀了幕后真凶,又有何意义?”秋明容这话语气有些冲,对三夫人也全然没有丝毫的尊敬,甚至还有质问和愤怒。
外人难免有几分诧异,秋明月却看了她一眼,低低道:“七妹,你先冷静一点。”她又望向大老爷,“爹,只怕还得请太医过来瞧一瞧。”
大老爷道:“我已经让人拿我的名帖去请李大夫了,想必稍后就到了。”
其实不用问,秋明月也猜到大老爷必定早就让人去请太医了,她方才那番话,不过是说给撒夫人听的。
果然,三夫人脸色变了变。随后又一想,秋明韵的毒解了也好,否则真查起来,对自己不利。这样想着,她便又温声道:“既然如此,还是尽快找出真凶吧。”
“三婶子说得有理。”
秋明月赞同的点点头,又回头对跪在地上的梦之道:“梦之,刚才你熬药的时候可有人靠近,或者中途你可有离开过?对了,又莲呢?母亲刚才让她来催促你,为何你一个人回来了?她去哪儿了?”
梦之讶异道:“奴婢未曾见过又莲啊?”
秋明月的脸沉了下来,“你妹见过又莲?”
梦之摇摇头,“奴婢一直在给小姐熬药,未曾见到又莲。”
三夫人蹙眉,难道又莲直接去了她的房里?
秋明月又问,“那你中途可曾离开过?”
梦之本想摇头而后又点头,“中途奴婢去小解了一次,可是奴婢有让厨房里的迎云姐姐给看着药炉。”
“那你回来的时候可有发觉不对?比如药炉有没有被人动过?”
梦之道:“奴婢急着给小姐端药回来,没仔细看。”
“没用的废物。”秋明容勃然大怒,“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何用?”
秋明月却拉住她,“七妹,先冷静一点。”她又问梦之,“那你回来的时候可有在路上看见又莲?”
梦之摇头,“没有。奴婢一心给小姐送药回来,怕耽搁了时间,就走得急,也没仔细看。或许…或许错过了也说不定呢。”后面这一句,她明显的没有什么底气。从碧松苑到厨房只有一条路最近,都这个时候了,可谓是生死攸关,又莲去找梦之,怎么可能舍近求远?
所以,又莲根本就没有去找梦之。
秋明月立即道:“祖父,只怕有问题的是这个又莲。而不是梦之。”
老太爷也点头,三夫人咬了咬牙,道:“又莲许是迷路了,这药可是梦之熬的。”
避重就轻,顾左右而言其他,向来是三夫人的拿手好戏。
秋明月淡淡道:“谁对谁错,孰是孰非,要调查了才知晓。既然梦之中途离开过,又提供了证人,那么不如把厨房里的人都找来对质。还有,又莲莫名其妙失踪,也有问题,必须找到她再说。”
三夫人哑然,老太爷点了点头。
“来人,去把厨房里所有人都叫过来,还有,尽快找到又莲。”
三夫人脸色一变再变,提醒道:“爹,如今明韵的身体最重要。这事儿蹊跷得很,若要查明真相,只怕得好些时间,到时候怕是对命运不利啊。”
她就是想要拖延时间。
秋明月忽而轻轻一笑,“三婶子多虑了,爹刚才不是说了吗?已经让人去请李大夫了,相信很快就到了。正好借着这点时间,把事情调查清楚不是更好吗?或许查出了幕后之人,就可以逼那人交出解药来呢?岂非两全其美?哦,对了,三婶子不说我倒是差点忘记了。不是说这药里多了什么七灵草么?那么不妨在各个屋子里查一查。或许找出这七灵草来了呢?”
