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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坐了我的位置,我虽然虚弱乏力,但是好在现在不用跑。我爸拉着车,我和他并排在前面走。我们走得很慢,像是一场饭后的散步。
天已经微微亮了,月光也越来越淡。街上一个人也没有,晨风微凉,一切都很平静,如果不是心脏仍然在剧烈跳动,我几乎忘了刚才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
走到这的时候,即使是我爸,也已经累的没有力气了。
我们没有去我家,反而进了村委会,因为村委会在村口。我们实在累的一点路都不想多走了。
我们几个人,瘸腿的扶着断腿的,一股脑全进了村委会大院。然后,乱七八糟的坐在了床上椅子上。
村长书记都有自己的大宅,没事谁也不来这里转悠。于是这里几乎就相当于姚媒婆的私宅了。
我爸体力最好,实际上他现在是这里唯一一个能自由走动的人。他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院子,谁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姚媒婆坐在椅子上一个劲的喘:“好厉害,好厉害。”
我则干脆坐在地上:“姚奶奶,您老人家看了一辈子冥婚,接触过的鬼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怎么今天怕成这样?”
姚媒婆啐了一口:“你小子把我当成捉鬼的道士了?配冥婚遇见的是什么鬼?这又是什么鬼?有人敢给恶鬼配冥婚的吗?”
我开玩笑:“没准王大胆就是因为没个媳妇比较寂寞,这才出来找点事。”
没想到姚媒婆开始郑重的考虑我的意见,她托着下巴开始思考:“看王大胆这模样,确实是有什么事放不下。这家伙四十多岁死了,还真是个光棍,说不准他真的是因为想媳妇。他今天是来找我的?可是有这么凶巴巴求人说媒的吗?”
这时候,坐在我旁边的文闯插了一句嘴:“王大胆不是来找你的,他是来找天下的。”
文闯这句话提醒了我,我忽然想起来那天从乱葬岗回来,答应了王大胆一句话之后,他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打了个寒战,看来,这个恶鬼真的跟上我了。
我妈歪在床上,本来已经要睡着了,忽然听见文闯这句话,一侧身子就跳了下来:“文闯,你说什么?”
我妈问了这句话,忽然又哎呦一声,倒在地上。我连忙把她扶到床上,我看见她的腿已经肿了。
我妈却顾不得这个,还在一个劲的问文闯:“文闯,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文闯把那天的情况说了一遍。我妈听的又开始哭了。
这时候,院子里进来两个人。我扭头,看见是我爸和猪先生。
猪先生一进门,看见我们这群人死样活气的或坐或卧,叹了口气:“你们这些人啊。”
我爸把他让到屋子里,先给我妈看腿。
我本以为我妈只是扭伤了脚,再加上有点累而已。没想到,猪先生只看了一眼,就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一下,屋子里的人全都开始紧张了。我爸问:“怎么?很严重?”
猪先生却没有回答,而是对我妈说:“忍着点疼。”然后,伸手捏了捏我妈的脚腕。
虽然之前已经提醒过了,但是我妈还是痛的一声大叫,脑门上刷的一下疼出来了一头汗。
猪先生站起来,急匆匆的对我爸说:“老五,快去找车,不能耽搁了,已经断了。要尽快去医院接上,不然的话,有可能落下残疾。”
我妈得脸刷的一下就白了。我爸答应了一声,然后急匆匆的出去了。
猪先生叹了口气,吩咐我弄了点热水,然后开始在我妈脚腕上热敷,一边敷一边叹气:“你们这是干什么去了。”
我们几个人谁也没说,因为大伙全都知道,猪先生脾气暴,而且最不喜欢的就是封建迷信。他是医生,德高望重,所以大家都敬重他,谁也不在他面前提这个。
过了一会,我爸找来了一辆机动三轮车。他和猪先生两个人把我妈抬到车上。
我爸临走的时候告诉我:“天下,要是我回不来,你就先在你姚奶奶家住两天。”
我答应了,看着三轮车绝尘而去。我妈坐在车斗里,冲我不住的挥手。
姚媒婆歇了一会,叹了口气,冲我们两个招招手:“孩子们,忙了一夜,咱们吃点饭睡一觉吧。”
我过去搀住姚媒婆:“姚奶奶我还得去上学呢。”
姚媒婆哼了一声:“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你放心,你爸回来了有我呢。哪有这样的,活生生把孩子累死吗?”