三夫人脸色黑了下去,秋明月视若无睹。
“如今府中生病的人还不少,陈大夫方才是从三姐那儿过来还是二婶子那儿过来?既然明韵的毒您束手无策,那就回去吧,或许二婶子那儿用得上你帮忙。”
贵族大院人员繁重,肯定不可能只有一位府医。今天这事儿牵扯到内院肮脏斗争,陈大夫在此听了去反而不好。秋明月这样说,无非就是给他一个台阶下而已。
陈大夫是聪明人,立即就站起来,拱手道:“是,老朽方才还在为三小姐配药,才配置了一半,如今时间不晚了,我得赶回去给三小姐把药配齐了送过去,先告辞了。”
老太爷挥了挥手,让人将他送了出去。
他再次看了眼三夫人,三夫人立即低头垂目,佯装恭顺。
“来人,去挨着屋子检查,西苑内一间屋子都不能放过。”
“是。”立即就有人领命而去。
三夫人不甘心,温声道:“爹,或许不是府中的人做的。明韵自幼就没出过门,也就上次去宝华寺才踏出闺阁。在那之前,几乎都没人见过她,又有谁会害她呢?再说,便是要查,也应该阖府上下都要查吧?”她话虽然说得委婉,但是话外之音却无一不再指责老太爷偏心。
老太爷蹙了蹙眉,秋明月却淡淡截住了她的话,“诚如三婶子所说,八妹自幼养在深闺,别说旁人,便是我们身为兄弟姐妹的,几乎都没见过她。那么到底是谁,会给八妹下毒呢?如果真的是府中的人,那么必然要从西苑查起。”
三夫人努力控制自己的怒气,强装笑脸道:“查肯定是要查,不过这事儿可大可小,还是要全面查比较好。不然西苑里闹出了动静,如果让那幕后之人察觉了,毁灭了证据可就查无所证了。”
秋明月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三婶子说得有理。”
大老爷却皱眉道:“什么有理?如今外界流言四起,如果秋府内部再搞出这么大动静,岂非更让人揣测?三妹,你向来是个明理的,怎么今天却屡屡说话有失分寸?”
他怪异的看着三夫人,似乎在思索这个平时怯懦卑微的弟妹,为何今日变得不一样了?三夫人被他那样的目光看得心尖一颤,方知自己今天的确太失态了。勉强笑笑,“大哥说的对,是小妹我思虑不周。”顿了顿,她又期期艾艾道:“明韵自幼就乖巧柔顺,如今却被人如此迫害,我看她这个样子,实在是心痛。我…”她说完就低下了头,捂着唇,眼中晕出一圈泪花来,一副母女的情深摸样。
秋明容看着她做作的样子,恨得咬牙切齿,几欲上前撕碎她伪善的表情。
秋明月暗自握了握她的手,以眼神告诫她。
“别忘了咱们今日的目的是什么,你别冲动,小不忍则乱大谋。”
秋明容浑身一颤,敛下眸子,藏住眼底的仇恨。
这个时候,门外却传来老太君的声音。
“明韵怎么了?我刚从云舒那儿过来,怎地明韵又不好了?”
说话间,老太君已经由韩嬷嬷和沉香扶了进来,边上还跟着秋明琦,又是一通繁杂的礼节。
三夫人一见秋明琦,微微讶异。
“明琦,你怎么来了?”
秋明琦道:“我听说八妹有些不好,便过来看看。”他眼神穿过众人,看到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的秋明韵,微微皱了皱眉。
“八妹怎的如此虚弱?怎么会中毒呢?查出来是谁下的毒了吗?”
秋明月道:“正在查。”
老太君看了她一眼,又看向老太爷大老爷二老爷,道:“你们怎么都在这儿?”又问三夫人,语气带着几分责备和不满。
“这到底怎么回事?素樱,你来告诉我,明韵怎么会中毒的?你这个母亲是怎么当的?”老太君平时不会用这么凌厉的口气说话,只不过这段时间时间秋府接连发生事端,今早又传出流言一事,她心情实在糟糕透了,自然对谁都没好脸色。
三夫人唯唯诺诺的低下头,“是,是儿媳失察,请娘责罚。”
三老爷怕老太君又把怒气发在自己身上,连忙谄媚这走过去。
“娘,您先别气,坐下来慢慢说。”
老太君瞪了他一眼,气道:“就你们一个个的不安分,整天闹出这些事来,存心让我不好过是不是?我看我早晚有一天得被你们给气死。”
三老爷忙道:“呸呸呸,娘,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再过两个月就是娘的寿辰之日,娘一定会长命百岁,切不可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他说话间,很自然的去搀扶老太君。沉香立即躲开一步,避免了三老爷趁机摸她的手。
三老爷目光闪烁了一下,又腆着小脸扶老太君坐下。
老太君瞥了他一眼,“你今天倒是勤快,我还以为你还没起呢。”她眸光若有似无的瞥了眼三老爷背后的马姨娘,眸光微微暗沉。
马姨娘立即低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现在她是万分后悔自己跟着三老爷来了这里。
三老爷被老太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损了一通,也不生气,应该说,他不敢生气。只尴尬的笑了笑,不说话。
老太君这才看向秋明韵,皱眉。
“到底是什么毒,竟然这么厉害?府医呢?”
老太爷淡淡道:“陈大夫也没法子解毒,我让他走了。”
老太君轻呼一声,“什么?陈大夫竟然也没法子解这毒吗?”
老太爷目光沉凝,“明韵中的是慢性毒药,已有多年。”
老太君刚从二夫人那里过来,还不怎么了解事情来龙去脉。见此,秋明锦凑上前来,简单的把事情说了一遍。老太君脸色很难看,尤其看了三夫人一眼,颜色有些恨恨的,又有些失望。
三夫人被那目光看得有些心虚,想着,莫非老太君也怀疑她了?
老太君又叹了一声,“家宅不宁啊。”
没有人说话了。
老太君又看了秋明月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又叹了一声,摇摇头,眉宇间皆是疲惫。
过了一会儿,下人带着李大夫来了,依旧眉眼隽烁,精光闪闪。
大老爷率先一步走上去,拱手道:“李太医,又麻烦你了。”
李大夫挥了挥手,不在意道:“秋大人言重了,我已经不是太医了,只是个闲散之人。”他笑笑,抚了抚胡须,语气潇洒,像个江湖散人。
老太君连忙起身走上来,“李大夫,麻烦你给看一看,老身这孙女可是中了毒?”
“哦?”李大夫眼中精光一闪,目光落到秋明韵脸上,脸色立即就变了。
“谁这么狠毒,竟给她下这么重的毒?”
老太君一听有戏,赶紧问。
“李大夫可知道这是什么毒?府医诊治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李大夫曾是太医院首,是否…”
李大夫大步走上去,“我得确定一番才行。”
他也不避讳,直接就坐在秋明容搬过来的小凳子上,伸手就给秋明韵把脉。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分轻浮或者扭捏之态,倒是不好让人说什么。
众人在旁边屏气凝神,丝毫不敢打扰他。
三夫人见所有人目光都在秋明韵和李大夫身上,她悄悄对水香使了个颜色,让她去看看又莲在哪儿。水香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后退。踏出门口的时候,秋明锦忽而转过头来,眼神深幽。
半晌,李大夫收回手。
老太君忙问,“可否解?”
“能。”
三夫人咬了咬牙,老太君等人都是一喜。
“何解?”
李大夫又抚了抚胡须,笑得有些高深莫测。
“八小姐这毒潜藏在体内至少有十多年之久,要彻底清除,可非一朝一夕之事啊。”
“十几年?”老太君惊呼,“明韵不过才十二岁,难道是一出生就被下了毒?”
“非也。”李大夫却是摇头,“她天生孱弱,气血两亏,走路气喘,不能见风,且眼眶下线,嘴唇青紫,乃是胎中中毒之兆。”
“胎中中毒?”
所有人都是一惊,秋明容却是狠狠的看着三夫人,果然见她脸色有一刹那的灰白,心中更是发狠。
“李大夫,你是说明韵在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被人下了毒?”老太君急切的问道。
李大夫皱着眉头,“不,是她母亲在怀她的时候被人下了毒,此毒异常威猛,若是女子服食了,便是及时解了毒,也会终身不孕。若是在有孕期间被人下了这种毒,轻则流产,即便侥幸保住胎儿,生下来也大多是死胎。八小姐能平安降生已是奇迹,竟然能活到今日,简直就是匪夷所思了。”
他目光中不无惊叹之色,更别说在场的其他人,脸色更是骇然。
三老爷直接惊坐而起,“什么?紫玉是中毒而死?”
李大夫默然。
老太爷沉声问道:“明韵这些年一直都没有出过门,大夫检查只是说身体虚弱,并无中毒之症,这却是为何?”