我有了姚媒婆这个保证算是心满意足,搀着她一瘸一拐往厨房走找吃的。
姚媒婆颤颤巍巍,这时候现做饭是不可能了,干脆弄了点剩饭菜,在炉子上热热吃了算了。
人老了就是有这个好处,什么都不肯浪费。
饭桌上文闯又开始表孝心了,但是他表孝心的方式很奇怪。
只见他啃了一口冷馒头,把筷子往起一竖:“奶奶,你今天真是太厉害了,那一指头戳的,啧啧啧,宝刀未老。”
姚媒婆把馒头泡到热水里,被文闯夸的笑眯眯:“闯儿啊,我再厉害也不如你啊,都会说成语了,什么刀不老?我说乖孙子,你在学校也得好好学习,别跟奶奶似的,连字都不认识。”
文闯一听这个就头疼,低头吃菜,不住的嘟囔:“怎么跟王天下他爸似的。”
我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文闯,这吃饭呢,你提我爸?我还吃的下去吗?”
文闯摆摆手:“不提了不提了。奶奶,你今天这是什么招数啊,怎么你在天下脑门上一戳,那个鬼就被逼走了呢。”
姚媒婆一边吃饭一边说:“也不是什么招数,上了点岁数的人都知道,人这中指上阳气最盛,咬破了往那一点,一般的鬼肯定就受不了。”
文闯不失时机的吹捧道:“今天这个鬼就很不一般,也就奶奶你,要是换个别人,戳几指头都不管用。”
姚媒婆被哄的兴高采烈,笑的合不拢嘴,一边摆手一边说:“不行啦,老了老了。”
我不由的在心里暗暗赞叹:“文闯这小子,在学校无恶不作,但是对姚媒婆还真没得说。真麻痹孝顺。”
一时间吃完了饭,姚媒婆又开始叮嘱我,说王大胆显然已经盯上我了,在想到办法之前,最好小心点,白天别出村,晚上别出门。
我都答应了。
然后我们两个帮着姚媒婆收拾碗筷。
文闯端着几个碗往厨房走,忽然脚下一歪,摔倒在地。那几个碗噼里啪啦摔了个粉碎。
姚媒婆掂着小脚跑过去:“闯儿,你没事吧。”
文闯从地上爬起来:“没事,就是脚崴了一下。”
姚媒婆伸手把文闯的裤子拉起来。
我看见文闯的脚腕,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文闯的右脚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勒痕。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个位置,应该是昨晚上那个陶环套住的地方。
我记得陶环扒下来的时候,文闯脚上鲜血淋漓,但是并没有拽掉皮肉,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呢?
姚媒婆对这个情况显然也没什么心理准备,担心的问:“闯儿,你这是怎么了?”
我们三个人中,最淡定的居然是文闯,他轻描淡写的说:“没事。昨天那个陶环弄下来之后,脚腕一直痒,痒的抓心挠肺的,我就一直抠,结果就这样了。”
关于那个陶环的事,我们已经简要的告诉姚媒婆了,但是现在姚媒婆神色紧张的问:“那个陶环呢?”显然,她觉得陶环有古怪。
我想起来把陶环拔掉之后,扔在了旗杆下面,于是急匆匆跑出去,幸好,它还在。
我把裂成两半的陶环递给姚媒婆:“这陶环就是个破罐子的罐口,没什么特别啊,和咱们腌咸菜的差不多。”
文闯也附和道:“奶奶,你就放心吧,我没事。你看看,咱们屋子里的脏东西都走了。而且我这个脚也没事了,不疼不痒的。”
我点点头,确实,姚媒婆的屋子已经不像昨天那么冷了。
只是姚媒婆拿着那个破陶环不住的看,一边看一边摇头:“咱们这,肯定没有这种罐子。”
我蹲下来:“怎么?”