李大夫目光扫视了在场所有人一眼,淡淡道:“很简单,她一直在服食解药。不过这种解药不能治本,只能暂时压制,所以一般的大夫是检查不出来的。七灵草这种药草并非罕见,但是知道它与哪些药材混合有毒的人,却不多。这下毒之人,真是有一颗玲珑巧妙心思啊。”
他自顾自的分析着,三夫人早已惨白了脸色。
李大夫打开自己的药箱,拿出一块布,展开,上面插着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银针。
“我得先给八小姐施针,暂时压住毒性,才好对症下药。”他拔出几根细小的针,插进秋明韵手臂上的几个穴道,说道:“容我问一句,八小姐的生母是否也是死于此毒?”
三夫人连忙道:“不,玉姨娘是病逝的。”她说话有些急切,好像在急于撇清什么。
李大夫不由得看了她一眼,眸中似有深意。
“哦?那么玉姨娘是否常年有顽疾?”
“不,没有。”小三夫人完全就不顾及老太君等人的脸色了,只想尽快撇清这件事。
“玉姨娘身体很好,连小病小灾的都很少,更不用说什么顽疾了。”
李大夫沉默了一会儿,将秋明容手上插满了十几根银针后,才起头来,莫名的笑了一下。
“七小姐和八小姐是双胞胎?”
秋明容愣了一下,而后点头。
“是。”
“劳烦七小姐伸出右手来,老朽看一看。”
秋明容有些疑惑,目光请示的看向老太君。老太君连忙问,“李大夫,可是明容体内也有毒素?”
李大夫扶须摇摇头,“七小姐红光满面,呼吸平稳,观其面色并无异样。只是…这毒太过霸道,老朽可以断定,八小姐乃胎中中毒。玉姨娘诞下双生胎而无异常,想必是毒素全由胎儿吸收。然而这毒素如涓流汇聚她体内血液,早已留下隐患,只不过要经年才发作而已。这一发作,便如大浪决堤,高山倾覆,再无回天之力。”
众人沉默,仔细想来,玉姨娘的确是突然病倒的。那么李大夫所言…
李大夫顿了顿,又道:“老朽可否冒昧问一句,玉姨娘除此两女以外,是否再未有子嗣?”
秋明容点头,目光微带潮湿。
“姨娘只我和八妹两个女儿,未有其他弟妹。”她说完开始捂唇低低呜咽了起来,显然是伤心到了极致。
其余人不由得唏嘘,看向三夫人的目光更加怪异。也亏得三夫人到了这个时候还能稳得住阵脚,除了脸色微微苍白以外,倒是没有其他反应。
李大夫点点头,“那就是了。按照八小姐中毒程度来看,玉姨娘应该是在快要临盆的时候才被人下了这种毒。此药太过猛烈,若是在生产之时中了此毒,很有可能一尸三命。然而玉姨娘平安的生下了七小姐和八小姐,并且也并没有收到毒素牵连。唯八小姐自出生开始便身体羸弱,不能出门。七小姐之所以无事,也不过侥幸而已。”
他的说法,与那次在宝华寺,秋明月对秋明容的说法一致。秋明容暗自握了握手,眼中泪水不断流下。
“只是这种事都说不准,是以老朽才提出要一观七小姐脉象,若有异样吗,早早解毒也好,以免祸及此生。”
老太君一听,赶紧道:“明容,快让李大夫给你看一看。”
秋明容也赶紧擦干眼泪,坐了下来,伸出自己的手去。其实秋明月早就给她把过脉,她身体强健,并未有丝毫中毒迹象。不过为了瞒过众人,她还是肿摸做样的忐忑的看着李大夫。
“李大夫,如何?我可有中毒?”
李大夫仔细探查了一番,眉眼舒展了开来,眼神带着几分笑意。
“很好,七小姐身体健康,并未受此毒侵害。”
老太君松了一口气,又道:“李大夫,既然你说明韵的毒是从母体过继而来,那么日后会不会…”剩下的话她没有说下去,想到刚才李大夫说过,女子中此毒会终生不孕。那么明韵…
秋明容也开始着急起来,“李大夫,这毒如果解了,会不会…会不会留下隐患?”