姚媒婆指着陶环内槽说:“你看看,这里画着一圈小骷髅。谁家腌咸菜用这种东西?还不得胳应死?”
我挠挠头:“不过那个罐子真的挺面熟的,我肯定在哪见过,可是在哪呢,实在想不起来了。”
这时候,我忽然发现姚媒婆的表情僵住了。我凑过去一看,原来陶环的断口不是灰色的,而是白色的,晶莹剔透,说不出的好看。姚媒婆就正盯着这断口出神。
文闯坐在地上高兴的大叫:“这里面藏着玉啊。天下,咱们发财了,我早就说那罐子是宝贝。”
姚媒婆摇摇头:“这罐子肯定有问题,闯儿,这东西留不得,得扔了”
文闯一百个不情愿:“好多人都去过乱葬岗,挖走的东西多了。咱们把它卖了行不?卖了钱让你吃顿好的。”
姚媒婆摇摇头:“孩子,奶奶吃不吃好的没关系,这东西邪乎啊。万一再出点什么事,你让我怎么过?”
文闯见姚媒婆语气里边尽是悲伤,连忙改口:“好好好,扔了扔了。”然后把陶环接过来,甩手扔到墙外去了。
姚媒婆仍然不放心,反复问了几遍,确定文闯脚上的伤没有大碍,纯粹是挠痒抠出来的,这才放过他了。
文闯又信誓旦旦的保证,带病坚持,又蹦又跳。姚媒婆这才高兴,和我们说了几句话,各自找床睡了。
忙了一夜,我是真的累了,倒头歪在床上,一场酣眠。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姚媒婆正在烧火做饭。
这时候,门外有人叫唤着跑进来:“文闯,天下,你们两个完蛋了,明天等着被收拾吧。”语气里面全是幸灾乐祸。
听声音我都知道是谁。
来的人是我的同学千斤。千斤是猪大夫的爱女,全身连骨头带肉不到五十斤,瘦地像是麻秸杆,但是她的名字偏偏叫千斤。
然而,我们从来不称呼她千斤,虽然这个名字足够难听。但我们有个更难听的称呼,叫她木夯(hang)。木夯就是一截沉重的圆木,盖房子的时候要把地基砸实,就由两个壮汉抬着木夯,喊着号子一下下的砸。这可不是起外号啊,她的小名就叫木夯。猪先生天天木夯长木夯短,叫的四邻皆知。
我一见她来了,还这么嚣张,马上讽刺道:“木夯,出什么事了,这么高兴?”
木夯一听我叫她小名,顿时火冒三丈:“你这人真是嘴贱。不过你贱不了多久了,张老师说了,明天到了学校好好收拾你。”
我一听这话,脖子都梗起来了:“凭啥?”
木夯满脸幸灾乐祸的笑:“昨天你当众逃跑,让张老师下不来台,今天又旷了一天课。张老师放学的时候可是郑重宣布,明天要你好看,我跟你说,现在全班学生都恨不得马上到明天早上。”
我哼哼了一声:“可真是谢谢你了。告诉我这个噩耗。”
木夯走的蹦蹦跳跳,嘴里还客客气气的来了句:“不谢。”走到灶台旁边的时候,抬脚踢了一下文闯的屁股:“还有你,你们两个谁都跑不了。”
文闯本来蹲在地上帮姚媒婆烧火,被木夯踹了一脚没好气,骂骂咧咧回头:“木夯你信不信我……”文闯骂到一半,忽然一声大叫,猛地向后蹿,他后面就是灶台,这一蹿差点把锅碰翻了,要不是有姚媒婆拉着,灶火能把他给点着了。
姚媒婆气呼呼的对文闯说:“上别的地方闹去。”
木夯见姚媒婆生气,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了。
我看见文闯给吓的面色苍白,过去拉住他:“你至于吗?一个木夯把你吓成这样?”
文闯摇摇头,咧嘴笑了笑说:“麻痹越长越丑,吓死我了。”
文闯的俏皮话说的很好,但是我看他的脸色,一点俏皮的意思都没有。