隐患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李大夫抚了抚胡须,摇摇头。
“老太君和七小姐放心,八小姐不过才十二岁,尚未发育完全。宫…”他顿了顿,看了眼秋明容和秋明月以及这满屋子的丫鬟奴婢,似是觉得这话在这样的场合提及略微不妥。
老太君何等精明之人,一见他神色便知道他的顾虑,便问:“明韵解了毒,是否日后长乐?”
李大夫眼神一闪,点点头。
“当然,必须好好调养,不可受寒,还得多吃补品,补缺亏空。以后不能整天呆在屋子里,要多出去呼吸新鲜空气,适当的锻炼,加速血液的流通,不然药物在体内运行受阻,恐会对身体有害。”
经过施针,秋明韵的脸色好了几分,还是掩不了的虚弱。听了李大夫的话,她笑着点点头。
“谢谢李大夫,明韵定当遵守。”
李大夫见她面色苍白,还强自带笑的样子,不觉起了怜惜之心。这样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孩儿,谁如此很细下此毒手啊?他自然知道,豪门内院是非多,比起后宫之争也是丝毫不差的。他便是厌倦了后宫不得已的虚与委蛇,才提前致仕。
平时他也时常给大富人家的内眷看病,什么肮脏阴私手段没有见过?秉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他向来只看病,也不多言。然而今天见秋明韵这样一个不过十几岁的少女竟然也遭此毒手,幕后之人,实在狠辣至极。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老太爷,老太君,本来这是贵府的家事,老朽不便干涉。但是容老朽说一句,七灵草虽然不罕见,但是却也绝对不常见。这种药草虽然无毒,但是如果磨成粉,再加以其他药材配置,药性比之麝香还要刚猛。”
“而且按照八小姐中毒的方式和时间,下毒之人必定深谙此道,如果不尽快找出此人,只怕于贵府后患无穷啊。”
老太君和老太爷脸色齐齐一变。李大夫却已经提笔写下了药方,“按照这个药方,每日早晚各两次,七天施一次针,连续半年以后,再用药物调理一年左右,就无大碍了。”
“一年?”秋明容不无惊讶,“这么久?”
李大夫笑得有些高深莫测,“中了这样的毒还能活到今日,能解毒就不错了。七小姐,多多保重吧。”最后这一句话,他说得有些意味深长。背起药箱,对老太爷拱手道:“老朽告辞了。”
老太爷刚要命人送他出去,他却摆了摆手。
“老朽自己出去就可以了。”走过秋明月的身边,他顿了顿,苍老的眼神掩不住精光。
“不知五少爷身体如何?”
秋明月福了福身,和婉的笑笑。
“有劳李大夫挂念,明瑞甚好。”
李大夫眸光在她的手上停留了会儿,长叹一声。这秋府之中,比之皇宫大院也干净不到哪儿去。他刚才替秋明韵把脉的时候就发觉她在不久前服下了可以抑制剧毒的药丸,若非那药丸配置奇特,有一股异香经久不散,他也不会在经过秋明月身边的时候闻到那淡淡的味道。
上次到秋府给那位五少爷就诊的时候,他就发现这个五小姐不简单。没想到今日又让他发现,这个女子不仅灵慧聪颖,居然还精通歧黄之术。大昭的女子大多都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织布女工。懂医的,可谓少之又少。除非是医药世家。然而便是医药世家也大多由男子继承家业。这五小姐…不可小觑啊。
他走到门口,再次回头深深看了眼秋明月。
但见她一身素雅,长发垂下,峨眉凤目,瑶鼻朱唇,肌如白雪。不过十三岁而已,便已窥探倾城风华,假以时日,定然风华绝代,只怕又会引得这世间男儿争相追逐了。
只是可惜,有如此惊世之貌,有如此才华智慧,却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女。如果不然,日后定能一朝登天,便是为一国之母也不为过。
只是感叹了一番,他便转身离去。
庭院深深,恩怨纠葛。但愿如此灵慧的人儿能在这不见血腥的斗争里存活下来,不然的话,当真可惜了。
屋内,丫鬟已经拿着药方下去抓药了。老太君看着秋明韵,脸色沉得堪比锅底。
“我倒是不知,这西苑何时这么乱了?竟然敢在我眼皮子底下用这些手段。”老太君这话明显是对三夫人说的。
玉姨娘不过一个小妾,谁没事给她下毒?而且还专门在她生产的时候给她下毒?玉姨娘死了对谁最有好处?除了西苑那些女人,谁吃饱了撑的花那么多心思去给一个小妾下毒?
秋明容突然哭着跪在老太君面前,“祖母,您一定要给明韵和我姨娘做主啊。姨娘她…她是冤死的,她是冤死的、。”
三夫人骤然面色一变,此刻也顾不得维持她一贯的限量柔弱了,呵斥道:“明容,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老太君猝然抬眸,目光锋利如刀剑的瞪了她一眼。她在后院混迹了大半辈子,哪能看不出这些手段。真是没想到,三夫人平时看着乖巧柔顺,背地里却是最狠的一个。
秋明容哭道:“我没有胡言乱语,祖母,姨娘她是被人害死的。您刚才也听见李大夫的话了,姨娘在怀着我和八妹的时候就被人给下了毒。我和姨娘侥幸存活下来,却是由八妹这些年的身体虚耗换来的。祖母,姨娘不是府中下人传的那样嚣张跋扈,为所欲为,她也没有恃宠而骄。这一切都是欲加之罪,她…”
“明容,你糊涂了吧。”三夫人拽紧手帕,阴狠的瞪了她一眼,转而又对老太君道:“娘,我觉得这件事事有蹊跷。玉姨娘死的时候可有府中嬷嬷检查过的,她的确是病死的。可那李大夫却说她是中毒而死。还有,明韵自幼就体弱,府中人人都知道,为何一到了他口中,就变成中毒了?但凭他一面之词,实在不足以取信于人。”
秋明容气得浑身都在发抖,老太君冷冷看着她。
“照你这么说,李大夫医术不精,信口雌黄了?”
三夫人脸色变了变,自然知道自己那番话触怒了老太君,她低着头,道:“儿媳当然不敢质疑李大夫的医术,只是…这后院森森,李大夫或许不甚了解其中缘由,一时…”
“弟妹的意思是,李大夫被人收买了,他在说谎?”
这次开口的却是大老爷,他目光微冷,第一次觉得三夫人是如此的虚伪做作,比起大夫人更加阴狠毒辣。
“李大夫是我让人去请的,三弟妹的意思,便是我收买了李大夫咯?”
三夫人脸色变了变,三老爷脸色也不好。事实上,自从李大夫说玉姨娘是中毒而死,三老爷就一直脸色不好,只呆呆的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好了,不要再争了。”
老太君不耐烦的打断三夫人的话,冷冷道:“又莲呢?怎么还没有回来?”
老太爷突然站了起来,“这件事你处理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老太君对上他的意味深长的眼神,明白了他的意思,家丑不可外扬。她点点头,甚是疲惫。
“嗯,仲卿,你也去吧。”
大老爷站起来,本来想叫秋明月一起走,但是想想,又觉得没有必要。他拱了拱手,道:“娘,那我先回去了。”
老太君只是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话。
屋内又静了静,只听得见秋明容的哭声。
老太君看向秋明锦,“明锦,你也回去。”
这个时候,秋明锦自然也不会跟着凑热闹被三夫人嫉恨。他很乖巧的告安走了出去。而他们的丫鬟也都跟着离去,而马姨娘也趁机离去。
刚才还人满为患的房间此时只剩下寥寥几人。
老太君,三老爷,三夫人,秋明月,秋明容,秋明韵。以及,秋明琦。还有跪在地上的梦之。
老太君叹了口气,亲自扶秋明容起来。
“别哭了,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三夫人此刻是真的害怕了,原本她用来威胁秋明容的,就是秋明韵身上的毒。以前秋明容不敢告状,是因为秋明韵的命拿捏在自己手中。她原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居然有人能够识破那种毒药。如今解药也有了,秋明容如何还能受自己掣肘?
所以听见秋明容开口,她就下意识的阻止。
“明容,三思而后行,有些话可不许乱说。”
秋明琦却是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似明白了什么,眼神变得黯然而忧伤,嘴角扯出一抹苦涩。
老太君淡淡道:“素樱,我发现,你今天的话比平日多了数倍。”
三夫人心里一惊,强自笑道:“娘,我…”
老太君却不再理会她,对秋明容道:“那个叫又莲的,跟着明韵多久了?”
秋明容抽噎着,说道:“上宝华寺之前,母亲赐给八妹的。”
三夫人狠狠的瞪着她,察觉到老太君的视线,她立即收敛怒容,道:“娘,明韵身子不好,身边只有一个梦之,儿媳担心伺候不过来。又莲是个伶俐的,我便把她给了明韵,方便照顾她。”
老太君淡淡道:“嗯,你倒是为明韵着想。”
三夫人脸色僵了僵,道:“明韵也是我的女儿嘛,我自然关心。”
老太君忽然冷淡的哼了一声,“难得你还记得她是你女儿。”
三夫人一颤,老太君又说了一句。
“到底不是亲生的。”
三夫人脸色立即变了,秋明琦突然唤了一声。
“祖母。”
老太君看过去,眼中有几分同情怜悯之色。
“明琦,你是个好孩子。只是可惜了,有这样一个母亲。”
三夫人本来坐着,听闻这句话,身子以及软了下来,差点就这样跌到地上去,幸亏身后的丫鬟扶着她,才稳住了身形。
秋明琦一惊,“祖母?”
老太君却不再看她,转而看向秋明容。
“明容,你说吧。你发现了什么,又有什么苦衷?”
秋明容哭泣着,道:“祖母,是母亲,是母亲给玉姨娘下毒。是她,是她用明韵的性命逼迫玉姨娘为她铲除爹的那些姨娘小妾。是她逼迫姨娘那样做的,那些关于姨娘恃宠生娇不敬主母的谣言,也是她传出来的。姨娘死了,她又用明韵的命威胁我,让我为她做牛做马…祖母,都是她做的。我没有办法,如果我不听她的,她就给明韵断药,明韵她…”
她说着,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
“祖母,你要给明韵做主啊。姨娘是被她害死的,明韵身上的毒也是她下的…”
三夫人全身失重,跌倒在地,脸色惨白,毫无血色。秋明琦立刻站起来,三两步就走到她面前,将失神的她扶了起来。
“娘,你没事吧。”
老太君却面色无波,看着秋明容。
“还有呢,她让你做什么?”
秋明容哭着摇头,“姨娘死了,她对我威逼利诱,问我姨娘是否留下什么遗物,让我交给她。她说姨娘藏着什么东西,可我不知道啊…祖母,我真的不知道…”
老太君眼睛眯了一下,看向三夫人。
“素樱,你在找什么?”
三夫人机灵灵的回神,立刻推开秋明琦,跪到老太君面前,一脸的哀戚委屈。
“娘,我嫁进秋府这么多年,我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吗?我哪里敢给玉姨娘下什么毒?什么七灵草,我听都没有听过,如何会有?”
“三婶子。”秋明月突然开口了,“没有人说你手中有七灵草。”
三夫人猛然一颤,这才知道,她心慌之下,居然自己不打自招了。
“娘,你真的…”秋明琦也是一颤,眼神不可置信而悲伤。
三夫人立即意识到什么,抓着老太君的衣摆,哭道:“娘,我没有,你不要听她们胡说,我没有害玉姨娘。我没有…”她又哭道三老爷跟前,“老爷,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做过。我知道你宠爱玉姨娘,我怎么可能给她下毒呢?老爷,你一定要相信我啊。明韵自幼身体就不好,你也是知道的啊。这些年,我待她视如亲生,日日关照。我如何会害她?再说了,玉姨娘便是再得你宠爱,我心里就算不甘嫉恨,可她也只是一个妾而已,我是你的正妻,她永远都越不过我,我又有什么理由害她呢?老爷,你一定要相信我。”
她在提醒三老爷也在提醒老太君,她是三老爷的正妻,是秋府的三夫人。而玉姨娘,不过只是一个妾而已。
宠妾灭妻,自古都是不容于礼教道义的。
三老爷一直怔愣的坐着,听到三夫人的哭闹声,他低头,目光没有焦距的看着她梨花带雨的容颜,久久没有说一句话。
三夫人暗恨,心想男人果然是靠不住的。她咬了咬牙,转头对满面泪痕的秋明容道:“明容,我自问带你不薄,你为何这般污蔑于我?”
------题外话------
注:三夫人的闺名,姬素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